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华尔街研究综述
厦门PX事件是中国学术史论述的话题,与之相比,占领华尔街具有更宏大的叙事,是以英语为主导的多语种叙事的主题,英语学术界的叙述量非常庞大。这里,对占领华尔街学术史的梳理主要以英语文献为主,汉语研究文献为辅。
对占领华尔街的论述产生了许多学术史的联想。
首先,将占领华尔街的根源追溯到2008年的金融危机甚至更远。2006年美国赤字等于印度国内生产总值。在2007年,“信贷危机”导致市场陷入金融危机,2008年出现了全球金融危机,这场危机演变为全球衰退。[32]2007年,5种危机同时出现:房地产危机、银行业危机、信贷危机、衰退和国家债务危机。[33]2008年,全球经济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崩溃,从美利坚合众国的金融中心开始,迅速蔓延到整个西方世界,对国家经济、金融机构、双边和多边协议以及国内中产阶级工作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34]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在短暂的余波中被描述为与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一样糟糕,甚至比它更糟糕。[35]过去10年发生的多重和相互关联的危机可能是我们正在进入现有世界资本主义秩序的物质和社会局限性的信号,有些人可能声称世界体系正处于系统性危机的晚期。[36]国内学术界也多认为占领华尔街运动的发生与美国金融危机、政治不公、社会不平等有密切的关系。[37]
其次,将占领华尔街对一个重要公共空间的占领追溯到很远的源头,形成全球性的对公共空间占领的联系,并被认为是国际动员浪潮的一部分。2008年的金融危机发生后,人们涌上街头抗议,开始象征性地占领公共广场——但不是在最初的危机之后,也不是在纽约。相反,这种动员始于欧洲。最初,欧洲大陆把金融危机看作是一个美国问题,或者可能是英美问题。在英国,银行倒闭引发恐慌,导致有组织的抗议。直到2010年,危机蔓延到希腊、西班牙、葡萄牙和欧元区其他国家,蔓延到阿拉伯世界。在开罗的解放广场,也在突尼斯、利比亚、阿尔及利亚、巴林和埃及其他地方,人们走上街头,特别是公共场所。[38]
再次,占领华尔街的战术思想不是其独创,其灵感被认为来自阿拉伯世界,甚至更早期的匈牙利、中国。OWS有许多来源,“史前”包括世界社会论坛和各种美国国内运动,以及非核心组织者的活跃知识分子的贡献,在著名的公共广场上进行变革性的大众动员。进入互联网时代以来,世界范围内的抗议浪潮给每一个国家带来了更大的影响和意义。视觉媒体分享城市占领的图像,带来灵感并传播战术思想。[39]
占领华尔街的研究主题非常广泛,主要有如下几个视角:
一是占领华尔街发生在社交媒体占据互联网主导地位的时代,而传统媒体仍然具有恒久魅力。传统媒体和社交媒体对占领华尔街的报道方式是学术界研究的一个重要方向。许多研究都将占领华尔街当作是一场戏剧表演,OWS与其说是一场组织性的努力——一场运动——不如说是一场戏剧性的表演。媒体的报道把示威活动变成了“观众和摄像机面前的戏剧表演”。[40]这种动员和表演的方式在OWS中十分常见。[41]研究者除了将运动当作表演之外,还将运动者实施的一些行为当作表演。该运动的一个主要特点是标志中显示的广泛创造力。在抗议游行和创意街头剧场中进行,在那里将抗议者打扮成银行家或政府官员并表演讽刺场景。[42]主流媒体最初在报道OWS时最广泛使用的策略是边缘化框架策略,大量使用官方消息来源,将之报道为无法无天、表演和无效目标。[43]
