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长沙临时大学

二、长沙临时大学

据陈岱孙回忆,“抗战爆发两年多以前,鉴于华北情况紧迫,战事恐终不免”,清华大学停建了原拟建在清华园内的教学大楼,将50万元经费,在湘江西岸岳麓山下购置了地皮,并动工修建教室、实验室和宿舍。1936年冬,清华又将一批图书、仪器等运往武汉暂存,以备不时之需。有此基础,庐山谈话时,教育当局即与梅贻琦等校长相商,决定将清华、北大、南开一并迁至长沙,共同组建临时大学。[10]

可是战争来得太快,长沙的校舍需半年才能彻底完工,还不能投入使用,必须另觅校舍。在湖南教育厅厅长朱经农的协调下,临时大学租下了基督教会在湖南圣经学校(长沙市韭菜园),以及南岳市的圣经学校的暑期分校(衡山)校舍。前者作为法、理、工学院和临大本部的校舍,后者作为文学院的校舍(所谓“南岳分校”)。

1937年11月1日,长沙临时大学正式上课,三校合计学生1500余人[11],其中清华大学有教职员80余人,学生600多人,为三校最多。陈铨是最早一批到达长沙的教授之一。根据学校的工作安排,陈铨所授课程为理工专业的德文公共课,故未去两百里外的文学院——南岳分校。

长沙每天都不断有来自各地的学生到此报到,除了原属三校的学生外,还有不少插班生或旁听生。国难当头,同仇敌忾,学生青春热血,不少人干脆放下书本,直接走上抗日前线。文化抗战是极为重要的抗日力量,而寓教于乐的戏剧艺术则一举成为最为喜闻乐见的抗日宣传方式。于是,在高小文、邵曾敭、李象森、王乃樑等学生的组织下,很快成立“长沙临时大学话剧团”,从事慰问募捐等戏剧演出活动,并演出了《放下你的鞭子》《最后一计》等抗日宣传短剧[12]。清华的学生知道陈铨精研戏剧,在北平时还一起排演过话剧,遂向他发出了邀请。妻儿不在身边,平日课不多,陈铨爽快答应了,还担任了“临大剧团”的名誉团长,并在此后几年,一直与学生们一起,共同开展抗日演剧活动。

陈铨带领学生排练演出的第一个戏,是老同学阳翰笙的四幕话剧《前夜》。该剧写的是抗战之初大学生与汉奸斗争的故事,着力表现了全民抗战“前夜”的涌动,情节紧张曲折,兼备伦理冲突、情爱纠葛、间谍破坏、正义伸张等多种桥段,塑造了一个以民族大义为重、有勇有谋的女主角白青虹形象。《前夜》是抗战中最受欢迎的剧目之一,也是抗日谍战剧的先导,曾在武汉、长沙、桂林、昆明、上海、香港等地多次演出,陈铨也从中获取了不少创作灵感。

1937年底,《前夜》应邀作为“慰劳伤兵”公演,“效果甚佳”,很受欢迎。在长沙青年会的演出,陈铨是现场导演,戏剧家董每戡曾有这样的记载:

省垣方面是寂静得很,幸有临时大学的剧团冲破了沉寂,在民众俱乐部上演《暴风雨的前夜》,这就是阳翰笙作的《前夜》改编本,成绩很好,后来又在青年会大礼堂为慰劳负伤将士演了一场。接着国立戏剧学校出演四个独幕剧,虽然他们是专门学戏剧的,成绩却不及抗战剧团,而且也不及临大剧团。[13]

《前夜》之后,他又与学生着手排练筹演尤兢(于伶)的谍战剧《夜光杯》,但却因临时大学要迁往昆明而未能演出。

随着淞沪会战失利,上海、苏州、南京、杭州等地相继陷落,日军向内地步步逼进,长沙也已不安全。11月24日下午,日军毫无征兆地对长沙发起了惨无人道的空袭,造成二百多人死亡,伤者无数。投弹的中心即在圣经学院(临时大学校舍)东边不远处的火车站,附近的“交通旅馆”正在举行一场婚礼,“所有新郎新妇及主婚证婚以及男女老少亲朋宾友,无一幸免”[14]。此后四天长沙上空皆发出空袭警报,刺耳的警铃声中,大街小巷满是颦首蹙额、奔走躲避的市民,战争的阴霾、死亡的威胁笼罩长沙。临时大学虽未受到直接损失,但师生们已难以继续安心上课,再次搬迁摆上了日程。

关于临时大学迁移的地点,颇有一番踌躇和纷扰。学校当局开始有迁往湘西、桂林等地的动议,各地政府也积极表态,愿意鼎力相助。梅贻琦、叶公超等决策者还曾亲往桂林考察,但发现很难找到合适的校舍,又考虑到战局的变化,湘桂恐怕也并非安全之地,最终大多数人认为边陲之地昆明最适合。初议之后,由蒋梦麟到汉口向教育当局汇报相商迁校事宜。1938年1月10日,新任教育部次长、临大电机系教授顾毓琇从汉口回到长沙,带来学校将要迁往昆明的消息,并说这是前一日蒋梦麟谒见蒋介石时所作决定。四天后(14日),蒋梦麟从汉口返回长沙,临时大学常委会最终作出了学校迁往昆明的“决议”[15]

《决议》对迁移事作了总体安排:教职员路费津贴每人65元,学生每人20元;教职员3月25日前在昆明校址报到;在广州、香港、海防等沿途各地设办事处,以协助相关事宜;聘定学校行政人员、各院院长;等等。1月22日,临大当局正式发出迁校“布告”,称“凡学生志愿专心学习而成绩合格者,得按规定手续,请求许可证,随往新址,笃志学问”,“不去昆明而欲至国防机关工作者,本校当竭力介绍,以成其志”云云[16]

临大迁滇并非一帆风顺。据说消息传出后,时任湖南省主席张治中在临时大学的演讲中,曾“大骂迁校,极尽讥诮”[17]。1月27日,陈铨写信告诉父亲,长沙“最近有数次警报”,所幸“日本飞机未来”,而“学校昨已正式宣布搬往昆明,但今日闻又有波折,因教育部长陈立夫,认为搬家太早,且学生不愿坐车。故学生当局,又添一种新困难,但无论如何,搬家势在必行,数日后当见分晓也”[18]

经临时大学教务会议商议,决定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并推举梅贻琦携带呈文,飞往汉口报告教育当局,接洽迁移事宜。尽管部分学生“对于迁滇颇有持反对意见者,尤以四年级及本省学生为甚,但学校既已决定大政方针,当然按照原定计划实行”[19]。而最终各方接纳了学校意见,师生遂组成了多个“旅行团”,再次踏上征程。长沙临时大学仅历时三个月,即宣告结束。所谓“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