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总结与讨论

今日头条是一款深受用户欢迎的新闻产品。然而，作为一种智能新闻推送平台，今日头条也受到不少批评和质疑。在传统媒介环境中——甚至也包括社交媒体上——新闻用户会在不经意间或意外地接触到与自己想法和兴趣相异的内容，因此得以保持信息食谱的“营养均衡”。然而，考虑到其技术特性，新闻界和学界普遍担心算法推送新闻可能会放大新闻受众对娱乐内容和轻松软性内容的偏好，或者强化新闻使用者的某些兴趣趋向，甚至形成所谓的“信息茧房”或“信息窄化”。针对这样的疑虑，本研究将今日头条理解为一种基本的“新闻渠道”，进而去考察它向使用者“传递信息与传递知识”的效果。

研究表明，今日头条作为一款新闻产品，在告知信息（informing）方面的表现是较为理想的。首先，不难发现使用今日头条阅读新闻能够激发人们对新闻信息的兴趣，并进一步对信息进行加工思考。结果显示，今日头条使用频率与新闻思考与新闻讨论显著相关。也就是说，人们越多从今日头条获取信息，就越会去主动思索相关新闻，将其与个人经历与其他信息进行勾连，或者将读到的新闻与他人讨论。然而，分析却并未发现今日头条的使用频率与新闻的卷入有显著关系。这大概是由于信息分享行为与个人整体的媒介使用习惯有关。有些用户更愿意使用应用的互动功能，而另外一些用户则对互动功能不感兴趣。因而，新闻卷入与使用频率不同。又或者，今日头条主要提供“信息流”阅读体验，用户主要的使用动机在于快速获取信息，其互动功能的作用并不如社交平台一般突出。此外，研究发现，信源的可信度和内容的满意度与三个认知行动的因变量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

研究发现，今日头条的使用频率与用户的公共事务知识、软新闻知识与信息效能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也就是说，使用今日头条可以有效提高用户对软性与硬性新闻的知晓程度，并提高用户对掌握信息的自信程度。值得注意的是，本书考察的知识为事实性的综合知识（general knowledge），并不局限于某一个特定领域。从这个意义上讲，今日头条用户可以通过新闻阅读来获得一个相对宽泛的知识结构。虽然没有提供直接证据，但仅就本研究的发现来看，今日头条并未“窄化”用户的信息获取。笔者认为，今日头条作为一款新闻应用实现了其最基本的功能。尽管今日头条提供的很多新闻内容质量并不令人满意，而且今日头条将信息、观点与娱乐八卦混杂再通过算法推荐，但信息总归是信息——今日头条使用户保持了持续性“接触”新闻的习惯。而这样持续、深入的新闻接触，确实会使人们获取关于外部世界的基本信息。

此外，本研究发现，通过微博阅读新闻对三类知识变量也有显著的正向相关关系。微信对知识获取则没有显著影响。传统媒体本已式微，对于今日头条用户，今日头条的使用又会对传统媒体产生进一步的取代效应（displacement effect）。除了看报纸能提高人们的信息效能外，本研究并未发现传统媒体与知识获取的显著关系。

值得注意的是，新闻态度和娱乐新闻偏好可显著影响今日头条用户的公共事务知识水平。新闻态度越积极，对新闻产品的情感性评估越正面，今日头条用户的公共事务知识获取和主观信息效能感知越高。娱乐偏好越强的用户，公共事务知识水平越低。可见，对新闻的态度及使用偏好是获取公共事务知识的重要影响因素。在算法机制下，新闻推送取决于用户以往的信息使用行为。用户接收的信息内容与用户信息偏好直接相关。对新闻评价越高的用户，越可能对公共事务信息付出注意力与认知努力，从而有效地获取知识。同时，为迎合用户偏好，算法会向偏好娱乐新闻的用户推送更多软新闻内容，此类用户接触到的严肃新闻内容比例相应下降，因此，其公共事务知识获知可能性也相应降低。

然而，本研究并未发现新闻态度和软性新闻知识的显著关联。今日头条平台的算法推送除受个人信息使用偏好的影响之外，还受到某些信息的平台整体热度（global popularity）影响。因此，被广泛传播的软性新闻信息仍会推送给娱乐新闻偏好低的用户。由于软性知识获取对个体认知需求较低，因此即便娱乐偏好较低的用户依然可以在平台中获取软新闻信息。

此外，本研究发现，受教育程度和月收入均正向显著影响公共事务知识、软新闻知识和信息效能。可见，虽然使用算法推送新闻可普遍促进用户的获知水平，算法推送新闻环境中的知识沟仍可能存在。

最后，本研究仍存在以下不足。首先，本研究以网络调查平台的付费样本池为抽样框，虽然样本在年龄、职业、所在城市等基本人口统计学变量上涉及范围较广，但实质上并不属于随机样本。因此，本研究结果的代表性有限，须谨慎地向其他人群推广。其次，本研究数据收集方法为网络问卷调查，受访者填答问卷过程缺乏监督指导，虽然问卷量表信度均达到合格水平，但结果仍可能产生系统性误差。未来研究应使用其他研究方法及数据收集工具，对本文研究结果进行三角验证。此外，本研究对知识的测量仅限于对信息获知的测量，并未涉及信息理解等更深层面。这既是本研究的不足，也是政治传播领域知识研究的普遍局限。最后，作为对算法推送新闻知识效果的探索性研究，本文仅考察了新闻使用频率、使用体验及新闻态度对今日头条用户认知行为及效果的直接影响，并未探索使用算法新闻对认知行为及知识效果的影响路径及影响机制。未来研究应进一步探索算法推送新闻知识效果的间接路径及变量间的交互效果，作为对本研究结果的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