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暗晦

第十四章 暗晦

我忽然感到对于一般女性的轻视,特别是对于索涅琦卡。我开始使我自己相信,在这些游戏里面,没有任何有趣的地方,它们只宜于小女孩们。我极其想要胡闹,做一种教大家吃惊的勇敢的恶作剧。机会不久就有了。

圣·热罗姆和米米说了什么,走出房间。他的脚步声起初是在楼梯上,然后是在我们头上,向着课室去的。我想,米米向他说了,在上课时她在什么地方看见了我,而他是去看成绩簿。我那时候认为,圣·热罗姆除了要处罚我,在他的生活上没有别的目的了。我在什么地方看过的,从十二岁到十四岁的,即是在少年的转变期间的孩子,特别倾向于纵火,甚至杀人。想到自己的少年,特别是我在那个不幸的日子里所有的心情,我极清楚地想起了最可怕的犯罪之可能,它没有目的,没有伤害之意,而不过是由于好奇,由于不自觉的需要活动。

有些时候,人觉得未来是那么暗晦,他不敢想到它,完全停止他的理智的活动,并且极力要使自己相信,未来是不会有的,过去是不曾有的。在这种时候,就是理智不预先考虑意志的每个决定。而生活的唯一的动力乃是肉体的本能——在这种时候,我明白,小孩子,由于没有经验,是特别倾向于这种情形的,就是没有丝毫犹疑与恐惧,带着好奇的笑容,在他所钟爱的父母、弟兄们所睡的屋子里放起并煽动火灾。在这种暂时没有思想——几乎是没有脑筋的影响之下,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农家青年,看到他的老父俯伏着睡觉的凳子旁边刚刚磨快的斧头的刃,忽然挥动斧头,带着愚蠢的好奇心,看着血从破颈子上流到凳下。在这同样的没有思想以及本能的好奇心的影响之下,一个人觉得这样是一种乐趣,就是,站在悬崖的边上,想着:“假如我跳下去,会怎样呢?”或者把实弹的手枪放在额上,想着:“假如我扳动枪机,会怎样呢?”或者看着什么很重要的、大家所屈意奉承的人,想着:“假如我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鼻子,说‘好了,亲爱的,我们走吧’,会怎样呢?”

就是在这种内心激动与没有思考的影响之下,当圣·热罗姆下楼来向我说,因为我的举止与读书是那么坏,我今天没有权利在这里,我要立刻上楼去的时候,我向他伸了舌头,说我不离开这里。

在最初的时候,圣·热罗姆由于惊讶与愤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Ç'est bien(好的),”他赶着我说,“我已经向您说过几次要处罚您的,您的祖母却要饶您。但现在我看到,除了棍子,没有东西会使您听话,您今天是应该挨打的。”

他这话说得那么高,大家都听见了。血液异常有力地流进了我的心,我感觉到,我的心跳得很凶,红色离开了我的脸,我的嘴唇全然不自觉地发抖了。我那时候一定是可怕的,因为圣·热罗姆避开我的目光,迅速走到我的面前,抓住我的手臂。但我刚刚感觉到他的手碰我,我便是那么恼火,以致我愤怒忘形,抽出了我的手,用我全部的儿童力量打他。

“你有了什么事情?”佛洛佳走到我面前,恐惧而惊讶地看着我的行为。

“不要管我!”我含着泪向他叫着,“你们没有一个人欢喜我,不知道我是多么不幸!”我气得发狂地向所有的人说,“你们都是恶劣的、讨厌的。”

但正在这时候,圣·热罗姆带着坚决的发白的脸,又走到我面前,我还不及准备防御,他已经用强力的动作,好像钳子一样,抓住我的两臂,把我拖走了。我的头兴奋得发晕了,我只记得,我拼命地用头和膝盖挣扎着,直到我精疲力竭的时候。我记得,我的鼻子几次碰到什么人的大腿,有谁的礼服碰进了我的嘴里,我听到在我四周有谁的脚步,闻到灰尘气味和圣·热罗姆所搽的紫罗兰香水。

五分钟后,我背后堆藏室的门关闭了。

“发西利!”他用可憎的胜利的声音说,“拿棍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