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啬成鬼
鄙啬成鬼
明朝是对官员最苛刻的一个朝代,官员俸禄乃有史以来最薄。这跟朱元璋出身穷苦,或许有很大关系。明朝朱国祯《涌幢小品》“习成节啬”一条,说梁材在广东做高官(相当于副省长)时,“旦夕皆饭堂上,侑以青菜,或冬瓜、萝卜,惟一味”。早饭晚饭,配菜只是青菜、冬瓜、萝卜,还是三选一。
他巡抚江西时,许多缙绅请客,则“解衣尽欢,痛饮大嚼”,朱国祯(也做到过与梁等位的相当正部级)“始知其节啬,乃习惯成自然尔”。明朝再怎么对官员苛刻,也不至于让一省之高官只吃青菜萝卜!
我觉得“习成节啬”改动一下更为恰当:节习成啬,平日里太节约怕要变成吝啬鬼。
历朝历代的吝啬鬼还真不少!先从汉朝说起,东晋葛洪《西京杂记》:“公孙弘起家徒步,为丞相,故人高贺从之。弘食以脱粟饭。”起家的时候靠脚走路,穷啊!做到了丞相,还请老朋友吃脱粟饭(糙米饭),看来真是“节习成啬”。
再说魏晋南北朝的吝啬鬼,南朝殷芸《小说》:“沈峻,珩之弟也,甚有名誉,而性俭吝。尝经太湖岸上,使从者取盐水;已而恨多,敕令还减之。寻亦自愧曰:‘此吾天性也!’”《南史·沈峻传》:“家世农夫。”农夫,穷啊!做了高官后,取点盐水还嫌多,原来也是“节习成啬”。
西晋王戎也吝啬成瘾,唐朝李亢《独异志》:“性鄙吝,家有绿李子,熟时惠(送)人,必钻破其核,恐他人种植之。”他是鄙吝,与沈峻的俭吝,有所不同,既吝啬又鄙陋。
陋,丑也!
再来看看唐朝的吝啬鬼,状丑几何!五代刘崇远《金华子杂编》:“郑傪为江淮留后,金帛山叠,而性鄙啬。”家里金子一屋子,却性同王戎,鄙啬不堪:“忽一日早辰,其妻少弟至妆阁问其姊起居,姊方治妆未毕,家人备夫人晨馔于侧。姊顾谓其弟曰:‘我未及餐,尔可且点心。’止于水饭数匙。”
这水饭数匙本来是给其妻准备的,妻弟吃了,妻子没吃,仆人“复备夫人点心”,郑傪却啰哩啰嗦:“适已给了,何得又请?”仆人告说您小舅子吃了,郑傪不得已付之曰:“怎么人家夫人娘子,吃得如许多饭食?”
你说这郑傪还是个男人吗?
唐朝张鷟《朝野佥载》记录了三个鄙啬者,其一柳庆:“广州录事参军柳庆独居一室,器用食物并致卧内。奴有私取盐一撮者,庆鞭之见血。”其二夏侯彪:“夏侯彪尝送客出门,奴盗食脔肉。彪还(回来)觉之,大怒,乃捉蝇与食,令呕出之。”其三邓祐:“安南都护邓祐,韶州人,家巨富,奴婢千人。孙子将一鸭私用,祐以擅破家资,鞭二十。”
这都他妈的是些什么人?
北宋孙光宪《北梦琐言》:“归登尚书,性甚鄙啬,尝烂一羊脾,旋割旋啖,封其残者。一旦内子于封处割食,八座不见元封,大怒其内。”三台八座泛指高官重臣,归登是工部尚书,当然属于八座。归登也是唐朝人。还尚书呢,吃个羊脾上个封条;还八座呢,专门对付太座。臭不要脸!
南宋叶绍翁《四朝闻见录》:“纮尝迂(绕)道谒考亭先生于武夷精舍。先生待学子惟脱粟饭,至茄熟,则用姜醯浸三四枚共食。胡之至,考亭先生遇礼不能殊。胡不悦,退而语人曰:‘此非人情,只鸡樽酒,山中未为乏也。’”纮指胡纮,考亭先生指朱熹(晚年居建阳考亭,故又称“考亭先生”)。
“武夷精舍”乃朱熹于1183年所建;胡纮1163年进士及第,二十年后已为大官。专门绕道而来拜谒朱熹,没想到“遇礼不能殊”,毫无特殊待遇,等同朱熹的学子,请吃脱粟饭。胡纮不悦,认为山里总还是有只鸡吧,“此非人情”,我猜朱熹或“节习成啬”。
明朝有个叫邓差的吝啬者,最后竟然真成了鬼!
《五杂组》:“临沮邓差家累巨万,而鄙吝不堪。道逢估人(商人),初不相识,邀差共食,布列殊品。差讶而问之,客曰:‘人生在世,止为身口耳。一朝病死,能复进甘味乎?终不如临沮邓生,平生不用,为守钱奴耳。’差默然。”
邓差家累巨万,但鄙吝不堪。碰到一个不认识的商贾,其人豪爽,邀请邓差一起吃了顿豪华的宴席,并谆谆教诲:有钱万不可“如临沮邓生,平生不用,为守钱奴耳”。临沮邓生,声名在外,听后胸闷在心。
“归家,宰鹅而食,方一动箸,骨哽其喉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