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周以前之《诗》、《乐》
在上篇中,我们论到中国经学之起源,不主张由谶纬而来的“六艺为图箓所生”之说,也不主张毫无实据的“六经为王官所掌”之说,而是主张依民俗学的理论来探讨中国群经之起源:《诗》、《乐》起于古代社会的歌舞与谣谚,《书》起于古代社会的竞技之记录,《礼》起于古代社会初民相沿而成的习俗,《易》起于古代社会的龟卜与蓍筮;这些都可以说起于有史以前。唯有《春秋》,因其为孔子依鲁史而编纂之编年史,是中国历史进入到东周时代之作,起于有史之后。至于现存诸经之起源,则我们既不必十分反对古文家“六经为周公所定”之说,认为周公与六经有多少撰修;也不必反对今文家“六经为孔子删定”之说,认为六经中有一些为孔子所定。但周公、孔子以前之篇籍为周、孔所未制定者,则一概不可目之为经。因为经学为周、孔之经学,今古文家所论,都未必可尽信,如更谈到殷周以前古之六经,则既必须加以一番考订,不然,以周、孔所未认定之六经,到了我们现在,反转认为“古之六经”,这实在未免近于荒谬。我们试看所谓“殷周以前古之《诗》、《乐》”,如:
1.《立基》——《孝经纬》云:“伏牺之乐曰《立基》。”
2.《驾辩》——《楚辞·大招》:“伏羲《驾辩》,楚《劳商》只。”王逸注:“伏羲,古王者也,始做瑟。《驾辩》、《劳商》,皆曲名也。言伏羲氏做瑟,造《驾辩》之曲。楚人因之作《劳商》之歌。皆要妙之音。”(《楚辞》卷十)
3.《网罟》——元结《补乐歌十篇》:“《网罟》,伏羲氏之乐歌也。其义盖称伏羲能易人取禽兽之劳,凡二章,章四句。‘吾人苦兮,水深深。网罟设兮,水不深。吾人苦兮,山幽幽。网罟设兮,山不幽。’”
4.《蜡辞》:《礼记·郊特牲》:“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为蜡……曰:‘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
5.《弹歌》——《吴越春秋》卷五:“范蠡复进善射者陈音。音,楚人也。越王请音而问曰:‘孤闻子善射,道何所生?’……音曰:‘臣闻弩生于弓,弓生于弹,弹起古之孝子。’……孝子不忍见父母为禽兽所食,故作弹以守之,绝鸟兽之害。故歌曰‘断竹,续竹,飞土,逐害’之谓也。”
6.《有焱氏颂》——《庄子·天运》“故有焱氏为之颂曰:‘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苞裹六极’”。
7.《游海诗》——《拾遗记》:“舜葬苍梧之野,有鸟如雀,自丹州而来,吐五色之气,氤氲如云,名曰凭霄雀,能群飞衔土成丘坟。此鸟能反形变色,集于峻林之上。在木则为禽,行地则为兽,变化无常。常游丹海之际,时来苍梧之野。衔青砂珠,积成垄阜,名曰‘珠丘’。其珠轻细,风吹如尘起,名曰‘珠尘’。今苍梧之外,山人采药,时有得青石,圆洁如珠,服之不死,带者身轻。故仙人方回《游南岳七言赞》曰:‘珠尘圆洁轻且明,有道服者得长生。’”
8.《皇娥歌》——《拾遗记》卷一《少昊》:“帝子与皇娥并坐,抚桐峰梓瑟。皇娥倚瑟而清歌曰:‘天清地旷浩茫茫,万象回薄化无方。涵天荡荡望沧沧,乘桴轻漾着日傍。当其何所至穷桑,心知和乐悦未央。’俗谓游乐之处为桑中也。《诗》中《卫风》云:‘期我乎桑中。’盖类此也。”
9.《白帝子歌》——《拾遗记》卷一《少昊》:“白帝子答歌:‘四维八埏眇难极,驱光逐影穷水域。璇宫夜静当轩织。桐峰文梓千寻直,伐梓作器成琴瑟。清歌流畅乐难极,沧湄海浦来栖息。’”
10.《神人畅》——唐尧《古今乐录》曰:“尧郊天地,祭神座上有响,诲尧曰:‘水方至为害,命子救之。’尧乃作歌。”谢希逸《琴论》曰:“《神人畅》,尧帝所作。尧弹琴感神人现,故制此弄也。”《古今乐录》曰:“尧祀天地,座有神见尧曰:‘洪水为害,命子救之。’”歌曰:“清庙穆兮承予宗,百僚肃兮于寝堂。醊祷进福求年丰,有响在坐,敕予为害在玄中。钦哉皓天德不隆,承命任禹写中宫。”
11.《箕山操》——《太平御览》五七一引《古今乐录》:“于是许由名布四海。尧既殂落,乃作《箕山之歌》曰:‘登彼箕山兮,瞻望天下。山川丽崎,万物还普。日月运照,靡不记睹。游牧其间,何所却虑。叹彼唐尧,独自愁苦。劳心九州,忧勤后土。谓余钦明,传禅易祖。我乐何如?盖不盼顾。河水流兮缘高山,甘瓜施兮叶绵蛮。高林肃兮相错连,居此之处傲尧君。’后许由死,遂葬于箕山。”
12.《大唐歌》——《文心雕龙·明诗》:“至尧有《大唐》之歌。”
13.《康衢谣》——《列子》:“帝治天下五十年,天下治与不治与?亿兆愿戴己与,乃微服游于康衢,闻儿童谣云。”
14.《尧戒》——《淮南子·人间训》:“战战栗栗,日谨一日。人莫踬于山,而踬于垤。”
15.《三多祝》——《庄子·天地篇》:“尧观乎华,华封人曰:‘嘻!圣人,请祝圣人,使圣人寿。’……‘使圣人富’……‘使圣人多男子’。”
16.《击壤歌》——《帝王世纪》:“帝尧之世,天下太和,百姓无事,有老人击壤而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
17.《虞帝歌》——《尚书·皋陶谟》:“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皋陶拜手稽首扬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乃赓载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帝拜曰:‘俞,往钦哉!’”
