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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这一场大雪压倒了不少竹子,走在山路上,不时听到竹枝折断的声音。

那个女人开着小轿车到画坑来了。虽然大老板进去了,那件事黄了,但最近又有投资人找到她,这么好的地方,可以搞多种业态嘛,除了黄牛养殖,还可以做摄影小镇,做深山民宿等,总之讲故事的方法多着呢。她停下车,还是站在第一次来时站着的位置,举起相机拍着对面的山、树、人家。嗯?那一群牛呢?那两个放牛的人呢?她皱着眉头,对眼前的构图不满意,她想,得让那两个人穿戴好行头出来,得拍一幅“雪中牧牛图”。

女人大踏步往山上那间老房子里走去。走到房子门前,却发现门前停了一部警用三轮摩托车。走进屋里,一个警察正询问那个牧牛的人:“你就是胡芋苗?”

女人知道他的名字,是那个更大一些的牧牛人告诉她的。那次她给他们拍了照片,送给他们的时候,那个大一些的很郑重地对她说:“我叫胡月庭,古月胡,月亮的月,庭院的庭。”他说着,又指着他弟弟:“他叫胡月邈,邈,就是礼貌的貌加个走之底。”他说了还不算,还用手指蘸了水在木头上写给她看。

她笑了笑说:“你字写得不错。”

哥哥又得意又有点害羞地说:“是吗?其实我们的名字也是很好的,是个有学问的私塾先生取的,可是我们的名字被村子里的人叫坏了,胡月庭、胡月邈,硬是被他们叫成了胡芋藤、胡芋苗。”

这是她和这对兄弟接触以来,他们说的最多的话。

现在,那个蹲着的弟弟抬起头说:“我大名叫胡月邈,古月胡,月亮的月,邈,就是礼貌的貌加个走之底。”

警察又问:“别说这个,我问你,是不是你把胡芋藤弄死了?”

弟弟不说话,他重又低下了头。

站在警察身旁的人,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大干部的样子,他说:“你这个糊涂鬼,我还担心你们在雪天里没得吃没得喝呢,你们还非要跑出去放牛,放就放吧,你怎么把你哥闷死了呢?”他说着,又转过头对警察说:“也是巧了,我正好进来看看他们的,却看见他手里拿着个枕头,对着他那个死哥哥哭呢。哎,早知道这样子,我拖也要把他们拖到敬老院的。”

警察不再说话,从身后掏出了一只手铐,咔嚓,铐住了胡芋苗的双手。

胡芋苗没有丝毫挣扎,他扭着脖子问她:“你是不是小张老师?”

她愣了愣,张大着嘴,却没有说话。

这时,他们一齐听见牛栏里传来了一阵阵牛的叫声:哞——哞——

(原载《雨花》2018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