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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农历腊月廿九了,从高速服务区吃过早饭,张克军又带着陈玲玲与管管上路了。
上车的一刹那,张克军忽然有种很荒唐的想法,他觉得,他们这一家子有点像去西天取经的一行,不过人物类型不够鲜明,小车可以是白龙马,自己和妻子陈玲玲呢,既是任劳任怨的沙僧,又是逢山开路逢水搭桥的孙悟空,而儿子管管呢,他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倒是与那个一有不满就念紧箍咒的唐朝得道高僧形象十分地契合,只是小了几号罢了。张克军知道自己这想法有点悲凉也有点无奈,他吁了一口气,挂挡,提速,驾着“白龙马”奋力向瓦县驶去。
车子越往前行驶,也就离屏风里村越近,而管管似乎也越发活泛起来,张克军发现他的嘴唇不停地嚅动着,似乎在喃喃自语。张克军有点惊喜地对陈玲玲说:“你看,管管好像在自言自语呢。”
陈玲玲也像在欣赏一场经典电影似的,欣赏着管管的嘴唇,努力想听懂他在说什么。
陈玲玲通过唇形猜测,管管在重复着某几个音节,好像他在重复叫着“兰姨,兰姨”或者是“屏风里,屏风里”,陈玲玲对张克军说了自己的发现。
张克军点点头说:“不管叫什么,他能主动开口说话,就是一个好的迹象。”
其实,张克军第二次去屏风里村考察时,也去了兰姨家。但是和三年前他第一次去相比,兰姨家里邋遢了许多,兰姨的丈夫好像已经不认得张克军了。他却是个话痨,当张克军问起兰姨时,他絮絮叨叨地对张克军说:“她啊,去城里打工去了,这村里没法待了,种什么都被猴子抢了去,再下去,这猴子连人都敢抢了。她在城里医院做护工,上个月是个坐骨神经,这个月又换了个心脏病,你说这人怎么有那么多的病呢?反正,她去打工后,已经换了二十多个人了,这二十多个人哪,每个人的病都不一样,高血压、糖尿病、脑梗……”
张克军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兰姨了,却不料,几天后,他回到罗城却意外遇见了她。
那天,张克军去家政公司再一次去为管管请保姆。陈玲玲发了话,这一次请的保姆如果仍然得不到管管的肯定的话,她就只好辞了职,自己当保姆了。
对于能不能请到能获得管管认可的保姆,张克军并不抱多大希望,因为谁也不知道管管的脑袋里想些什么,他奇怪的嗅觉到底在那些被淘汰的保姆身上嗅到什么,外人一概不知。张克军正在家政公司提供的介绍簿上翻看着保姆资料,忽然,坐在一旁沙发上的一个人站了起来,她说:“你是张老师?”
张克军抬头一看,疑惑地说:“兰姨,是你?”
兰姨告诉张克军,她在医院里做护工做得好好的,最近来了一个“护霸”,要求所有做护工的都要给他交纳费用,兰姨忘了交,就被赶了出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事,她就只好到家政公司来试试看。
张克军想了想说:“那到我家看看吧。”
直到这时,张克军也不抱任何希望,他只是想,也许谁都不行,还不如给兰姨一个机会,真的不行,他就请兰姨好好吃一顿,也算是还了当年她招待他和陈玲玲的人情。
张克军开了车直接带着兰姨回到家。
管管跳下他的坐骑——那张明式家具风格的木椅,走到兰姨身边,闭了眼,嗅了嗅,然后转身慢慢走了。
张克军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把一切都告诉兰姨了,兰姨明白,她的气味同样没被管管接纳。她笑了笑,也转身要走。不料,管管突然转回身,把兰姨拉到了他的坐骑前。陈玲玲示意兰姨拿起桌上的茶杯给管管喂水。兰姨拿起茶杯,将杯口对着管管,管管竟然听话地张开了嘴,一口气喝光了一大杯水。
陈玲玲高兴地拉着兰姨说:“找到了,找到了,我可以去工作了!”
从那以后,兰姨就一直在张克军家待着,管管似乎特别黏着她,对她的依赖度远远超过了对爸爸妈妈的依赖,张克军夫妇离开家再长的时间,管管都没有反应,但只要兰姨出去超过三个小时,管管就显得特别抗拒,他抗拒的方式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就是绝食,不吃不喝,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好在兰姨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保姆,这么些年,几乎所有时间全陪着管管,连过年都不回家。而这一次,兰姨不得不回家,张克军夫妇以为他们应付得了,谁知道,到头来,还是演了这么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