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经》之篇第
《仪礼》、《周礼》、《礼记》这三《礼》中,唯《仪礼》有今古文篇第之异同,《周礼》无今文,《礼记》虽杂有今文而实属于古文记,无今古文篇第异同。《汉志》云:“《易》曰:‘有夫妇父子君臣上下,礼义有所错。’而帝王质文世有损益,至周曲为之防,事为之制,故曰:‘礼经三百,威仪三千。’及周之衰,诸侯将踰法度,恶其害己,皆灭去其籍,自孔子时而不具,至秦大坏。汉兴,鲁高堂生传《士礼》十七篇。讫孝宣世,后仓最明。戴德、戴圣、庆普皆其弟子,三家立于学官。《礼古经》者,出于鲁淹中及孔氏,与七十(《补注》:刘敞云,当作‘十七’)篇文相似,多三十九篇。及《明堂阴阳》、《王史氏记》所见,多天子诸侯卿大夫之制,虽不能备,犹愈仓等推《士礼》而致于天子之说。”(《汉书》卷三十,《艺文志》第十)《仪礼》古文比今文多三十九篇,但这三十九篇早已亡佚。朱子云:“古《礼》五十六篇,班固时其书尚在,郑康成亦及见之,《注疏》中多援引,不知何时失之,甚可惜也。”王应麟曰:“《逸礼》三十九,其篇名颇见于他书,若‘天子巡狩礼’,见《周官·内宰》注;‘朝贡礼’,见《聘礼》注;‘烝尝’礼,见《射人》疏。‘中霤礼’,见《月令》注及《诗·泉水》疏;‘王居明堂礼’,见《月令》、《礼器》注;‘古大明堂礼·昭穆’篇见蔡邕论;‘本命’篇见《通典》;《聘礼志》见《荀子》;又有《奔丧》、《投壶》、《迁庙》、《衅庙》、《曲礼》、《少仪》、《内则》、《弟子职》诸篇,见大、小《戴记》及《管子》引《逸礼》,‘中霤’在《月令》注疏,《奔丧》、《投壶》,《释文》引‘郑氏云’,实《曲礼》之正篇;又《迁庙》、《衅庙》见《大戴记》,可补经《礼》文阙。孔壁古文多三十九篇,康成不注遂无传焉(注谓:古文作某者即十七篇古文也。《论衡》以为宣帝时河南女子坏老屋得佚《礼》,恐非)。‘天子巡狩礼’、‘朝贡礼’、‘王居明堂礼’、‘烝尝礼’、‘朝事仪’见于《三礼注》,‘学礼’见于贾谊书,‘古大明堂礼’见于蔡邕论,虽寂寥片言,如断圭碎璧,犹可宝也。”(《四库全书·仪礼集编》卷首下)吴澄曰:“三十九篇唐初犹存,诸儒曾不以为意,遂至于亡,惜载。”(朱、王、吴三家说暂据《三礼通论》引)吴氏以为“三十九篇唐初犹存”,是据唐人疏中引有《逸礼》而言,其实在《七录》中已云“余篇皆亡”,绝不至于“唐初犹存”。朱子所谓“郑康成亦及见之”,亦未必然。郑著《三礼目录》引见唐人注疏而独无《逸礼》三十九篇目,郑氏及见与否,实亦疑问。《汉书补注》引沈钦韩说:“平帝元始五年,‘征天下通知逸经’。《王莽传》云,‘通知《逸礼》意者,征诣公车’,则彼时已为绝学可验也。”我们很奇怪为什么连《别录》于《逸礼》篇目亦不传?故沈氏此说,实具有相当理由,否则《逸礼》篇数,或在歆、莽之时,另有变更,所以不传于世。
现试就《仪礼》今古文比较来看:
(一)古文《礼》之多于今文者
如所谓《逸礼》三十九篇,就各书所引佚文看来,实与今文之数例不合。邵懿辰《礼经通论》“论逸《礼》三十九篇为不足信”条云:
