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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和牛儿一样,也喜欢上了这个家,她也不走了,她每天晚上和羊儿挤在一张床上,白天呢,一会儿跟羊儿去菜市场,一会儿又去看看牛儿修鞋子,一会儿又跑到马路上,去找她的“哥哥”马儿。她走到哪,都抱着那个布娃娃。牛儿用502胶水把那只眼珠子粘好了。羊儿又把布娃娃的衣服清洗了一遍。这样,布娃娃就成了一个漂亮的新鲜的娃娃了。

这样一来,表面上这个家只多了女人一个人,可由于她抱着那个布娃娃,他们家就像是一下子多出了两个人,他们家里比以前热闹多了。女人喜欢“吃吃吃”地笑,她一笑,羊儿、马儿、牛儿都笑了,他们家的笑声也突然增多了。

但是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呢?她自己也一直说不上来,她有时也使劲想,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来,问了几次后,马儿再也不允许牛儿问他的这个“妹妹”了。马儿知道人要是想不出一个事情时还非要想,那是太难受了。他不想让他的这个“妹妹”难受。至于名字么,它肯定在那里,一个人一个名字,反正也不会丢掉的,迟早有一天这个名字自己会跑回来的,就像有些调皮的鸽子,偶尔会从大部队里走丢,几天不回窝,都以为它再也不回来了,可是,在某一个夜晚,它却突然又悄悄地站在鸽群里了。

过了几天,马儿果然为他这个“妹妹”找回了名字。那天中午,他们一家子正在小院子里吃午饭。鸽群飞回来了,“妹妹”放下碗筷,看着鸽群归窝,又“吃吃吃”地笑了。突然,空中飘落下来一根鸽子的尾羽,有风,它在空中晃晃荡荡的,一会儿飘到东,一会儿飘到西,她兴奋地跳起来,追逐着那根长长的尾羽,甚至,快要捉到了,还故意吹一口气,把羽毛又送到天上去。她左冲右撵,上蹿下跳,忽高忽低,身子显得特别灵活、柔软和修长,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她像一个金黄的小动物在追逐着风。看着她的样子,马儿脱口而出:“猫儿,猫儿,哈,你是猫儿,你叫猫儿。”

牛儿也觉得马儿这个名字取得好,可不是吗,她就是一只小猫儿啊。牛儿在纸上写了几句:

追羽毛的猫儿

她好像要飞起来

飞成一根羽毛

牛儿越看越觉得这句好,他兴奋地读给马儿听。“我写得好不好?”牛儿问马儿。

马儿郑重地点点头:“嘿嘿,真好,猫儿!喵呜!”马儿对猫儿叫了一声。

猫儿也向他回叫了一声:“喵呜。”

羊儿、牛儿、马儿、猫儿,他们一起“喵呜喵呜”叫了一阵,又集体“吃吃吃”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猫儿跑到房间角落里一面破镜子前,那镜子当然也是马儿捡来的,镜子很大,有一人高,只是左上角缺了一大块,但并不妨碍照见一个完整的人。猫儿对着镜子“喵呜”一声,羊儿也走上去,“咩咩”一声,牛儿挨她们俩站着,扭着脖子“哞哞”一声,马儿站到猫儿身边,想了想,他实在想不出马儿是怎么样叫的,他干脆趴在地上,“驾!驾!”奔跑了两圈。他们全都趴在地上,又一齐对着镜子,他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他们真的像羊儿、马儿、牛儿、猫儿,他们分别长了一张羊的脸、马的脸、牛的脸、猫的脸。他们看着彼此,又“吃吃吃”地笑了起来。鸽棚里的鸽子们看着他们,彼此挤挤眼睛,在嗓子眼里“咕咕咕”地议论着这几个家伙的疯样。

但猫儿的到来也给他们带来了一件麻烦事。

那天,猫儿跟在羊儿和马儿的后面,在厨房里洗菜。洗好了菜,羊儿从老式橱柜里拎出一把菜刀去切菜。猫儿看见羊儿拿出菜刀,脸色一变,突然大叫一声,夺门而逃,嘴里嚷着:“不要,不要!”她的叫声凄厉而恐惧。

马儿立即去追上猫儿,一把抱过她:“怎么了,怎么了?”

