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之篇第
《春秋》三传解述十二公经,在篇数上应无异同。《汉书·艺术志》云:“仲尼思存前圣之业……以鲁周公之国,礼文备物,史官有法,故与左丘明观其史记,据行事,仍人道……有所褒讳贬损,不可书见,口授弟子,弟子退而异言。丘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论本事而作传……及末世口说流行,故有《公羊》、《穀梁》、《邹》、《夹》之《传》。四家之中,《公羊》、《穀梁》立于学官,邹氏无师,夹氏未有书。”在经文异同上未有叙述,仅著录“《春秋》古经十二篇,经十一卷”,注云:“《公羊》、《穀梁》二家”;“《左氏传》三十卷”;“《公羊传》十一卷;《穀梁传》十一卷”;“《邹氏传》十一卷”;“《夹氏传》十一卷”,于《夹氏传》注云“有录无书”。《汉志》以《公羊》、《穀梁》、《邹》、《夹》四家并属今文,经、传并十一卷,与古经相差一卷。但在内容上,《公羊》乃合闵公于庄公卷,并非真少于古文经。反之古文经十二卷,实如《尚书》之分《盘庚》、《泰誓》为三,《顾命》、《康王之诰》为二,本是分所不必分,分所不当分,是貌为增多的。关于此点,沈钦韩《汉书疏证》云:“二家合闵公于庄公,故十一卷。彼师当缘闵公事短,不足成卷,并合之耳,何休乃云‘系闵公篇于庄公下者,子未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其先俗师未见古文,或分或合犹可言也,休已见古文,不当为此言。”章炳麟也说:“《左氏》多古文古言……经文本无不同。但《公羊》、《穀梁》是十一篇,《左氏》有十二篇,因《公羊》、《穀梁》是附闵于庄的。闵公只有三年,附于庄公原无大异,但何休解《公羊》却说出一番理由来,以为‘孝子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故此附闵于庄了。”(同前书)我们细查闵公只有二年,与庄公之三十二年合并起来,也只比僖公之三十三年多一年,附闵于庄,分量不惟相去不远,依《春秋》记事详近略远的情形看来,闵公篇附于庄公分量只有少的,然则附闵于庄,以免短不成卷的篇卷,间厕于两大篇卷之间,可说正是正当附法;何况还有“孝子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附会呢。沈、章二氏之说,明知“短不成卷”,“附闵于庄,原无大异”,而不细思古代篇卷多合,后来乃多分析,如伏生传今文,尚不以《盘庚》分三,《礼记》之《曲礼》等篇于后始分上下,分卷虽可说是一种进步,然而未必合于古真,《古文尚书》在篇数上貌为增多,《论语》、《孝经》也并有故为分析,以表示其篇章之多的事实,皆本分所不必分,分所不当分,然则古文《春秋经》多一卷,实远不如《公羊传》少一卷之合于古本的情形。何休之说,虽近附会,然而此起貌为增多,以为古经之近诬罔,其心亦固自不同。
以上我们所讨论的是《春秋》古文经之篇卷问题,据沈、章两家言“闵公事短不足成卷,附闵于庄,原无大异”,足见今文经在篇数上无不如古文之处,而古文经之多一篇,转觉其不合于古真,至于经文内容,古经中亦颇有脱误(如昭公二十四年,《公羊传》“叔孙舍至自晋”,《左传》、《穀梁传》作“婼至自晋”,脱叔孙二字;僖公九年,《公羊传》“甲戌,晋侯诡诸卒”,《左传》、《穀梁传》“戌”作“子”,《公羊传》得其实),以及不古之字(如成公八年“天子使召伯来锡公命”,《公羊》“赐”作“锡”,而据钟鼎款识,“赐”多作“锡”。昭公十一年,《公羊传》“盟于祲羊”,《左传》、《穀梁传》“羊”作“祥”,而古“祥”多省作“羊”),赵坦《春秋异文笺》、朱骏声《春秋三家异文覈》于此所述甚多,我们在后文亦将详论。
《左传》、《公羊传》、《穀梁传》三传,《左传》本非解经之传,实不当分“经”之年与“传”之年相比附,此在近人力攻今文说者巳如是云,《左氏》比年文阙,案其体例实似《国语》,在今文家早已论定其非“论本事而作传”。至于《穀梁传》,汉儒误以为今文,而其实《穀梁》亦古文,此在崔适《春秋复始》已言之,余前为《穀梁春秋考证》,已明《穀梁》非为真传《春秋》,近于《穀梁》之为古文,更获有明证,足见崔说不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