刘歆曰:“鲁恭王得古文于坏壁之中,逸《礼》有三十九,《书》十六篇。天汉之后,孔安国献之。”此刘歆之奸言也。《书》十六篇,余既博考而明辨之矣;《礼》三十九,合十七篇,为五十六。班固述之《艺文志》曰:“《礼古经》五十六卷。”桓谭述之《新论》曰:“《古佚礼记》有五十六卷。”《艺文志》本歆之《七略》曰:“虽不能备,犹愈后苍等推《士礼》而至于天子之说。”又以为汉兴,高堂生传《士礼》十七篇。其误始于太史公。《史记·儒林传》曰:“诸学者多言《礼》,而鲁高堂生最本。《礼》固自孔子时而其经不具,及至秦焚书,书散亡益多,于今独有《士礼》,高堂生能言之。”太史公疏略,见其首篇为《士礼》,概而言之。其实十七篇中,未尝无大夫以上之礼,而高堂生至后苍未必自以为所传皆《士礼》也。惟后汉称前书“鲁高堂生传《礼》十七篇”,不言《士礼》,独为不误。歆颂言《毛诗》、《左传》,逸《礼》、《古文书》之当立,至结党求助,连名《移书让太常博士》,末言“无陷于文吏之议”,以相劫制。而逸《礼》及《书》皆其作伪,宜名儒龚胜、师丹发奋而固拒也。平帝时,依藉莽势,竟得立此四经,而光武悉废之。歆之为人,宜君子所不道,而后世犹述其遗言,因其父而恕之,因其推明古学而护之也。然《毛诗》、《左传》当歆世固已流行,特以佐其逸《书》、逸《礼》之为伪,而自来无觉其诈而发其覆者。朱子曰:“古《礼》五十六篇,班固时其书尚在,郑康成亦及见之,注疏中多援引,不知何时失之,甚可惜也。”王伯厚曰:“逸《礼》三十九,其篇名颇见于他书,若‘天子巡狩礼’见《周官·内宰注》,‘朝贡礼’见《聘礼注》,‘烝尝礼’见《射人疏》,‘中霤礼’见《月令注》及《诗·泉水注》……‘古大明堂礼’见蔡邕论,又《奔丧疏》引《逸礼》,《王制疏》引《逸礼》,云‘皆升合食于太祖’。《文选注》引逸《礼》云‘三皇禅云云,五帝禅亭亭’;《论衡》:‘宣帝时河内女子坏老屋,又得佚《礼》一篇,合五十七。’断珪碎璧,皆可宝也。”草庐吴氏曰:“三十九篇唐初犹存,诸儒曾不以为意,遂至于亡,惜哉!”按,先儒三百、三千之语,惜古《礼》散亡,而因惜三十九篇逸《礼》之亡;遂视十七篇为残阙不完之书,而失圣人定《礼》之本义。宋、明以来,直废此经,不以设科取士,则皆刘歆之奸,且妄有以淆其耳目而塞其聪明也。夫即后人所引“禘于太庙礼”、“王居明堂礼”、“烝尝礼”、“中霤礼”、“天子巡狩礼”、“朝贡礼”及吴氏所辑《奔丧》、《投壶》、《迁庙》、《衅庙》、《公冠》之类,厕于十七篇之间不相比附而连合也,何也?皆非当世通行之礼,常与变不相入,偏与正不相袭也。况其逸文之存,如《太平御览》引“巡狩礼”,文辞不古,及“三皇禅云云,五帝禅亭亭”,既诞而不足信矣。而《月令注》及《皇览》引“王居明堂礼”数条,皆在《尚书大传》第三卷《洪范·五行传》之中,吴氏不知其有全文,而仅引《礼》注合为一篇,然观其文意,实与伏生《五行传》前后相协,必非古“王居明堂礼”而伏生全引入于《大传》也,则为刘歆剽取《大传》以为“王居明堂礼”,明矣。即此一端,而其他可知。亦犹十六篇逸《书》,即伪《武成》之剽《世俘解》,见其他皆作伪也。作伪徒劳,仍发露于千载以后,赖有此二书作证耳。然或以此五十六篇,为即河间献王尝辑《礼》《乐》古事,多至五百余篇,则意其真伪杂糅,或有得自淹中,而歆剽取以为三十九篇者。要之,河间献王所得《礼》及《礼记》,止有五百余篇及二百余篇之说,并无五十六篇之说也。歆又谓:“传问民间,鲁国桓公、赵国贯公、胶东庸生之遗学与此同,抑而未施外内相应。”庸生者,谓古文《尚书》也;贯公者,谓《毛诗》、《左氏春秋》也;桓公即孝文时善为《礼容》徐公之弟子,谓其学即逸《礼》也。夫桓生与公户满意、单次并为徐氏弟子,在景、武之间,距歆世远矣,而所善为容未必能为经,即能为经,未必知有逸经也。此亦歆之诬说也,故三十九篇即《王居明堂礼》一篇,断知其伪,余或有河间献王之得自淹中者,真伪殆莫可定。就令非伪,亦孔子定十七篇时删弃之余,康成不为之注,与十六篇伪古文《书》同,大抵秃屑丛残,无关理要。(《皇清经解续编》卷一二七七,邵懿辰:《礼经通论》)