18.《卿云歌》——《尚书大传·虞夏传》:“于时俊乂、百工相和而歌《卿云》。帝乃倡之曰:‘卿云烂兮,纠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八伯咸进,稽首曰:‘明明上天,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于一人。’帝乃载歌,旋持衡曰:‘日月有常,星辰有行,四时从经,万姓允诚,于予论乐,配天之灵。迁于圣贤,莫不咸听。鼚乎鼓之,轩乎舞之。菁华已竭,褰裳去之。’”
19.《南风歌》——《史记·乐书》曰:“舜歌《南风》而天下治,《南风》者,生长之音也。舜乐好之,乐与天地同,意得万国之欢心,故天下治也。”《孔子家语·辩乐解》:“昔者舜弹五弦之琴,造《南风》之诗。其诗曰:‘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20.《南风操》——《南风歌二首》:(《诗纪》卷四作“《南风歌》,下注‘《玉海》逸诗’,无作者名。”又一首《南风操》,称“《琴操》以为舜作”)“反彼三山兮,商岳嵯峨。天降五老兮,迎我来歌。”又一作:“有青黄龙兮自出于河,负书图兮委蛇。罗沙案图观谶兮闵嗟嗟,击石拊韶兮沦幽洞微。鸟兽跄跄兮凤皇来仪,凯风自南兮喟其增叹。”
21.《思亲操》——《古今乐录》:“舜游历山,见乌飞,思亲而作此歌。”谢希逸《琴论》曰:“舜作《思亲操》,孝之至也。”曰:“陟彼历山兮崔嵬,有鸟翔兮高飞。瞻彼鸠兮徘徊,河水洋洋兮青泠。深谷鸟鸣兮莺莺,设罥张罝兮思我父母力耕。日与月兮往如驰,父母远兮吾当安归。”
22.《大唐歌》——《尚书大传·虞夏传》:“乃作大唐之歌。”
23.《祠田辞》——《文心雕龙·祝盟》:“舜之祠田云:‘荷此长耜,耕彼南亩,四海倶有。’”
24.《普天诗》——《吕氏春秋·慎人》:“舜自为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所以见尽有之也。”
25.《襄陵操》——《书》曰:“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古今乐录》曰:“禹治洪水,上会稽山,顾而作此歌。”谢希逸《琴论》曰:“夏禹治水而作《襄陵操》。”《琴集》曰:“《禹上会稽》,夏禹东巡狩所作也。”曰:“呜呼,洪水滔天,下民愁悲,上帝愈咨。三过吾门不入,父子道衰。嗟嗟不欲烦下民。”
26.《涂山歌》——《吕氏春秋·音初》:“禹行功,见涂山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涂山氏之女乃令其妾候禹于涂山之阳。女乃作歌,歌曰‘候人兮猗’,实始作为南音。”又《吴越春秋》卷六《越王无余外传》:“禹三十未娶,行到涂山,恐时之暮,失其度制,乃辞云:‘吾娶也,必有应矣。’乃有白狐九尾造于禹。禹曰:‘白者,吾之服也;其九尾者,王之证也。’涂山之歌曰:‘绥绥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明矣哉!”
27.《五子之歌》——伪《古文尚书·夏书·五子之歌》:“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其一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其二曰:‘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底灭亡。’其四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荒坠厥绪,覆宗绝祀!’其五曰:‘呜乎!曷归?予怀之悲。万姓仇予,予将畴依。郁陶乎予心,颜厚有忸怩。弗慎厥德,虽悔可追?’”
