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西南联大

三、西南联大

长沙临时大学迁往昆明主要有两条路线,一是著名的“湘黔滇旅行团”——闻一多、曾昭抡、李继侗、袁复礼、黄钰生、吴征镒等十一名教授以及学生共三百余人,在黄师岳等军官的带领下,长途跋涉四十余天,行程三千五百里,徒步至昆明;二是在学校的统筹下,师生们自发组成旅行团,自粤汉铁路南下广州,再由香港乘船至越南海防,经滇越铁路往北到昆明。此外,还有陈岱孙、朱自清、冯友兰等著名教授结伴而行,坐汽车先到桂林,经南宁、凭祥,出镇南关到越南,再乘火车到昆明,如此安排,系因广西当局曾对临大迁桂表示极大热诚,他们要向广西省政府致谢和解释。

迁滇之前,陈铨接到了时在广州军分区(省公署)任职的同学向理润的信函,告知至广州的一段铁路线,曾遭到敌人的猛烈空袭,比较危险。陈铨开始曾想与学生一道徒步到昆明,甚至想到“步行甚辛苦,但想必极有兴趣”,大概是担心其时曾“胃病复发,继以着凉,头痛心难”的身体状况,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乘火车至广州,再由广州乘船至安南入云南”的迁移路线[21]

经浦薛凤、施嘉炀、王化成等与交通部门接洽,师生们顺利地租到了火车车厢。1938年1月26日,第一批人组成的“旅行团”已经先行一步了。陈铨本来计划第二批(2月2日)动身,但护照还未办下来,走不了。十天后,他牵头组织一个六十人的“旅行团”并担任团长,吴宓及文学院数位女生亦在其中。12日下午,一行人赶到长沙火车站,但所租车厢被押车军警所占。陈铨与之再三交涉,对方始让出部分铺位,又与同事王秉厚等人“扼守车门,强阻其他旅客上车”,嘈杂混乱中众人终于挤上了车。陈铨曾这样描述到广州的旅程:

计行三日四夜,始达广州,沿途幸未遇日机轰炸。方火车距广州八十里时,天已将明,又值车道被来车机器损坏阻滞,同车者均惊慌异常,因恐天明日机必来也。无何天明,人人均担惊受怕,盖路旁车站,到处皆炸弹深坑,及倒塌房屋,尤令人心紧。此一小时半,最感恐慌。幸神天默佑,浓雾忽起,太阳不见,火车安抵广州。中心之喜可知也。[22]

2月17日一早,已接获消息的向理润,来到陈铨入住的酒店,老朋友相见自是欣喜不已。早餐后,向理润领着陈铨登上了随行的汽车,参观了黄花岗烈士墓、中山大学、岭南大学等广州有名的遗迹景点和大学校园。羊城2月“花明柳媚”,“颇值人留恋”,但业已不太平,日本飞机一天里来了两次,但广州已有防空准备,敌机“均为高射炮所阻射,未入市面上空,炮声隆隆,震地惊天。广州市民则见惯不惊,虽目睹日机盘旋,亦不逃避”[23]

两天后,陈铨告别了向理润,登上到九龙的货运火车,深夜到达目的地。广九铁路系此时中国运送军火的要道,日机每天必来轰炸,中方则派工人随时修复,是以晚间也照常通车。因为长沙办理的法国护照还未寄到,陈铨只好在香港耐心等待。2月22日,终于搭上到越南的法国邮船,再经三日污脏拥挤的三等“统舱”之颠簸,25日抵达越南海防,继之乘火车北上,28日晚到了昆明,整个行程正好半个月。

初到昆明,陈铨被安排在学校所租的迤西会馆(拓东路)中,与北大的老朋友钱思亮等三人共住一室。房子小,人又多,陈设简单,连写信都不甚方便。刚到昆明时还水土不服,腹泻多日,时时感到空气压迫,呼吸不畅。一个月后,才渐渐适应,但“然此间天气仍不能十分习惯,呼吸常感困难,且天气太暖,常周身软弱,疲倦思睡”[24]生活上也不是很方便,昆明陋僻之地,人烟不密,居民穷苦,商业萧条,店铺居然只接收一元面值的“中央币”(法币),五元十元的都不要。

更令人发愁的还是临时大学悬而未定的混沌局面。1938年1月底,师生从长沙陆续动身,但到约定时日,教师才到了一半,步行的师生才到湘黔边界,至4月下旬,各路师生才陆续赶到昆明。1938年4月2日,教育部发来电报,批准临时大学更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5月1日,联大终于在昆明、蒙自两处正式开学,过程也是颇费周折。

首先是校舍一时难以解决,师生只得焦急等待。甫至昆明,陈铨就听说临大“地点尚未找定,因未有如许空屋。又闻或将再迁蒙自”。接下来近一个月中,关于校址的事,几经反复,先是闻学校“决定迁蒙自,因该处有法国房舍甚多,可以免建筑之费”。几天后,又说“学校本已决定全体迁蒙自,昨日又闻蒙自地方太小,对于理工科设备非常不便,故大概理工留昆明,文法暂迁蒙自”[25]。浦薛凤曾写道:

(1938年)二月底三月初,闻临大因昆明无校址可觅,拟搬到蒙自。曾在公超处见蒋梦麟一电:“昆明校舍无着,工料两难,建筑需时,蒙自海关银行等处闲置,房屋相连,可容就百人,据视察报告,气候花木均佳,堪作校址。”故一度宣传全校迁蒙自。极合众意……后来又听说理工到蒙自,文法留昆明之说。但不久则接电谓理工决在昆明,文法则搬蒙自。出尔反尔,莫名其妙。[26]

如此情形,引发了教授们对学校当局决策行事颇有微词。事实上,国难期间,一再迁校,疲于奔劳,更何况在无校舍、无设备、无图书的情况下,白手起家办大学,谈何容易。尽管在云南当局以及社会各界大力襄助下,联大租下多处会馆和当地学校的房舍,但还是不敷使用。3月下旬,校方最终决定文法学院迁到蒙自,理工学院留在昆明。只是后来中央航空学校要在蒙自开办分校,联大所占的校舍必须让出,暑假中文法学院又迁到了昆明。

待到校址既定,一切按部就班。陈铨因继续教授理工学院的德文,留在了昆明,而未去蒙自。4月10日,他函告父亲:

校中教授,大部分均已来昆明,文法学院教授则已赴蒙自。学生从海道来者,第一批八十余人,昨已抵蒙自,在本周内全体五百余人,均可来齐。步行学生三百余人,昨已由贵阳出发,不久当亦可到昆明。云南省政府现拨农业学校、工业学校、昆华师范三校各一部分,作为临大理学院教职员、学生宿舍教室,工学院则在全蜀会馆与迤西会馆。现各处均已派人修理,一二周内即可住定。[27]

正式开学的时候,陈铨已与同事从迤西会馆搬至昆明西门外的昆华师范学校,西南联大亦渐渐步入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