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名所含之意义

第四节 经名所含之意义

在《说文》上,“经”的本义虽说是“织,从丝也”,但在墨子以前,在东周以前,经的引申之义早就有了。这在《诗》、《书》、《易》、《孟子》和金文中都有许多的证明。《诗·小旻》“匪大犹是经”之经训为法,《易》颐六二“颠颐拂经为丘”之“经”训为义,《书·酒诰》“小民经德秉哲”,《孟子·尽心》篇“经德不回”之“经”训为行,都是引申之义。至于经维、经营、经界诸词,其为引申之义,离所谓“织从丝也”更远了。在金文中,如齐簋之“肇堇经德”(《贞松堂集古遗文》六)、虢季子白盘之“经维四方”(据《攟古录》三之三)、大盂鼎之“敬雒德经”,王孙遗诸钟之“巠雒明德”,虽有的是以“巠”为“经”,其意义也多以为是常道可行的。《说文》川部“巠,水脉也。从川在一下:一,地也,壬省声”。水脉本是常行的,并有直之义,故如从彳之径,《文选注》以为直也;如从月之胫,《汉书》注以为:胫,胫直耳;从水之泾,《释名》以为直波曰泾;从女之娙,《说文》以为长好也。古义多存于声,然则从糸之经,其有常法可行之训,这当然是不足怪的。《墨经》之采用经为名的,恐怕就是因为经有常法可行的意思。《墨经》的文字,比较径直,而其意义可为常法,故特采用这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名称,后来因儒、墨都是显学,所以竞相模仿,而经也才渐渐地成为尊称。若如章炳麟“经为编丝缀属之称”,仅是作为一种普通线装书的名称,则墨学中最深奥之《墨经》,反无特殊之命名,还不如其他各篇,这未免太不合情理了。经的含义,当然仍以《白虎通》“经,常也”、《释名》“常典也”之说为是。如拿现在的术语来解释,则是什么大纲(经的径直之义)、什么法程(经的常法之义)之类,但这当然不能十分恰当。至于儒家流传下来的经典,本是袭用经为尊称之义,与原来《墨经》的采用经名,根本并不相同。这是甚为明显的。而至于“经学”二字连用,则始于《汉书·兒宽传》:“宽见上,语经学,上说之。”

附说:范文澜《群经概论》第一章《经名数及正义》说:“或者以为古经无名,自孔子述周公旧典,传之弟子,师儒习业,故后儒尊奉而称经。其所以称经者,古时朝廷大典,圣贤大训,多铸于金版。”他根据的是墨子的“镂于金石”,《逸周书》的《大聚解》“铭之金版”,《太公金匮》的“武王曰请著金版”,《庄子·徐无鬼》的“从说之则以金版六弢”,张衡《西京赋》的“乃为金策”。他以为“金、经既可通用,或孔门诸儒,以金策尊夫子手定之书。其后金字废而经字用,遂以常道为训,其实常道固为后起之义,即织布先经之说,亦未必得其朔也”。他说孔门诸儒尊夫子手定之书,既不得经名的起源,而以金、经既可通用,则是完全不通声韵之学的说法,而且是毫无根据的。但他说“《国语·吴语》‘挟经秉枹’注:‘经,兵书也。’按战阵之间,十行一嬖下大夫,十旌一将军,无皆各挟持兵书之理。此经当是金之假借,即下文丁宁、淳于之属。秉枹所以击金,故吴王秉枹,亲就鸣钟鼓丁宁、淳于、振铎,而勇怯尽应,声动天地也”。他不从韦昭的注说,是很有理由的,但以经为金之假借则仍未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