28.《孔甲歌》——《吕氏春秋·音初》:“夏后氏孔甲田于东阳萯山。天大风,晦盲,孔甲迷惑,入于民室。主人方乳,或曰:‘后来,是良日也,之子是必大吉。’或曰:‘不胜也,之子是必有殃。’后乃取其子以归,曰:‘以为余子,谁敢殃之!’子长成人,幕动坼椛彘,斧斫斩其足,遂为守门者。孔甲曰:‘呜呼!有疾,命矣夫!’乃作为《破斧》之歌,实始为东音。”
29.《夏人歌》——《尚书大传·殷传》:“《汤誓》云:‘夏人饮酒,醉者持不醉者,不醉者持醉者,相和而歌曰:盍归于亳?盍归于亳?亳亦大矣。故伊尹退而闲居,深听歌乐声,更曰:觉兮较兮,吾大命格兮,去不善而就善,何不乐兮。’”(《尚书大传》卷三)
30.《九德歌》——《左传·昭公二十八年》:“心能制义曰度,德正应和曰莫,照临四方曰明,勤施无私曰类,教诲不倦曰长,赏庆刑威曰君,慈和徧服曰顺,择善而从之曰比,经纬天地曰文。九德不愆,作事无悔,故袭天禄,子孙赖之。”
31.《夏箴》——《逸周书》卷三《文传解》:“《夏箴》曰:‘中不容利,民乃外次。’”
32.《开望》——《鬻子》:“土广无守,可袭伐。土狭无食,可围竭。二祸之来,不称之灾。天有四殃,水旱饥荒。其至无时,非务积聚,何以备之!”
33.《簨录》——《淮南子·氾论训》:“禹之对以五音听治,悬、钟、鼓、磬、铎,置鞀,以待四方之士,为号曰:‘教寡人以道者击鼓,谕寡人以义者击钟,告寡人以事者振铎,谕寡人以忧者击磬,有狱讼者摇鞀。’”
34.《簨簴铭》——《鬻子》:“禹之治天下也,以五声听,门悬钟鼓铎磬而置鞀,以得四海之士,为铭于簨簴。”
35.《盘铭》——《礼记·大学》:“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36.《桑林祷辞》——《荀子·大略》篇:“汤旱而祷曰:‘政不节与?使民疾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宫室荣与?妇谒盛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苞苴行与?谗夫兴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
37.《大旱祝辞》——《说苑》:“齐大旱之时,景公召群臣问曰:‘天不雨久矣,民且有饥色,吾使人卜之,祟在高山、广水。寡人欲少赋敛,以祠灵山,可乎?’群臣莫对,晏子进曰:‘不可,祠此无益也。夫灵山固以石为身,以草木为发。天久不雨,发将焦,身将热,彼独不欲雨乎?祠之无益。’景公曰:‘不然,吾欲祠河伯,可乎?’晏子曰:‘不可,祠此无益也。夫河伯以水为国,以鱼鳖为民。天久不雨,水泉将下,百川竭,国将亡,民将灭矣,彼独不用雨乎?祠之何益!’景公曰:‘今为之奈何?’晏子曰:‘今诚避宫殿,暴露,与灵山、河伯共忧,其幸而雨乎!’于是景公出野,暴露三日,天果大雨,民尽得种树。景公曰:‘善哉!晏子之言,可无用乎?其惟有德也。’”
38.《帝乙归妹辞》——《困学纪闻·易》:“‘帝乙归妹’,《子夏传》谓汤之归妹也。京房载汤嫁妹之辞曰:‘无以天子之尊而乘诸侯,无以天子之富而骄诸侯。阴之从阳,女之顺夫,本天地之义也。往事尔夫,必以礼义。’”
39.《岐山操》——《琴苑要录》:曹勋《琴操·岐山操》“豳之土兮,民之所宜。豳之居兮,民之所依。予何为兮尸之。我将全汝兮,之岐之阳。汝其保宁兮,无越汝疆。斯归斯徂兮,其谁之将。嗟今之人兮,何思何伤”。
40.《哀慕歌》——《古今乐录》:“太伯与虞仲俱去……适于吴……是后季历作哀慕之歌,章曰:‘先王既徂,长异都。哀丧腹心,未写中怀。追念伯仲,历我何如?梧桐萋萋,生于道周。宫馆徘徊,台阁既除。何为远去,使此空虚。支骨离别,垂思南隅。瞻望荆越,涕泗交流。伯兮仲兮,逝彼来游。自非二人,谁诉此忧。’”(玉函山房辑佚书《古今乐录》)
望虞亭立有季历《哀慕歌》碑:“先王既徂,长殒异都,哀丧腹心,未写中怀。追念伯仲,历我如何?梧桐萋萋,生于道周。宫馆徘徊,台阁既除,何为远去,使此空虚。支骨离别,重恩南隅,瞻望荆越,涕泪交流。伯兮仲兮,逝肯来游,自非二人,谁诉此忧。”
