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最后的努力
摘掉右派帽子后,除开设过一门“德国戏剧”课程外,陈铨仍在外文系图书室工作,管理资料室和为师生提供服务,依然是他的主要工作,图书管理的业务也越来越纯熟。1961年12月,当听说陈铨要离开图书馆时,不少外文系的学生居然感到非常“可惜”,陈铨在日记中是这样说的:“因为他们和许多同学都认为我是理想的馆员。四种文字我都懂,而且可以帮助他们找资料。”[26]
1962年9月20日,陈铨终于回到了梦寐以求的讲台,他在当天的日记中感慨地写道:“四年半没有教书,今日走上讲坛,百感交集。德文专业五年级学生共十六人,此外有董祖祺、廖镇、马君玉、钱杰四位助教来旁听。我讲了两小时,主要讲德国现代戏剧的特点。”[27]只是陈铨排的课程还是很少,如1963年上半年整学期都没有课可上,但又毫无办法:“午后教研室开会,各教学小组各年级教师报告开学后教学情况。由于我没有功课,坐在那儿旁听,感觉心情很不舒服。近来意志消沉,心境恶劣,必须加倍提高警惕。”[28]
1963年,高等教育和文化教育领域渐有了一些举措和活动,如教材编写、学术翻译等,学术界也偶尔有邀请陈铨加入的。如贺麟请他翻译黑格尔《精神现象学》,田汝康邀约他参加克罗齐的史学论文翻译,华东高等教育局还点名让他翻译文艺理论经典《语言的艺术作品》(沃尔夫冈·凯塞尔)。1963年,中宣部曾有组织全国学者,系统翻译西方哲学的计划,一度还想请陈铨翻译他克尔大学的老师克洛那的名著《从康德到黑格尔》。
当然,这些校外的邀约,在单位还是受到了这样那样的干扰和阻碍,有的翻译并没有得到允许和机会。陈光还曾说:“我觉得父亲在战前,有一个比较好的研究学问的环境,所以他能够写出那些东西,比较有价值。抗战开始,环境有了很大的变化,热衷于抗战文化倒也是必然。而1942年他下海去重庆,情况就有了根本性的变化,几年下来也没有太好的成绩,战后几年生活所迫,兼了许多职,忙于挣钱了。解放以后,环境更有了更大的变化,做学问已经谈不上了。”
事实上,到南京大学以后,陈铨的事业规划是利用自己精通中外语言和文化的长处,从事翻译工作。大致来说,“肃反”前和“摘帽”到“文革”这两个阶段,在不利的环境中,他在翻译方面还是做了很大的努力,也取得了相当的成绩。无可奈何的是,陈铨已不能署名或不便署本名,出版时有的用的是陈正心(父亲的名)、金东(取陈铨两字各一半)等笔名,有的则迟至1980年代才得以出版。此外,还留下了一些断编残简。这些译作有:
一、署“陈铨译”:民主德国作家柏伦涅克(W.D.Brennecke)的长篇小说《学校广播站》(1952),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1955年出版。
二、署“陈正心译”:德国作家沃尔夫(Fridrich Wolf)的长篇小说《两人在边境》(1934)《儿子们归来》(1944);联邦德国戏剧家根特·魏森波尔恩(Günther Weisenborn)三幕剧《西班牙婚礼》(1948),波兰作家莫文森尼克(Gustaw Morcinek)的长篇小说《约翰纳煤井》。此四者皆经王造时介绍,1955年由上海新文艺出版社出版。
三、署名“金东译”:德国诗人贝希尔(Johannes R. Becher)的诗剧集《冬战》(收《冬战》《莫斯科外围战》两个作品),由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出版。同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沃尔夫戏剧集》(上下),收录了陈铨翻译的《爱国者》《托马斯·闵采尔》两个剧本。
四、“右派”期间,陈铨从俄语翻译、编著了几部教材,如《德国文学概论》《德语词汇学》。其中存世可见的《德文文法教学参考书》,以“南京大学西方语文系”名义印刷,署“陈铨译”,《德国文学概论》保留有手稿。此外,还留下了一些打印稿和未刊手稿,如《舞台与戏剧问题》(1954,南京大学西方语文系打印稿)、《对张威廉先生〈泰尔报告〉的补充意见》(1955,手稿)、《科里奥兰纳斯的改编问题——从普鲁塔克、莎士比亚到布莱希特》(时间不详,手稿)、《精神现象学》翻译残稿等。
六、陈铨去世后出版:(1)瑞士文论家沃尔夫冈·凯塞尔的名著《语言的艺术作品——文艺学引论》,此著陈铨于1965年译完,并写有《译后记》,1984年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署“陈铨译”;(2)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出版的《现代西方史学流派文选》中,陈铨翻译有德国史学家迈纳克《1936年1月23日在普鲁士科学院发表的纪念演说》,以及意大利哲学家、史学家克罗齐《历史学的理论和实践》的部分篇章[29]。
尤值一提的是,陈铨曾对照德文原典,帮助王造时完整校阅黑格尔的《历史哲学》译稿,但1957年印行时,出版社不愿署陈铨的名字,仅在版权页提了一句:“本书根据J.Sibree的英译本转译,并经译者请友人依德文原本校阅。”[30]实际上,王造时、贺麟当时均对出版社表示不满,曾再三交涉,为陈铨争取署名的权利[31]。陈铨曾在日记中写道:“接雄生来函,谓商务已复信,仅允在卷头‘友人’二字后加我的名字,至于报酬则推得一干二净,原来商务所提出意见,无形收回。此想系三联当初拒绝发表我名字,此时商务翻案,不合党的政策。”[32]但事实上,再版时却压根没提陈铨的名字,直到今天,该译著一版再版还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