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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即将移步凑到那只狗獾跟前时,不提防,一个女人抢在他先,蹲在竹笼子面前问瘦子:“这个东西人家买了回去做什么呢?当宠物养吗?”

女人看样子不太像本地人,穿得很时髦,染着金黄的长发,长长的风衣,高跟鞋的后跟细细长长,像鹭鸶脚,她身边坐着一个男的,关系不像是情侣,应该是同事,两个人拿着手机,一上车起就不停地拍照,拍别人,也互拍,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拍的。二叔观察了他们一会儿,然后,丢下了研究的兴致,转而关注别的人,因为这样的人在二叔看来,是没有客户开发价值的,没有成果的事我们不做,这也是二叔常说的,他以为自己是个大企业家呢。

瘦子瞥了一眼女人,说:“养不活的,买了回去,杀了,肉炖汤,鲜哪!最好的是它的油,熬出的油,治烫伤,一治一个准,烫得再狠,涂上獾油,一点疤痕都不留,人家抢着要呢。就是这獾子皮,一张也能卖一百多,狗獾全身是宝哇。”

狗獾这时似乎预知到了前途不妙,忽然不皱鼻子了,也不淡定了,在笼子里转起圈来,嘴里也发出了不安的声音,原来,它的叫声是,哼哼,哼哼。

女人看着狗獾,不说话,脑子里似乎在想着什么,并不时与和她同座的男人交换着眼神。

二叔适时出现了,他已经摘下了头上戴的瓜皮帽,脱下了先前罩在身上的长大衣,露出了里面一身佛黄色的僧衣,一串长长的佛珠也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光亮亮的佛珠,映着他光亮亮的头皮。“阿弥陀佛。”他微闭双眼,双手合十,朝着那个瘦子和女人鞠了一躬。

瘦子和女人都一愣,他们都有点困惑,什么时候车子里从天而降一位和尚来了?

这个时机是最关键的,二叔曾多次告诉王良生,什么时候出场,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最有效,这个时间点一定要拿捏得准,拿捏好了,就会先声夺人,攻城攻心,一举拿下。

“阿弥陀佛,善哉。”二叔又跟了一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着,捻着胸前一颗颗硕大的佛珠,又一次做老僧入定状。

“什么意思?”瘦子有点警觉地问。

二叔仍然不理会瘦子,微欠着身,一手竖掌,一手捻珠,一脸凝重,一脸庄严,一嘴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瘦子有点急躁了,他又问了一句:“你要做什么?”

二叔这才缓缓睁开双眼,像是刚刚从另一个世界走来,他定神看着瘦子和那个女人,也不说话,只是从侧边僧衣袋里摸出一个佛黄色的本子来,那就是他的“工作证”了,封面印着某某佛教协会的字样,内里是他的出家证明,也不知道二叔是从哪里花钱印制来的。

二叔打开证件内里,又念了一声佛号,说:“出家人本不该管世上事,但佛祖说了,一切佛法不离世间法,也是有缘吧,二位施主,僧人果虚这边有礼了。”他说着,又欠了欠身子。

不得不佩服,二叔这一段话说得滴水不漏,比僧人还像僧人,除了王良生,大概谁也不会怀疑这是一个假冒的和尚。那两人应该也是从来没有遇见这个阵势,瘦子慌得站了起来,瘦竹竿子的身子也弯了下来,问话的声音也少了些先前的硬气:“师父,你要做什么?”

二叔仍然不理那瘦子,而是转向那个女人:“阿弥陀佛,施主,一看你就是善良之人哪,好人有好报,你一定会有好报的。”

女人眨巴着眼,二叔的这形象,应该也是她现实生活中很少出现的,她弄不明白二叔的意思,只好笑着点头。

二叔继续说:“你看这个可怜的獾子,马上就要做刀下鬼了,却让我们遇见了,这是它的福报,也是你的福报啊。”

女人说:“什么意思,大师?”

二叔说:“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也就是说,救了它一命的人,将来是有大福报的,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女人不笨,她忽然明白了二叔的意思,她朝同伴望了一眼,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像是突然有了一个新发现似的,她对二叔说:“你的意思是,将这只狗獾放生?”

瘦子听出个大概了,他抓紧了竹笼子,大声说:“什么,要放生?我不干,我好不容易花了几天工夫,逮着了它,指望着能卖几个钱呢,马上过年还要花钱呢,年关年关,过年是个关哪,哪一个地方不要花钱?”

二叔打断了瘦子:“施主,你这个狗獾能卖多少钱?”

瘦子顿了一下,说:“少了四百我不出手。”

二叔点头,对女人说:“四百不多啊,施主,这都是前几世修来的缘分哪,阿弥陀佛。”

女人答应得干脆,她对瘦子说:“行,这四百我出,你有微信吧,微信付你。”

瘦子没想到这笔生意做得如此顺畅,他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再抬抬价格,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况且,又有个壮和尚在一边老念着佛,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便和女人扫了微信,加了好友,付了钱。

钱付了,笼子转而拎在了女人的手中了,她像是被自己的那份善心感动了,欢欣地将笼子递给二叔:“大师,这就拜托你拿去放生了。”

王良生看见二叔的嘴角咧了一下,和刚才狗獾的表情如出一辙,这是二叔每次即将做成一笔生意时的表现,旁人看不出来,王良生可是看得明白,那是他得意时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