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星宿与主神
古代印度,神话发达。从吠陀时代起,就有着体系庞大的多神。《虎耳经》中的星宿,每一宿都有一神作主导,与汉文化中的每一个星宿都是一个星官这样的体系有明显的差异。
《虎耳经》谈到星宿所主的神,除了星宿特征这一部分,还有如何向神祭祀祛除病魔这一部分,这两个部分为星宿配置的神有何异同(见表4.1)。
表4.1 尼泊尔梵本星宿主神与病中主神比较表
〔1〕 吠陀中有Arya与Aryama
Panthā这两个词,根据Vedic Index of Names and Subjects.Arya就与Ārya相同,Aryam
a
Panthā意思是Aryaman's Way,Weber解释成为银河,Hillebrandt 解释成为黄道。
(续 表)
注:字体加粗变斜体即与平行文本阅读有异。
〔1〕 Ahi,蛇。
〔2〕 Ajaekapād在《占星吠陀支》中位于Ahirbudhnya之前,对应的应是室宿,考虑到与《虎耳经》的对应关系,置于壁宿。
从表4.1可知,第二栏与第三栏列举的神名,绝大部分相同。这说明《虎耳经》尼泊尔精校本中,星宿特征中的星宿主神以及病中所祭祀主神绝大部分时候是相同的。可以肯定地推测,星宿特征中的星宿主神以及病中所祭祀主神是同一套体系,主神是哪位,当然祭祀的时候应该向这位神请求赐福了。
例外的情况有如下几种:
参宿所对应的神在尼泊尔精校本有不同,星宿主神是太阳神,而病中主神是音响天(Rudra);
轸宿的主神和病中主神皆是太阳神,却分别用了苏利耶(Sūrya)和拉维(Ravi),即太阳神的异名;
阿迪娣(Aditi)与阿迭多(Āditya)同时出现在井宿,但是考虑到Āditya只是Aditi的三合,这两者或许是指同一神,或者是抄手的修订。
上表最右栏是《占星吠陀支》中所列举的星宿主神。众所周知,《占星吠陀支》是最早的梵文天文文献,分别有《梨俱吠陀》版本与《夜柔吠陀》版本,其中《梨俱吠陀》版本略早。若以《占星吠陀支》为标准,可以发现《虎耳经》的绝大部分星宿主神与之一致,例外是少数。仅就二十八宿而言,《占星吠陀支》与《虎耳经》不一样的有:
对应娄宿的主神,《占星吠陀支》给的是aśvino,《虎耳经》两处给的都是乾达婆。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aśvino并非标准拼写(aśvinau,双马童)。
按照与《虎耳经》的对应关系,牛宿的主神,《占星吠陀支》没有给出,总共列举了以昴宿为首的二十七个主神。二十七宿与二十八宿的区别,就在于有无牛宿。以昴宿起始的星宿,有的是二十七,有的是二十八,这在《虎耳经》的不同版本中时有所见。《占星吠陀支》代表的应是印度古代所传承的正统,不应考虑是因为遗漏而造成只有二十七星宿。《占星吠陀支》与《虎耳经》都是昴宿起始的星宿体系,但《占星吠陀支》基于二十七宿,《虎耳经》基于二十八宿,二者体系略有差别。
星宿的主神,一方面如文献所言,在人生病时扮演了赐福者,另一重要角色在于,印度人相信星占,起名的时候会用到星宿的主神名字,便于宗教仪式的时候使用。《占星吠陀支》中写道:
nakatradevatā hy etā etābhir yajñakarma
i
yajamānasya sāstrajñaināma nak
atrajam sm
tam/ /
(R-VJ 25-28;Y-VJ 32-35)
The people learnt in the religious lores say that these deity-names are to be substituted for their own names in the(sakalpa of)the yāga(of the person on whose behalf the sacrifice is performed,viz.)the yajamāna[16].
