羊大美也

羊大美也

宋朝惠洪《冷斋夜话》:“世味无如羊肉,大美。”清朝的钱泳谈起袁枚来津津乐道,只因袁枚说起羊肉来,絮絮叨叨:“一日宴会,家人上羊肉,客有不食者。先生曰:‘此物是味中最美,诸公何以不食耶?试看古人造字之由,美字从羊,鲜字从羊,善字从羊,羹字从羊,即吉祥字亦从羊,羊即祥也。’满座大笑。”(《履园丛话》)

晋人风度,从吃羊肉上可一观。《世说新语》记载,罗友是荆州刺史桓温的属下,桓温宴请车骑将军王洽,“友进,坐良久,辞出”,罗友进来后,吃坐了蛮长时间后先告辞,桓温说你刚才好像要商议什么事情,怎么先走了呢?罗友回答:“闻白羊肉美,一生未曾得吃,故冒求前耳,无事可咨(商议)。今已饱,不复须驻。”罗友说这一生未吃过白羊肉,现在我吃得很美很爽很饱,也就不再多留了。走时居然“了无惭色”。

晋人风度,非但从吃羊肉上,可一观,亦可从属下对上官的态度上,见潇洒!

北宋的韩宗儒亦颇有晋人风度,也是个羊痴。他跟苏东坡交好,经常能得到东坡的书帖,“每得公一帖,于殿帅姚麟许换羊肉十数斤”(《侯鲭录》)。苏轼是全才,字写得好,文章更是了得,陆游《老学庵笔记》说:“建炎以来,尚(崇尚)苏氏文章。”更有语曰:“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羹。”苏轼的文章读多了,能中举,自然就吃得上羊肉。

可见羊肉是美味。中国人吃羊肉的鼎盛时期乃宋朝,周煇《清波杂志》:“饮食不贵异味,御厨止用羊肉,此皆祖宗家法所以致太平者。”同一朝代施德操《北窗炙輠录》记载,宋仁宗有一天晚上饿得慌,想到的第一美食就是羊肉:“夜来微馁(饥饿),偶思食烧羊。”大臣说:“何不令供之?”叫御厨烧不就得了!

宋仁宗却说:“朕思之,于祖宗法中无夜供烧羊例,朕一起其端,后世子孙或踵之为故事,不知夜当杀几羊矣!故不欲也。”后世子孙恐怕要接踵而至把这当做先例(故事)。施德操不禁感叹:“思一烧羊,上念祖宗之法度,下虑子孙之多杀,故宁废食。呜呼,仁矣哉!”

这是真事,《宋史》里有记载,正史记载有关吃食的事,极少。

既然是“祖宗家法”,故羊肉在宋宴上地位很高。宋朝大宴,首先上席的是一种被称为“旋鲊”的羊肉制品(蔡絛《铁围山丛谈》“至今大宴,首荐是味,为本朝故事”)。此馔乃宋太祖宴请吴越王钱俶时,御厨“仓卒被命,一夕取羊为醢”,一夕是极短的时间,醢是肉酱,旋有极速之意。故我理解“旋鲊”是现制羊肉酱。

能在极短时间里极速烹饪出羊的大美(宋太祖请客,可不是闹着玩的),宋人在羊肉上的烹饪法当已极致。南宋吴自牧《梦粱录》“分茶酒店”条记载的羊馔极多:“吹羊大骨、蒸软羊、鼎煮羊、羊四软、酒蒸羊、绣吹羊、五味杏酪羊、千里羊、羊杂NFDAD、羊头元鱼、羊蹄笋、细抹羊生脍、改汁羊撺粉、细点羊头、大片羊粉、黄羊、米脯羊、假炒肺羊爊、五辣醋羊、糟羊蹄、千里羊、红羊NFDAC、灌肺羊、羊脂韭饼、熟羊。”

王安石大概也喜食羊肉,还喜欢吃大的羊,《清波杂志》:“王荆公解‘美’字从羊、从大,谓羊之大者方美。”王安石说大的羊好吃,但大的羊大到什么地步呢?

宋朝周去非《岭外代答》记载:“木兰皮国产胡羊高数尺。”同一朝代洪皓《松漠纪闻》:“生达靼者大如驴,尾巨而厚,类扇,自脊至尾或重五斤,皆膋脂。”羊大如驴,尾重五斤,乖乖了不得!唐朝大美食家段成式索性把这种羊称为“大尾羊”,在其名著《酉阳杂俎》中说:“康居出大尾羊,尾上旁广,重十斤。”

这羊的尾巴也太大了吧!宋朝王明清《挥麈录》也证实:“有羊,尾大而不能走。”不能走怎么办?李时珍说得干脆:“大尾羊,行则以车载之。”(《本草纲目》)那这种羊尾的味道如何呢?

“肉如熊白而甚美。”(《挥麈录》)“熊脂即熊白,乃背上膏,色白如玉,味甚美,寒月则有,夏月则无。”(《本草经集注》)

羊大,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