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鸭养生

鸡鸭养生

清虚丈人是北宋文人王巩的号,吃雄鸡后对人言:“雄鸡骨强肌涩,亡阳故也。缐鸡则不然。君子可以知惜精保身之术矣。”雄鸡吃口,骨硬肉粗。缐鸡是阉鸡,吃着不一样,润嫩滑爽。后面一句话,我还真不能理解!蛋蛋都没了,还“惜精保身”?

孔子后裔元朝孔齐认为阉鸡不人道:“吾虽食鸡,独不喜食阉鸡。人皆谓阉者味美,殊不知以尔口腹之奉而害物耶!”(《至正直记》)古有一种制鹅掌法,武则天男宠张易之发明,其法残酷,害物耶!自己的最后下场,在“神龙政变”中被诛杀。

鸡是六畜,生而为人吃,生而为人割,但活的时候被割蛋蛋确实不人道。孔齐这般有思想境界的古来食者并不多,袁枚曰:“鸡宜骟嫩,不可老稚。”骟鸡即阉鸡,嫩。太老的鸡,柴。太小的稚,木。

古人在用字上极其讲究,稚子幼小,还尿裤子;童子渐大,八岁以上。当然童子鸡和童子是截然不同的概念,童子鸡一般养五六个月。清朝钱泳《履园丛话》:“鸡味最鲜,不论雄雌,养至五六年者不可食。”五六年的鸡,是爷爷奶奶鸡。

吃口上,童子鸡与阉鸡相似,嫩。《随园食单》:“童子鸡一只,用盐四钱、酱油一匙、老酒半茶杯、姜三大片,放砂锅内隔水蒸烂,去骨,不用水。”老酒指黄酒,隔水蒸烂的过程中,水会化成蒸汽,慢慢滴入老酒中,而成鲜汁;盐酱与鲜汁融会,渗入童子鸡的皮肉,而成嫩鲜。

南宋吴自牧《梦粱录》“分茶酒店”条,鸡馔最多:“鸡丝签、鸡元鱼、鸡脆丝、笋鸡鹅、柰香新法鸡、酒蒸鸡、炒鸡蕈、五味焅鸡、鸡夺真、麻饮鸡虾粉、汁小鸡、小鸡元鱼羹、小鸡二色莲子羹、小鸡假花红清羹、撺小鸡、燠小鸡、五味炙小鸡、小鸡假炙鸭、红爊小鸡、脯小鸡、冻鸡、炙鸡、八焙鸡、红爊鸡、脯鸡、灌爊鸡粉羹。”

二十六馔,其中小鸡占十。“分茶酒店”条的小鸡,当是童子鸡。中国人大约在夏朝已懂得驯养鸡,《三字经》:“马牛羊,鸡犬豕。此六畜,人所饲。”《周礼·春官·鸡人》:“鸡人掌共鸡牲。”共是供给的意思。《礼记·月令》:“(季冬之月)雁北乡,鹊始巢,雉雊,鸡乳。”雉雊,野鸡鸣叫;鸡乳,家鸡抱蛋。

既然这么早就饲养鸡,几千年下来,古人烹鸡之法,恐怕也要上千。每一个地方的名馔鸡品,一个人就算走遍全国,也未必能吃个过瘾。仅仅鸡馔的名,整个中国怕是没一个人能说全。单说腌制品,就有腊鸡、脯鸡、风鸡、酱鸡、糟鸡,等等等等。

说到鸡,不得不谈鸭。民俗有:“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周礼·春官·大宗伯》:“以禽作六挚……士执雉,庶人执鹜,工商执鸡。”士拿野鸡,庶人拿鸭,工商之人拿鸡。士农工商,等级分明。从各自拿的见面礼(挚),美味高低,依次为雉、鹜、鸡。

鹜就是鸭子。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乃天下绝句,很多人把鹜解释为野鸭,也对也不对。鹜是鸭,凫才是野鸭。李时珍一言以蔽之:“盖鹜有舒凫之名,而凫有野鹜之称,故王勃可以通用,而其义自明。”(《本草纲目》)

绍兴二十一年张俊家宴宋高宗,近二百道菜中,鸡鸭馔品都不多,三款鸡:润鸡、脯腊鸡、入糙鸡,两款鸭:莲花鸭签、脯鸭。只能说明鸡鸭乃常品,农工商阶层之食。《东京梦华录》:“诸色杂卖 每日如宅舍宫院前,则有就门卖羊肉、头、肚、腰子、白肠、鹑、兔、鱼、虾、退毛鸡鸭……”《梦粱录》:“诸色杂货 又有挑担抬盘架,买卖生熟猪羊肉、鸡鸭……”

清朝已经出现如今风靡大江南北的烤鸭,“满汉席”约一百多道南北菜,其一就有“挂炉走油鸡鹅鸭”(《扬州画舫录》),烤鸭有,烤鸡有,烤鹅也有。只不知这些鸡鸭是公是母是童是稚,还是阉。

《闲情偶寄》:“禽属之善养生者,雄鸭是也。”后面一句有道理:“诸禽尚雌,而鸭独尚雄;诸禽贵幼,而鸭独贵长。”李渔品雄鸭,王巩论缐鸡,各说各理,但两人的封建残孽思想非常一致:

“使物不善养生,则精气必为雌者所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