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名起源的缘由
上面我们推证经名起源的时代是当以《墨经》为最早,就它的时代而论,那已不是书籍初起之时,因为在《墨经》以前,有《诗》、《书》的存在,如若经名果是“冯傅竹木”而起,则《诗》、《书》在《墨经》前早当称经了!而章炳麟的说法更觉有五点可以令人怀疑的地方:
第一,在《论语》、《孟子》的书中,屡屡提到《诗》、《书》,这些在儒家典籍中都极重要的,而不见有经名。孟子说过,“于传有之”,又有“诸侯恶其害己也而皆去其籍”。有书有传有籍而不称经,显见《书》之称经是比较晚的,不是“冯傅竹木”而起的。
第二,《荀子》说:“始乎诵经,终乎读《礼》。”《礼》在《诗》、《书》等经之外。依照简册制度看来,《礼经》是当与《诗》、《书》一样的,何以《荀子》不将《礼》也列在经内呢?可见经在荀子时还不是书籍通称,更无论其为“冯傅竹木”而起,或是“编丝缀属之称”了。
第三,我们知道古代的书籍都用的是方策,经以竹简书写,用“编丝缀属”成书而称之为经,此则专指简策。当然要“编丝缀属”;“纶”也是比竹成册的,当然也要“编丝缀属”;何以同样的装订法,一则为之经——线装书,而传、纶偏就以长短说,独不得“锡以经名”呢?且依简策长短而言,“经”亦当以长短言,则当称为长书、修书,不当占有“编丝缀属”之专名。所以依装订与简策长短来区分都是不很合理的,且恐怕也不是古代书籍方萌芽的时候所应有的吧?故就分类而言,“经”也未见得是“编丝缀属”之名。
第四,更就简册制度来论,据汪继培、徐养原的《周代书册制度考》,日本岛田翰的《古文旧书考》,叶德辉的《书林清话》来看都可以见得“经”不当占有书籍之名。《书林清话》说:“古书只有竹简,凡竹简必编以绳,亦护以革。《史记》记孔子晚年喜《易》,韦编三绝。唐虞世南《北堂书钞》引刘向《别录》:‘孙子书以杀青简,编以缥丝绳。’《南史·王僧度传》:‘楚王家书青丝编。’”《古文旧书考》说“大抵上品用韦,下品用丝也”。此古书简策的繁重,自当以韦以绳编系的多些,故叶氏只说以绳以革,而岛田翰则谓下品用丝,然则即令是将“冯傅竹木”而起的,不当专以下品用“编丝缀属”之经命名是显然的。
第五,现在我们更从卜辞和金文来检讨吧。在卜辞中,据商承祚的《殷虚文字类编》所列,“册”字共有七个形式,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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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文中,据容庚的《金文编》所列,共有二十三个形式(详见《金文编》卷二,兹不一一列举),也和卜辞中的相去不远。这些“册”字虽各不同,我们却很可以见得《说文》“册”下所说“像其札一长一短,中有二编之形”是没有什么错误的,同时我们也可以由这些“册”字之象形,而明了所谓二编只是横的而不是纵的。若然,则即令古代简策是以丝编缀的,也只可以谓之为纬,而不当名之为经。所以,依据上述的理由来说,无论由字形来看或由简册制度来看,或由简策的分类来看,“经”都不应当是“冯傅竹木”而起的“编丝缀属”之称,何况在荀、孟之时“经”还不是一切书籍的通称。章炳麟对于经名的说解是不合古代实际情况的,经名产生的缘由是在其意义上而不在简策上,我们由此也可以断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