猫儿惊恐地指指厨房,恐惧地说:“不要,不要!”

马儿抱着猫儿返回到厨房,猫儿死死地抱着他,不停地全身颤抖:“不要,不要,不要杀我。”

马儿明白了,猫儿是怕那把菜刀,他走上前,一把夺过羊儿手中的刀,扔到了屋外的垃圾桶里,安慰道:“好了,刀没了,啊,没有刀了,不怕不怕啦。”

猫儿怕刀,要命地怕,这可麻烦了,一个家里总不能没有刀啊,最后还是牛儿想出了办法,他把刀藏在了米桶里,趁着猫儿不在的时候才拿出来用。

马儿越来越离不开猫儿了。猫儿也乐意一早一晚陪着马儿去打扫马路。马儿唱着歌挥舞着大扫帚时,猫儿就抱着布娃娃静静坐在一边看着他,说也怪,猫儿只要到了屋外,就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动。

马儿用扫帚扫一下马路,也用眼睛扫一下猫儿,猫儿坐在这条路尽头的广场边。广场边是一个地铁口,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马儿扫到那里的时候,他冲着猫儿笑了笑,从挂在垃圾车旁的布袋里掏出水杯,喝了两大口。马儿越来越喜欢扫马路了,正是因为扫马路,才出现了猫儿呀。

马儿细细地回头看着自己扫过的路面,很好,看不见一片废纸屑、塑料袋、包装盒等,撑着大扫帚,马儿很满意自己的工作。他再一次抬头去看猫儿,却发现猫儿站了起来,像一只真正的受了惊吓的猫儿一般耸起了肩膀,不安地看着地铁口。

地铁口上,围聚着一群人,一阵阵吵闹声和惊叫声传来。

马儿拖着扫帚跑去。

眼前的场面有点混乱,一个女的拖着一个高个子男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封住了另一个胖男人的衣领,他们吵闹、咒骂、哭喊,马儿有点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猫儿钻到他的身边,一把挽住他的胳膊,神情紧张,拉着他的手,示意他:回家吧,回家吧。

马儿听懂了猫儿的意思,他顺从地转身往家走。身边的人群突然发出“哎呀”的声音。马儿回头看,只见原先那个被逼得说不出话来的胖男人,手里突然多了把寒光闪闪的短匕首。胖男人手里的刀让他一下子显得强壮起来,他挥舞着刀,向那个高个子男人扎去,高个子躲了一下,胖子又举起了手,他的眼睛已经血红一片。猫儿突然瘫倒在地上,好像那刀是扎在她身上一样,她痛苦地叫着。

在一片“哎呀”声中,马儿举起他的大扫帚,降落在纠缠在一起的两男一女的头顶。他们散开了。可那个胖子杀气没有出尽,他嘴里喊着:“杀死你!杀死你!反正老子也不活了!你给老子戴绿帽子!”他也不看对方,直直地举起匕首冲向马儿。马儿也不知道避让,临到那寒光奔到眼前,他才用手挡了一下,他看见一股血从自己的手臂上喷溅出去。

看见热血喷溅出来了,那个胖男人愣住了。

马儿并不觉得痛,他没想到关心自己的伤口,他焦急地用眼睛去找猫儿。猫儿伏在地上,埋着头,两手捂紧脑袋,身体不住颤抖。马儿心痛极了,他奔过去要搀扶起猫儿来。

马儿没能奔到猫儿面前,他被从补鞋摊子那里赶来的牛儿拉住了:“马儿,你受伤了!”

马儿说:“猫儿,猫儿在那儿!”

一片混乱中,不知谁报了警,片刻,警笛声响起,持刀的胖子被手铐铐起,而那个高个子男人和女人却趁乱溜走了。

马儿被人架起,强制地被塞上了救护车,他大声喊着牛儿:“猫儿,猫儿在那儿!”

牛儿冲他挥着手:“放心,我负责送猫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