邵氏此说,在丁晏《佚礼扶微》看来自不赞同,丁氏云:“位西此论,谓逸《礼》不足信,过矣。当依草庐吴氏别存逸经为允,至斥逸《礼》为刘歆诬伪,颇嫌臆断。且逸《礼》古经,汉初鲁共王得于孔壁,河间献王得于淹中,《朝事仪》见于《大戴礼》,《学礼》见于贾谊书,皆远在刘歆以前,未可指为歆赝作也。”(《三礼通论》)但即丁氏所云,我们试就《大戴记》、《朝事仪》、贾子《新书·学礼》篇与十七篇文句相较,仍不相比附而连合,即令非诞而不足信,“未可指为歆赝作”,然而不是一类,不能列入一书,则是极明显的。丁氏谓“斥逸《礼》为刘歆诬伪,颇嫌臆断”,此说固自有理,然逸《礼》三十九篇,就佚文看来,与十七篇本非一书,如《考工记》与《周礼》之本非一书正同。邵氏之说,终有不尽诬伪之处,刘歆实好以性质不同之二书强合为一书也。皮锡瑞《经学通论·三礼》云,“逸《礼》即非歆赝作,亦不得与十七篇并列。邵氏云‘就令非伪,亦孔子定十七篇时删弃之余’,‘大抵秃屑丛残,无关理要’,其说最为确当。逸《礼》三十九篇,犹逸《书》十六篇也,皆传授不明,又无师说,其真其赝可以勿论。学者于二十九篇《书》、十七篇《礼》未能发明,而偏好于逸《书》、逸《礼》,拾其残剩,岂可谓知所先务乎?邵氏据诸书所引而斥其不足信,又谓《王居明堂礼》出于伏《传》,比于《武成》出于《世俘》,可谓卓识。丁氏能证古文《尚书》之伪,而必信逸《礼》为真,何也?”依我看来,我们现在一定指逸《礼》诞妄不足信,因为佚文不全,论证颇难。但逸《礼》本不与十七篇《礼》并列,而刘歆剽取之合为一书,以求立于学官,此其作伪之迹,仍不易为掩饰。古文逸《礼》三十九篇固非真古本也。
(二)古《礼》次第之异于今文者
邵氏以逸《礼》三十九篇为不足信尚有一根本之理由,即邵氏以为《礼经》十七篇本无阙佚。十七篇本无阙佚,则所谓逸《礼》自更不足信。邵氏据《昏义》、《礼运》等篇之说,见今《礼》十七篇之次,《大戴》最合《小戴》次序,最为杂乱,今郑、贾《注疏》所用刘向《别录》之次,亦不若大戴之次序;就篇次论,亦足见古文本之非真古本矣。皮锡瑞说云:
汉初鲁高堂生传《礼经》十七篇,五传至戴德、戴圣,分为大戴、小戴之学,皆不言其有阙也。言仅存七十篇者,后人据《汉·艺文志》及刘歆《七略》,因多逸《礼》三十九而言耳。夫高堂、后苍、二戴、庆普不以十七篇为不全者,非专己而守残也,彼有所取证,证之所附之记焉耳。‘冠义’、‘昏义’诸记,本以释经,为《仪礼》之传,先儒无异说。观‘昏义’曰:‘夫礼始于冠,本于昏,重于丧、祭,尊于朝、聘,和于乡、射。’故有‘冠义’以释《士冠》,有‘昏义’以释《昏礼》,有‘问丧’以释《士丧》,有‘祭义’、‘祭统’以释《特牲》、《少牢》、《有司彻》,有‘乡饮酒义’以释《乡饮》,有‘射义’以释《乡射》、《大射》,有‘燕义’以释《燕食》,有‘聘义’以释《聘礼》,有‘朝事’以释《觐礼》,有‘四制’以释《丧服》,而无一篇之义出于十七篇之外者,是冠、昏、丧、祭、朝、聘、乡、射八者约十七篇而言之也。更证之《礼运》,《礼运》尝两举八者以语子游,皆孔子之言也,特‘射乡’讹为‘射御’耳。