二是媒体在社会运动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媒体报道方式与占领华尔街运动的关系。Gitlin认为,媒体有能力在公众眼中描绘运动,媒体可以轻视一个运动,将其分解。因此,媒体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它有能力推动社会运动的信息传递。[44]主流媒体在前两周很少关注占领华尔街运动,从10月初开始大幅增加。[45]对OWS的在线关注也在10月中旬达到顶峰。[46]在分析《纽约时报》报道社会运动与警察的行为关系时,警方的高度侵略性是导致《纽约时报》积极报道占领华尔街事件的最突出原因。当警察的攻击性很强时,报道往往对占领华尔街采取同情的态度。《纽约时报》从积极的角度呈现“占领华尔街”主要出现在三种情况下:当OWS成为警察暴力镇压的受害者时;当OWS获得力量和政治机会时;当社会不平等的情况发生时。[47]
三是学术界对占领华尔街的研究还是要回归经典命题,即社会运动和集体行动,占领华尔街在社会运动中所处的位置,它的组织、结构和特征。社会运动研究是一个广泛而多样的研究领域,学者之间、跨学科之间以及通过历史变化和背景对社会运动的定义也有所不同。《牛津英语词典》将运动定义为“一系列有组织的、朝着目标努力的活动”和“有组织的、促进或达到目标的努力”。西方学术界在1973年提出了社会组织和社会运动的经典概念,社会组织是指“集体”或“组织”,承载着运动及其等级制度的单位,协调并动员其成员。社会运动是人们为了实现社会变革而支持的自愿集体而采取的行动。[48]Snow等人提出了社会运动的全面定义:“集体在机构或组织渠道之外,在制度、文化上,对他们所属的团体、组织、社会、文化或世界秩序,以某种程度的组织和连续性行动对现有的权力进行挑战或捍卫。”[49]Della Porta总结了社会运动的三个特征:(1)社会运动的成员与明确确定的反对者有冲突关系。冲突源于文化或政治,成员通过反对或促进社会变革的思想而参与冲突。冲突的特点是与那些寻求控制政治、经济或文化权力的人存在对立关系。(2)存在密集的非正式网络。个人和有组织的行动者都参与社会运动过程,以维持资源交换,实现共同目标。(3)社会运动具有明显的集体认同感,只有当集体身份发展时,社会运动过程才会出现。对集体身份的承认和创造为成员提供了一个目标和事业的共同承诺,在这个目标和事业中,相关的活动家和组织将自己视为与其他行动者不可分割的联系。[50]
如果用社会运动的严格定义去框定OWS,关于其性质产生了分歧。Tarrow宣称占领华尔街不是一场社会运动,更多地是“抗议”。他认为占领华尔街适合比作“70年代的新妇女运动”。当“占领华尔街”活动人士攻击华尔街时,他们的目标不是资本主义,而是一个迷失方向、未能为公众服务的经济关系体系。[51]许多学者都赞同这一观点。该运动是一个无领导的结构,它是由共识统治,并得到来自所有社会领域的抗议者的支持。[52]这场运动是一场无关联、无计划、无组织的抗议,通过各种社会媒体相互联系,引起对财富和权力严重不平等的关注。[53]OWS需要发展新的方式来实现参与式民主,同时也需要建立更多具体的方式来解决他们的不满。[54]
与上述观点相反,有学者认为,OWS虽然组织结构模糊、目标不明确,但仍然不失为一场社会运动。Halvorsen将其归类为“全球运动”,其作用是要求对政治进行系统变革。[55]Hayduk将其定义为“改变全球化运动”。[56]杨芳将其定义为“抗议运动”。[57]Cobbett等人认为,OWS确实提供了我们正在进入一个世界秩序组织和结构发生重大变革时代的线索。[58]周琪、沈鹏认为,尽管它与20世纪60年代的抗议运动之间存在一定的相似性,但它难以发展成为民权运动和反越战运动那样宏大的社会运动。[59]Brucato进一步认为,占领华尔街运动是一个独特的社会运动,因为它的政治行动是由不同的党派人士提出的,他们要求增加透明度和参与决策。它还依赖于人类规模和参与性技术。OWS是一个微型社区,体现了多元直接民主社会的愿景,并通过实践加以证明。[60]国内学者多认为占领华尔街表明西方民主制度面临重大危机。[61]John认为,空间关系是社会运动的一个重要方面,在占领华尔街运动中尤为突出。占领者试图建立一个基于横向原则(完全开放参与,没有正式领导)和先入为主原则的社区,它与秩序力量(警察和纽约市政府)就占领空间问题展开了对抗。所有这些都是运动的基本方面,有助于提高运动的知名度。当占领被驱逐后,它失去了动力和公众的关注。如果没有占领,就不会有任何运动。[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