“掌握宗教知识的人们认为,在举行祭祀仪式时,应用这些主神的名字取代行祭人[17]的名字。”
夏斯特利(Shastri)还解释说,按照印度的习俗,给小孩起的名,第一个音节要与她/他出生时候的星宿相宜。在宗教仪式的开场白中,是这样说的,“我某某,出生在某宿,准备进行这个仪式”[18]。
印度人的生活中,星宿及其主神与孩子命名、治疗疾病息息相关,由此可见《虎耳经》实际上记录了古代印度人的生活场景。
《虎耳经》来华,沿途在中亚留下了文本,在汉地又有不同译本。观察这些文本对于星宿主神的翻译,可以观察到古代汉地人对于印度神的理解,可以观察到,异域的神来到汉地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汉地的人如何从概念上接受异域的神。
表4.2 中亚梵本与汉文献星宿主神对比
〔1〕 不解四道神云何。
〔2〕 Aditi与bhaspati,两者非同神。
〔3〕 不解舍天神是何神。
〔4〕 从这一条往下,只标注“神”字者,是《摩登伽经》中并没有写明是什么神的。
〔5〕 疑此行的aryaman/ārya等神名,与上一行的Bhaga神颠倒了次序。
〔6〕 不解。
〔7〕 不解。
〔8〕 不解。
(续 表)
注:加星号*的神名为写本缺失所进行的构拟,字体加粗变斜体即与平行文本阅读有异。
参宿的主神,在尼泊尔精校本是太阳神苏利耶(Sūrya),在牛津本是风暴神楼陀那(Rudra)。与此相对应,《摩登伽经》译作日神,而《舍头谏经》译作音响天。梵文Rudra确实有咆哮吼叫之意义,此神与雷神因陀罗相伴,是毁灭神湿婆的源头,那么Rudra译为音响天似乎较之苏利耶更接近原文的意义,而苏利耶即《摩登伽经》的日神。
另外,柳宿的主神,尼泊尔精校本是大蛇(Sarpa),牛津本是Sarpi。《摩登伽经》译作龙神,Sarpa 是大蛇,被译者当成龙神也是可以理解的。牛津本中的Sarpi是sarpis为了格律的需要而变形来的,而sarpis是一种从牛奶中提炼出来的酥油,从未以此为神名的。碰巧的是,《舍头谏经》中对应的译法是醍醐天。醍醐在词典中的释义是从酥酪中提制出的油。北凉昙无谶译《大般涅槃经》中有这样的句子:“譬如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酥,从生酥出熟酥,从熟酥出醍醐。醍醐最上。”[19]如此可以肯定地推测,《舍头谏经》与牛津本有一脉相承的关系,而与尼泊尔本关系较远。无独有偶,圣彼得堡本在祛除疾病宜祭祀的神中,对应柳宿的也是Sarpi,异于尼泊尔本的Sarpa,由此得知,圣彼得堡本作为来自中亚的写本与《舍头谏经》也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圣彼得堡与牛津本本来在贝叶形制、字体上就有共同特点,都出现了的sarpi,为圣彼得堡本与牛津本是同一写本更添一佐证。
考察《虎耳经》文献的背景,上表出现的神名,很显然的是以吠陀神居多。除了常见的因陀罗(Indra)、火神(Agni)、生主(Prajāpati)、阎魔(Yama)、风神(Vāyu)、水神(Varua)、风暴神(Rudra)这些自然神之外,还有婆伽神(Bhaga)、祖先神(Pit
)、善神(Āryaman)、因陀罗的异名(tva
)等神。但是至于这些神与这些星宿有什么联系,在印度神话中找寻实在不易,目前的发现只有如下几项[20]:
(1)火神(Agni)让六个昴宿(Krittikas)非婚怀孕,由此火神是昴宿的主神。
(2)生主(Prajāpati)是毕宿(Rohinī)的父亲,生主对着毕宿射了一堆精子,于是毕宿怀孕。
(3)昴宿(Mgaśiras),生主对着女儿射精,引起天神的愤怒,天神们派湿婆惩治他。湿婆一箭射掉了生主的头,头就形成了昴宿。
(4)女宿(śravana)里面有三颗星,据说是毗湿奴跨过的三步,女宿是毗湿奴所主。
星宿与神之间的关联大概在梵书时代形成。由于天象和祭祀的需要,星座神话至少开始流传了,与星宿也联系起来。当然这也可能更早,整个体系的完成,最晚不会晚过史诗的最新篇章。
关于星宿与神的关系,值得在各种神话中进一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