一则曰‘达于丧、祭、射、乡(今本作御)、冠、昏、朝、聘’;再则曰‘其行之以货、力、辞、让、饮、食、冠、昏、丧、祭、射、乡(今本作御)、朝、聘’。货、力、辞、让、饮、食六者,礼之纬也。非货财强力,不能举其事;非文辞揖让,不能达其情;非酒醴牢羞,不能隆其养。冠、昏、丧、祭、射、乡、朝、聘八者,礼之经也。冠以明成人,昏以合男女,丧以仁父子,祭以严鬼神,乡饮以合乡里,燕射以成宾主,聘食以睦邦交,朝觐以辨上下。天下之人,尽于此矣;天下之事,亦尽于此矣。而其证之尤为明确而可指者,适合于《大戴》十七篇之次序。《大戴》:《士冠礼》一、《昏礼》二、《士相见礼》三、《士丧礼》四、《既夕》五、《士虞礼》六、《特牲馈食礼》七、《少牢馈食礼》八、《有司彻》九、《乡饮酒》十、《乡射礼》十一、《燕礼》十二、《大射仪》十三、《聘礼》十四、《公食大夫礼》十五、《觐礼》十六、《丧服》十七是一、二、三篇,《冠》、《昏》也;四、五、六、七、八、九篇,《丧》、《祭》也;十、十一、十二、十三篇,《射》、《乡》也;十四、十五、十六篇,《朝》、《聘》也;而《丧服》之通乎上下者附焉。《小戴》次序最为杂乱,《冠》、《昏》、《相见》而后,继以《乡》、《射》四篇,忽继以《士虞》与《丧服》,又继以《特牲》、《少牢》、《有司彻》,复继以《士丧》、《既夕》,而后以《聘礼》、《公食》、《觐礼》终焉。今郑、贾《注疏》所用刘向《别录》次序,则以《丧》、《祭》六篇居末,而《丧服》一篇移在《士丧》之前,似依吉凶人神为次。盖向见《记》云‘吉凶异道,不得相干’、《荀子》云‘吉事尚尊,丧事尚亲’,遂以《昏》、《冠》、《射》、《乡》、《朝》、《聘》十篇为吉礼,居先;而《丧》、《祭》七篇为凶礼,居后焉。较《小戴》稍有条理,而要不若《大戴》之次,合乎《礼运》。疑自高堂生、后苍以来,而圣门相传篇序固己如此也。夫‘《经礼》三百,《曲礼》三千’。《仪礼》,所谓‘《经礼》’也,周公所制,本有三百之多,至孔子时,即《礼》文废阙,必不止此十七篇,亦必不止如《汉志》所云‘五十六篇’而已也。而孔子所为定《礼》、《乐》者,独取此十七篇以为教,配六艺而垂万世,则正以冠、昏、丧、祭、射、乡、朝、聘八者,为天下之达礼耳。(邵懿辰《礼经通论》)
看此一段所论,足见今《礼》不阙,共有四证:五家之传并不言其有阙,一也;“昏义”亦有“始冠本昏”之说,二也;《礼运》等两举《冠》、《昏》等八礼,三也;适合《大戴》十七篇之次,四也。此四证者,除第一证外,皆足以见古本之不合乎古之次第,如《昏义》、《礼运》等篇所云,别录次第以《丧》、《祭》六篇居末,而《丧服》一篇又移在前,更不如《大戴》之《丧服》居第十七。从次第上看来,古本之不足信亦复如此。
古文《礼》恐亦有采用今文《礼》为篇者,则《丧服传》是也。《论衡·正说》云:“至孝宣皇帝之时,河内女子发老屋,得逸《易》、《礼》、《尚书》各一篇……”《尚书》是《泰誓》,《易》是《说卦》,这在前儒有明说,逸《礼》一篇之为何篇则无明说,依《丧服传》之有传更有记,其书当在汉初,依《丧服传》古今文之差只“冠布缨”三字,而无其他异文,亦足见其出世甚晚。依《大戴》之篇次,《丧服传》本在最后一篇;依王充说,《书》、《易》二者并有明证而非无稽之言,这样看来,所多之篇,应为《丧服》;是古文之误用今文,与古文《尚书》之误采《泰誓》一样滑稽,这亦足见古文本之非真古本。我所举前三证兹姑勿论,即就王充说,亦可为证明。
