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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找到猫儿,马儿就不再扫地了,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他一步也不离开那片灌木丛,他固执地认为,猫儿以前在这里面躺过,那她肯定有一天还会在这里躺着的。
马儿不知道,其实这会子,猫儿正在市晚报社会新闻部的大办公室里“喵呜喵呜”地叫着,她越叫越急躁。这声音让记者小丁也如同被一百只猫爪挠了心,他一时束手无策。
猫儿那天陪着马儿扫马路时,一直抱着那个小布娃娃,坐在人行道边的休闲椅上。她拍着布娃娃,哼着歌曲,看着不远处挥舞着扫帚的马儿,她又在想那些问题:我是谁呢?我叫什么名字?想着想着,她有些迷糊,渐渐睡着了。那个布娃娃从怀抱里掉下,滚落在一边,一个路过的小男孩子经过它时,伸出脚,像踢足球一样将它踢到了前方,待走到跟前,他又秀脚法,一脚将布娃娃踢到了人行道内侧的人工湖里。布娃娃睁着那两只亮晶晶的玻璃眼,慢慢下沉,下沉,最后彻底掉落进湖底。猫儿呢,其实睡也没睡一会儿,就被路旁一辆呼啸而过的车子里车载音响巨大的音乐声惊醒了。醒来后,她顺手一摸,发现布娃娃不见了。
“儿子!”猫儿惊呼一声,赶忙起身去找。
猫儿逢人就问:“我儿子呢?你看见我儿子了吗?”
猫儿根本就不认识路,她七拐八拐,很快偏离了淠河路,拐进了小街小巷,直穿过去,拐入了肥西路。她的问询自然毫无结果,她在失魂落魄地寻找她的儿子时,马儿也正在不屈不挠地寻找她。
入夜时,雪落下来了,猫儿正在逍遥津公园边的绿道上,她顶着风雪木木地走着,忽然,她看见路边停着的一辆车里,前窗玻璃里坐着一个布娃娃。“啊,儿子!儿子!”她拼命地拍打着车窗。
猫儿的拍打声,引起了对面歌厅里保安的注意。保安去拉开猫儿,猫儿死死揪住车前横梁不放:“儿子,我儿子!我要我儿子!”
保安无奈,只好去请了车主来,车主大为恼火。散步的人、参加完饭局回家的人,全都围着车子参观。这人群中就有好事者——记者小丁。大家都看出来了,猫儿不是一个正常人。于是都在劝那个车主,就将那个布娃娃送给这个可怜的女人算了。车主气愤地说:“这是我女儿的生日礼物,我怎么能随便送人?”
记者小丁掏出了三百元钱递给那个车主说:“兄弟,你就给你女儿重新买一个吧,你老在这儿耗着,人越来越多,也阻碍交通啊。”
车主接过钱,拿出那个布娃娃扔给猫儿。前一秒还哭哭啼啼的猫儿,立即抱紧了布娃娃,轻轻拍打着布娃娃的后背:“哦,哦,宝宝要睡觉了,宝宝要睡觉了。”
见没有戏剧性事件再发生了,人群很快散去。只剩下小丁和猫儿。
小丁问:“你家在哪?”
猫儿睁大眼睛看看天空,脸上绽放出笑容:“鸽子,鸽子。”
小丁看看天上,天上只有雪花,没有鸽子,他心想,这个女人疯得不轻,一时半会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而把她丢在这雪夜里,明天一早说不定就被冻成一个雪人了。
小丁踌躇了一下,打了个电话给部主任说了这个事,主任说:“那你暂把她带回值班室吧,前几天,读者不是还在批评我们的报道不接地气吗?你就以这个写个跟踪报道,说不定能起到好的效果。”
小丁就把自己的车开过来,将猫儿带到了晚报社会新闻部的值班室。同事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来看猫儿。猫儿一开始安然地享受着他们送来的酸奶、饼干等食品,并回答记者们的提问,但她的所有的回答在记者们看来都答非所问。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
猫儿的回答也很哲学:我不知道我是谁。鸽子。儿子。
趁同事们照顾猫儿,小丁把新闻稿写好了,主要是发布一下寻人启事,并配上了猫儿的照片。
猫儿在吃过东西后,小孩子一般在办公室各个人的办公桌前东看西看,她拿过铅笔在纸上画一只鸽子,又画一把扫帚,又写两个字:“儿子。”可是到了下半夜,猫儿忽然狂躁起来,她似乎着急要出去,她不停地“喵呜喵呜”地叫着。可是她这个状况,小丁哪敢让她一个人出去呢。
小丁希望明天的报纸能被这个女人的家人尽快看到,把她认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