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右派分子

四、右派分子

1957年南京的9月,艳阳高照,暑热未散,而陈铨很快感受到秋天的肃杀。南京大学“南苑”的通告栏里时常能看到各种大字报,但开始并没有他的事,直到有一天终于贴出了一张,这也是“反右”中陈铨的唯一的一张大字报。签名者是外文系的党员干部。紧接着从外文系到学校,都召开了批判大会。

据陈光还回忆:“南京大学批判我父亲的大会是在大礼堂开的,发言的是各系的系主任和相关领导,还有一个党员学生,最后作总结发言的是郭影秋校长。我当时是数学系的学生,也在台下。学校对我没有施加压力,数学系书记路慧明知道我是陈铨的儿子,还跟我说,要正确对待家庭问题,对你爸爸,我们是要争取他的。”

1958年1月22日,中共南京大学委员会作出了《关于右派分子陈铨的结论》的决定,具体“罪名”除了“历史问题”,就是他在“鸣放”中的言论。《结论》最后写道:

反右斗争开始后,陈表面上积极参加斗争,批判别人,但对自己的问题却不主动向领导上交代,暑假中还给极右派分子王造时写假检讨,当他的问题被揭发后,中心组要他交代检查,陈不但不检查交代自己的问题,反再次向党和系的领导进行攻击,后经过外文系全体教职工及全校的揭发和批判,才表示低头认罪。

根据以上事实,陈铨在解放前就是一个老右派,解放后虽经历政治运动,其不仅无改变,且仍坚持反动立场,敌视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整风运动中,利用鸣放机会,挑拨煽动,全面地系统地散布反动谬论,品质恶劣,情节严重,因此应定为右派分子。

据南京大学一位知情人士日后所说:“他是有历史问题的教授,经过肃反的清理,受到过教育和教训,反右前的鸣放,他并没有什么反党的言论。他早就不是南京大学出头露面的人物了。大右派王造时的事出来后,影响太大,他因与王造时关系密切,最后找些理由把他也划进去。”[18]陈铨与王造时清华时期为换帖之交,抗战胜利后在上海来往极为密切,他被划为“右派”的确与王造时有关。当然,即使没有受到王造时的“连累”,陈铨大概也不可避免被划为“右派”,诚如潘光旦所言:

到反右运动时期,也就是到社会主义革命发展到政治战线和思想战线的时候,我们终于能肯定地指出,如果右派分子要到旧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就会找到的话,要到受过清华早期教育的人中间去找,就几乎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当我作检查的时候,我很快就发现从1916到1923毕业的各级清华学生提供了最大的右派分子堆的一个,早于1916级和迟于1923级,一定还有些,但我不接头了。[19]

此系实言。实际上“反右”一开始,在天津(南开大学)的雷海宗,在上海(复旦大学)的林同济即被划定为“右派分子”,陈铨怎么可能幸免呢。

1958年5月9日,南京大学撤销了陈铨的教授职位,留用察看,工资由四级降为八级,随后发配至外文系的资料室,职级定为“职员”。此后,“右派分子”的“帽子”戴在陈铨头上,外文系资料室图书管理员则是其新的身份。据说,划为右派后,陈铨彻底“放下了高级知识分子的架子”,“比较系统地批判了自己的罪行,承认犯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行”,表示“要改变自己的顽固态度,好好改造自己”。自此,除了在图书室安静地接待学生老师借还书籍、编书目外,定期写自我检查、改造心得,向组织汇报思想,参加小组学习会议,成为他的生活常态。

《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1981)对这段历史早有定性,也说得非常清楚: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年来,“党的工作在指导方针上有过严重失误,经历了曲折发展的过程”,“在整风过程中”,有的“反击”是“完全正确和必要的”,“但是反右派斗争被严重地扩大化了,把一批知识分子、爱国人士和党内干部错划为‘右派分子’,造成了不幸的后果”[20]。陈铨当然也在此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