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准备考试
在复活周的星期四,爸爸、姐姐、米米和卡清卡下乡去了。因此在祖母的大房子里只剩下佛洛佳、我和圣·热罗姆了。我在忏悔日和赴僧院时所有的心情完全过去了,只留下模糊然而愉快的回忆,它越来越被自由生活的新印象盖住了。
有“生活规条”这标题的纸本也和草稿练习本一同收藏起来了。我能够对于一切的生活情况制定规条并永远受它领导,这思想虽然使我高兴,并且似乎极其简单而又伟大,而且我仍然企望把这思想应用在生活上,但是我又似乎忘记了这是需要立即实行的,总是把它推延到什么什么时候。然而使我安慰的,是当时来到我头脑里的每种思想,都恰恰适合我的规条与责任的某一子目,或是适合有关于邻人的规条,或是有关于自己的,或是有关于上帝的。“那时候我要把这个带到那里去,关于这个题目那时还要有许多许多思想来到我面前。”我向自己说。现在我常常问自己:什么时候我是更好更对的,是那时,当我相信人类智慧万能时,抑是现在,我失去了发展的能力而怀疑人类智慧之能力与作用时?我不能够给自己肯定的回答。
自由的意识,和我已经说过的有所期待的春天的情绪,使我兴奋到那样的程度,以致我全然不能主持我自己,而把考试准备得很坏。有时早晨,我在课室里看书,并且知道必须工作,因为第二天有一门功课要考试,我还有两个全部的问题没有看完。但忽然从窗外吹来了一种春天的气息——看来,我似乎极须立刻回想什么——我的手自动地放下了书,脚自动地开始运动,来回走着。头脑里好像是有谁开紧了发条,使机器开动,头脑里各种五光十色的快乐的幻想开始那么轻易而自然地并且那么迅速地跑过去,以致我只来得及注意它们的光芒。一小时,两小时,不觉地就过去了。或者是我坐着看书,并设法集中全部注意力在所读的东西上,忽然在走廊上传来了妇女的脚步与衣服的响声,于是一切都从头脑里跳出,在位子上坐不住了。虽然我知道,除了祖母的老女仆加莎,没有人会从走廊上走过的。“呶,假如这是她呢?”我想起来了,“呶,假如现在它开始了,而我会错过机会吗?”于是我跑到走廊上,看到,果真是加莎。但事后我好久不能控制我的脑子,发条被开紧了,又发生了可怕的紊乱。或者是晚上在蜡烛光下我独自坐在自己房间里,为了修剪蜡烛或者在椅子上改正姿势,我忽然离开书本一会儿,看到门口和角落里各处是黑暗的,听到家里各处是安静的,又不能不停下来,不能不听着这寂静,不能不看着对黑暗房间打开的门外黑暗,不能不是动也不动地过了好久好久,或者不能不走下楼或者走过所有的空房间。我还常常晚间不被察觉地在大厅里坐很久,听着加莎在蜡烛光下独自坐在大厅里用两只手指在钢琴上所弹的《夜莺曲》的调子。甚至在月光之下我简直不能不从床上起来,躺在对着花园的窗台上,看着沙波示民考夫家被月光照亮的屋顶、我们教区的庄严的钟楼、映在花园路径上的围墙与灌木的夜影。我不能不在那里坐得那么久,以致后来,直到第二天早晨十点钟才困难地醒来。
因此,假如不是教师们还继续到我这里来,不是圣·热罗姆时常勉强地激起我的自尊心,尤其是,假如不是我要在我朋友聂黑流道夫的眼里显得是能干的青年——即是,出色地通过考试,这在他看来是很重要的事情——假如不是因为这些,则春天与自由便会使我忘掉从前我所知道的一切,而且无论怎样也不能通过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