《四库全书》为:“先王既徂,长异都。哀防腹心,未写中怀。追念伯仲,我季如何?梧桐萋萋,生于道周。宫馆徘徊,台阁既除。何为远去,使此空虚。支骨离别,垂思南隅。瞻望荆越,涕泪交流。伯兮仲兮,逝肯来游。自非二人,谁诉此忧。”
41.《商铭》——《国语》:“嗛嗛之德,不足就也。不可以矜,而祗取忧也。嗛嗛之食,不足狃也。不能为膏,而祗离咎也。”
42.《箕子操》——《史记》曰:“纣始为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箸,必为玉杯;为玉杯,则必思远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乃披发佯狂而为奴,遂隐而鼓琴以自悲。”《古今乐录》曰:“纣时,箕子佯狂,痛宗庙之为墟,乃作此歌,后传以为操。”《琴集》曰:“《箕子吟》,箕子自作也。”曰:“嗟嗟,纣为无道杀比干。嗟重复嗟独奈何!漆身为厉,披发以佯狂,今奈宗庙何!天乎天哉!欲负石自投河。嗟复
43.《麦秀歌》——传箕子所作。《史记·宋微子世家》:“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与我好兮。”
44.《采薇歌》——传伯夷、叔齐作。《史记·伯夷列传》:“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吁嗟徂兮,命之衰矣。”
45.《文王操》——《琴操》曰:“纣为无道,诸侯皆归文王。其后有凤皇衔书于郊,文王乃作此歌。”谢希逸《琴论》曰:“《文王操》,文王作也。‘翼翼翱翔,彼凤皇兮。衔书来游,以会昌兮。瞻天案图,殷将亡兮。苍苍之天,始有萌兮。五神连精,合谋房兮。兴我之业,望羊来兮。’”
46.《拘幽操》——《琴操》曰:“《拘幽操》,文王拘于羑里而作也。文王修德,百姓亲附。崇侯虎疾之,谮于纣曰:‘西伯昌,圣人也。长子发,中子旦,皆圣人也。三圣合谋,君其虑之。’乃囚文王于羑里,将杀之。于是文王四臣散宜生之徒,得美女、大贝、白马朱鬣以献于纣,纣遂出西伯。文王在羑里,演《易》八卦以为六十四,作郁厄之辞曰:‘困于石,据于蒺薐。’乃申愤而作歌云。”曰:“殷道溷溷,浸独烦兮。朱紫相合,不别分兮。迷乱声色,信谗言兮。炎炎之虐,使我愆兮。幽闭牢穽,由其言兮。遘我四人,忧动勤兮。”(《太平御览》卷六十四)
这些所谓三皇时代之诗歌,因三皇时尚无文字,古已有明说,至今考古学亦尚未发现早于甲骨文之文字,纯依口口相传,历经千年而能保持原始状态,看来实则未必可遽信。伏羲乐名《立基》,出自谶纬之记;《驾辩》、《网罟》,本为传闻之辞;郑玄在《诗谱序》曾说,“诗之兴也,谅不于上皇之世”,郑氏已不信伏羲时有诗,而我们必说诗在伏羲时已肇其端,实未免近于诬罔。尧以前之歌诗,据沈德潜《古诗源》中说,“帝尧以前,近于荒渺,虽有《皇娥》、《白帝》二歌,系王嘉伪撰,其事近诬,故以《击壤歌》为始”。这些伪撰之作,我们实不可以认为古经,即如《大唐》、《虞帝》等歌,虽明见于《尚书》、《尚书大传》等书,然由《尚书》之“曰若稽古”,本为后世所仰录,其是否真为尧舜所作,也难判定。周以前诗,如《采薇》、《拘幽》之类,《史记》已云“睹逸诗可异焉”,崔述在《考信录》等书中亦已辨其为伪,现存《诗经》以前之诗,我们都只可认为系一种传闻,不必认定某一诗为《诗经》之起源,以免有违“信以传信,疑以传疑”之旨。我们宁可以说,西周以前,在远古时已有诗篇,因其乐很难归入风、雅、颂,故文词则未入《诗三百篇》;这样笼统些地说,可能更合于古之真际。近陆侃如《中国诗史》曾就《蜡辞》、《弹歌》、《虞帝》、《卿云》、《南风》、《祠田》、《文王》、《拘幽》、《麦秀》、《采薇》等《诗经》以前的诗列举三十篇加以简单地说明,以证其不可信。(原文见《中国诗史》卷上)如必谓《诗》在三皇时已肇其端,那实在未免言过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