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忏悔

我带着这些和类似的漫不经心的思考回到了起居室，这时大家都聚在这里，忏悔神甫站了起来，准备在忏悔礼之前读祷文。但是读祷文的僧人的富于表情的严厉的声音刚刚在一般的静穆中发出来，特别是向我们说道“暴露您一切的罪恶，不要羞耻，不要隐瞒，不要辩护，您的心灵将在上帝的面前涤清。假如您有所隐瞒，您将有更大的罪过”时，我早晨想到目前的圣礼时所感觉到的那种虔敬的畏惧情绪又回到我心里来了。我甚至为了感觉到这种情形而觉得快乐，我极力想要保持它，停止一切来到我心中的思想，并且更加害怕着什么。

爸爸最先去忏悔。他在祖母的房里待了很久，在这全部的时间里，我们都在起居室里沉默着或者低声说道“谁先去”。最后又听到门那边读祷文的僧人的声音和爸爸的脚步。门咿呀地开了，爸爸走了出去，习惯地咳着，颤动着肩膀，对我们谁也不望。

“好，现在你去吧，琉宝琦卡，要注意，说出一切。要晓得你是我的大罪人。”爸爸愉快地捏了捏她的腮。

琉宝琦卡脸发白又发红，从帷裙里掏出字条又放进去，垂下了头，不知怎的把颈子缩短，好像等待着上面下来的打击，走进了门。她在那里停了不久，但从里面出来时，她的肩膀因为啜泣而颤抖了。

最后，在漂亮的卡清卡微笑着走出房门之后，我的轮次到了。我带着同样的愚钝的恐惧，并且有意要愈益唤起心中的这种恐惧，走进了半明半暗的房间。忏悔神甫站在经台前，慢慢地把脸转对我。

我在祖母房里不过五分钟，但是我走出来时，是幸福的，并且按照我当时的信念，是完全清洁的、精神上再生的、新的人。虽然一切旧有的生活环境，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家具、我的同样的身材（我想要一切外表都改变，就像我觉得我内心所改变的那样）令我觉得不愉快。虽然如此，我却是在那种快乐的心情中，直到我上了床的时候。

我在想象中检讨着我所清除的一切罪过，已经要睡着了，却忽然想起了在忏悔时所隐瞒的一件可耻的罪过。忏悔礼前的祷文又令我想起来了，它不断地在我的耳朵里响着。我一切的宁静顿然消失了。“但假如您隐瞒，您将有大罪……”不断地使我听到，于是我把自己看作那样可怕的罪人，连我所应得的处罚都没有的了。我辗转反侧了好久，想着自己的境况，每分钟都等待着上帝的处罚，甚至突然的死亡——这思想把我引入不可形容的恐怖中。但忽然我感觉到一个幸福的思想：天刚亮时我就走到或坐车到僧院去看神甫，重新忏悔。于是我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