章炳麟说:“郑康成注《仪礼》,并存古今文,大概高堂生传十七篇和古文无大出入。孔壁得《礼》五十六篇,比高堂生多三十九篇,这三十九篇和今文中有大不同之点:今文语《礼》是‘推《士礼》至于天子’,全属臆测的,此三十九篇却载士以上底礼很多。”(《国故学讨论集》二)仅就表面看来,好像如此,其实则未必然。王先谦《汉书补注》曰:“朱文公云,《士礼》、《特牲》略举首篇以名之,其曰‘推而至于天子者’,盖专指冠、昏、丧、祭而言,若燕、射、朝、聘、士,岂有是礼而可推耶?先谦曰:此谓三十九篇及《明堂》、《阴阳》等记,多君大夫礼,古礼之传惟恐不备班意,具见《礼乐志》,后载不传古经,故其说如此。要之,燕、射、朝、聘、士固无是礼,即冠、昏、丧、祭,古经所传亦自有出仓等所说外者。沈氏谓今《礼经》本无不备,而诋班氏未读十七篇之文,斯为谬矣。”(王先谦《汉书补注》卷三十)可见“犹愈仓等推《士礼》而至于天子”之说,多少有些矫诬,班《志》原本《七略》,这本不足怪的。
《周礼》在《汉志》直著录为《周官经》六篇,并不言“亡其《冬官》,以《考工记》充之”,师古始为注明。《周礼》经近人考定为秦代之作,其实至少还有窜乱,然而《周官》还有故书,秦时著作,亦有孔壁古本。这现象也颇令人寻思,因无关今古异同,该问题留待本书第六篇专门讨论今古文异同时再详述之。
《礼记》在《汉志》所列,有记百三十一篇,《明堂》、《阴阳》三十三篇,《王史氏》二十一篇,《乐记》二十三篇,《孔子三朝记》七篇,等等,今本实系后汉时编定。据《河间献王传》、《说文·自序》等篇看来,鲁恭王所得自孔壁,河间献王所得自民间者,均有《礼记》,则《礼记》实为古文,特《汉志》末目言之,其中亦杂有今文,如《王制》之类,然无文字今古文之异同,在篇章文句上并无今古之争,不过在篇数上实有不同。以上并合《汉志》所列的五种,共为二百十五篇,而《隋书·经籍志》说:
汉初,河间献王又得仲尼弟子及后学者所记一百三十一篇献之,时亦无传之者。至刘向考校经籍,检得一百三十篇,向因第而叙之。而又得《明堂阴阳记》三十三篇、《孔子三朝记》七篇、《王史氏记》二十一篇、《乐记》二十三篇,凡五种,合二百十四篇。……
《经典释文·序录》则说“刘向《别录》云:‘古文《记》二百四篇。’”《隋志》说的二百十四篇是《记》一百三十一篇,在刘向时已少一篇;但《汉志》刘向、歆之《别录》、《七略》而仍云一百三十一篇,其故安在?则现在已无由知其详了。《释文》云二百四篇或系脱一“十”字,《礼记》之为古文,《别录》亦有明文,然而杂有今文,可见这古文也不必是有真古本。
从以上《礼》古今文篇章异同,我们引用邵懿辰、皮锡瑞二家说以见逸《礼》三十九篇不可与十七篇《礼》相比,纵其文字足信,亦不过《考工记》与《周官》之比,原本不同。由于邵氏所用《昏义》、《礼运》之说以明十七篇为完本,《礼经》并无亡佚,古文《礼经》依《别录》所载之篇次实与冠、昏、丧、祭之次不合,足见古文《礼》亦非真古本。邵氏为汉、宋兼采之学者,并非偏见,说极可信。更由王充《论衡》有汉宣帝时河内女子发得逸《礼》一篇之说,而考此篇当为晚出之《丧服传》,则古文《礼》亦有变今文为古文之嫌疑,如《书》之《泰誓》,《易》之《说卦》,实为巨谬,非其本真。古文本由文句之多寡、文字之讹误,颇足见古文本非真古本。这些亦容在本书第五篇《论经今古文字之异同》中再详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