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黄鹤楼》

六、《黄鹤楼》

《祖国》的火爆也激发了昆明各界演出话剧的热情和潜力,开启了春城抗日演剧活动的兴盛。1939年以前,当地较活跃的只有云南省“民众教育馆”的“金马剧团”和昆华艺术师范学校的“艺师剧团”。据时人称,两剧团虽“都有优越的成绩”,但只“激起了一点微波”,直到《祖国》的成功演出,才“初步奠定了昆明剧运的基础”,并“从此激起了昆明剧运的浪潮”[62]

《祖国》公演后的四个月内,昆明共举行了《夜光杯》《中国万岁》《凤凰城》《流寇队长》等“十二次”较大规模的戏剧公演[63]。到7月中旬,曹禺应邀来到春城,春城剧人联合排练演出了其新作《原野》和《黑字二十八》,曹禺、凤子、孙毓棠、陈豫源等名家大腕皆粉墨登场,共演出33场;10月,为庆祝第一届戏剧节,昆明剧界又举行了联合公演;12月,中央电影摄影厂到昆明取外景,所属“中电剧团”,以“铁一般的阵容”(如魏鹤龄、施超、白杨、钱千里等)公演了《群魔乱舞》《塞上风云》两剧。正是在各剧团竞争公演中,将昆明剧运推向“鼎盛”[64]。时人称:“一九三九年的昆明剧坛,已呈现着活跃和突击的姿态而不是过去那样沉寂了。每个热忱戏剧工作者的‘热’和‘力’,向着这后方的每个阶层,每个角落挺进着!他们站在全民族团结的阵线上在尽他们最大的任务!”[65]

《祖国》因缘际会,成为昆明剧坛“呈现相当蓬勃气概”之“嚆矢”[66],陈铨与联大剧团一时享誉昆明。此后高小文、汪雨、刘雷、劳元干、陈誉等核心成员在春城剧界崭露头角,很多演出的幕后台前,都活跃着他们的身影。而与“纯洁、热情、可爱”的学生朝夕过从中,陈铨不仅感染了年轻人的青春热血,也激发了创作戏剧的信心。

《王铁生》演出后,陈铨曾向父亲报告:“联大同事有去观者,回时亦极表称赞。此方证明男尚有创造戏剧能力也”;“《王铁生》公演凡四日,成绩极佳,惜阿父不在此,不能见男之成功也”[67]。《祖国》公演后,又欣喜地告诉老父:“自上次公演祖国获得成功后,我在昆明,颇享相当名誉,大部分人会面,均甚推重。”[68]西南联大校方还“鉴于抗战时期戏剧宣传之重要”,特地请他“添设戏剧编演一课程”。[69]

陈铨在德国曾想从事戏剧创作而未成,大约还是语境不合,没找到灵感,抗战爆发,他终于找到了个人兴味与时代思潮的契合点。如其所言:“经过这一次的全面抗战,中国文化的新时代已经来临了,中国戏剧应当宣传这一个时代的使命。”[70]由此,陈铨开始了多幕剧的创作,他后来回忆道:

我敢于有勇气写出第一个剧本,不能不感谢一些朋友的启示和学生的热情……《祖国》上演的时候,从闻一多孙毓棠凤子三人的活动中,我领悟许多戏剧表演的原则。而且《祖国》的剧本,经我删改过一遍。因为应时代的要求,我加写了两场。在演出的时候,我加写的两场,发生良好的反应,增加了我写作的自信力。《祖国》演完,我就开始写《黄鹤楼》,一个月之后脱稿。[71]

五幕剧《黄鹤楼》完成于1939年3月中旬到4月上旬间,其间陈铨多次向父亲描述了创作时的高峰状态:

近拟自编一戏剧。系描写空军某队故事,第一幕已脱稿,希望不久能将其余三幕写完。近来生活较安定,颇有心创作,此为数年以来未有之心境。算命家谓我有名无财,岂果然欤?[72]

学校考试完后,试卷阅毕,即从事创作一戏剧名《黄鹤楼》,共分五幕,系描写中国空军中某队故事。现已完成三幕,希望再数日能完成也。[73]

戏剧共五幕,已写完,长约八万字,名《黄鹤楼》,取“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之意,盖剧为悲剧,而地点又在武汉。此为我《死灰》而后之第一巨著,颇令人踌躇满志。[74]

剧本完成后,陈铨领着学生排练了几次,但“三位朋友”(指闻一多、孙毓棠、凤子)对这个戏兴趣不大[75],而且“学生功课太忙”,“不愿演戏太荒废彼等学业”,决定“暂不演出,留至暑假再说”。[76]这一停就是两年,学生们则纷纷去参加了其他剧团的演出,联大剧团一时沉寂,1940年2月借“响应募捐劳军献金”之际,才又公演了四幕剧《夜未央》[77]。陈铨在此期间也淡出了戏剧活动。除工作繁忙、家庭之累等原因外,主要是忙于著述。1940年4月,《战国策》杂志在昆明创刊,作为核心人物之一,陈铨此一时期的精力皆投注于此。1940年底《战国策》因故几近停刊,陈铨又开始了戏剧活动,标志性成果是《黄鹤楼》的公演与《野玫瑰》的诞生。

1941年4月,由陈铨亲自编导的五幕大型话剧《黄鹤楼》,由“青年话剧社”(1940年成立,三青团云南支团部)在昆明大戏院首演。演出从4月26日持续到4月30日,“卖座的记录,出人意外。每天票房只开一小时,一千多个座位,立刻全部售罄”[78]。其间,《朝报》《中央日报》《民国日报》等皆予以关注和好评:“自公演空军国防剧《黄鹤楼》以来,颇得观众好评,连日均告满座”,“打破了昆明剧坛数月来的沉寂”,宣扬“空军英勇作战的伟绩”,是“一出相当精彩的力作”,是“代表了新时代的作品”[79]。4月29日的晚场,吴宓曾去观演,他认为饰演萨丽的演员表现“甚佳”[80]。时人亦多有称誉:“三十年春末,西南联大学生曾上演该校西文教授陈铨编导的《黄鹤楼》。‘联大’学生沈长泰、刘雷、陈誉等工作严肃,演出成绩良好。”[81]

陈铨自陈受王文显“形式主义”戏剧理论的深刻影响,重视戏剧技巧、受众影响和剧场效果。《黄鹤楼》虽也契合“三一律”,但该剧人物众多,情节复杂,多线交错,场景繁复,布景、服装要求高,演出耗费大,呈现于舞台,也是颇有困难。实际演出中,出场演员达21人,演出时间太长,其中一场晚八时半开演,至凌晨一时半方结束,“整整用了五个半钟头”[82]。彼时昆明通货膨胀严重,从学生到老师都穷困不堪,要筹措不菲的演出费用,谈何容易。多年以后,陈铨仍清楚记得《黄鹤楼》的“服装布景道具太花钱”[83]。有鉴于此,学生们要求他“再写一个人物较少,布景简单的剧本”[84]。于是《野玫瑰》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