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秦汉时期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六国，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秦、两汉（前221～公元220年）共400年，以汉族为中心的中原王朝疆域规模基本奠定。因此，这一时期的疆域在中国疆域变迁史上有开创性意义。
秦王政（统一后称秦始皇）二十五年（前222），即统一六国前一年，平定了楚江南地（即吴、越旧域），置会稽郡，有今江苏长江以南、浙江大部和安徽小部分地；又并闽越和东瓯，置闽中郡，有今福建全省及浙江东南部地。三十三年（前214），南逾五岭，置桂林、南海、象三郡，相当今广东、广西二省。三十二年时派将军蒙恬发兵30万北击匈奴，略取“河南地”（河套以南地区）；次年又使蒙恬渡河，拓地至阴山，在河套地区开置九原郡，将匈奴的势力逐至阴山以北。于是将战国秦、赵、燕的长城重加修缮和连接，形成了“起临洮（今甘肃岷县）至辽东，延袤万余里”的秦长城。史载其疆域，“东至海暨朝鲜，西至临洮、羌中，南至北响户（北回归线以南），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1]秦始皇还开了通往西南的五尺道，即自今四川宜宾至云南曲靖的交通道路，控制了当地邛、笮、冉䮾等部族国家，将政治势力伸入云贵高原。因秦朝统治时间短促，未及设置郡县而亡。
汉高祖刘邦即位后，先是翦除异姓诸侯，后又平吴楚七国之乱，中原战乱不息，政局动荡不定，无暇顾及边防。北方秦所徙戍边者纷纷离去，匈奴乘机渡河而南，夺回了秦代开拓的河南地，“与中国（按指汉朝）界于故塞”[2]，即以朝那（今宁夏固原东南）、肤施（今陕西榆林东南）、武州塞（今山西左云至大同一带）一线与汉朝分界，内蒙古河套内外地区复为匈奴所有。东南的东瓯、闽越相继独立，闽中郡废。南海郡龙川令赵佗在秦亡后据南海，又西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王，尽有岭南之地。西南方面放弃了五尺道，失去了对云南高原上部族国家的控制，连同战国时楚国在今湘西、黔东设置的黔中郡也放弃了。所以秦末汉初时王朝的疆域，不仅小于秦始皇时代，亦小于战国末年。
汉武帝继位后，在其前40年（前140～前100）内，不断地向外扩展领土，使汉代疆域达到了空前辽阔的规模。〔图七〕
一、北方疆域的开拓。前127年汉将卫青出击匈奴，不仅收复了陇西、北地、上郡的北部，还收复了河南地，置朔方、五原二郡（秦九原郡故地）。云中、雁门二郡北界亦于此时得到恢复。北边疆界又至河套阴山以北。
二、断匈奴右臂，置河西四郡。前121年汉将霍去病出击居于河西走廊的匈奴浑邪王、休屠王，浑邪王杀休屠王降汉，以其地置酒泉郡，以隔断匈奴与羌人的联系。以后至前67年间，陆续分置了张掖、敦煌、武威三郡，合称河西四郡。连同前81年在湟水流域设置的金城郡，又合称河西五郡。
三、南方的扩展。前111年平南越，以其地置南海、郁林、苍梧、合浦、交趾、九真、日南、象八郡。次年又跨海于海南岛上置珠崖、儋耳二郡。以上十郡包括今两广地区、海南省和越南北部，较秦时更为扩展。前138年东瓯王迫于闽越王的威胁，举国内迁至江淮间。前110年汉朝灭闽越，又迁其部分人民于江淮间，后在其原有的今福建全省和浙江南部地范围内置冶（今福建福州市）、回浦（今浙江临海东南）二县，属会稽郡。
四、西南七郡的设置。前135～前109年间开西南夷，在原夜郎、且兰、邛笮、冉䮾、白马氐、劳浸、靡莫、滇、昆明等部族国家地置犍为、牂柯、越牂、沈黎、汶山、武都、益州七郡。除了武都郡位于陕甘二省南端的嘉陵江上游外，其余六郡都在今云贵和川边地区，西南边界已到达了今四川邛崃山和云南高黎贡山和哀牢山一带，版图大大超过了秦朝。
五、东北乐浪四郡的设置。前108年灭了由燕人卫满在朝鲜半岛上建立的卫氏朝鲜，以朝鲜及其附属国地置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把东北疆界推至朝鲜半岛中、北部，东至日本海，南抵汉城以北一带。
六、西域都护府的设置。“西域”一词有广狭二义：狭义的西域指今甘肃敦煌古玉门关、阳关以西，葱岭（今帕米尔）以东的今新疆地区；广义的西域还包括葱岭以西远至中亚或更远至欧洲东部和北非地区。由于西域地理环境的影响，分布着许多分散的小国。居于沙漠中绿洲的城邦国家，称为居国；在山谷中逐水草而牧的，称为行国。历史上有所谓三十六国、四十八国、五十余国之说。前2世纪初，匈奴势力已达到了西域各国，“置僮僕都尉”、“赋税诸国”。[3]汉武帝时曾于前138、前119年两次派张骞出使西域，企图联络乌孙（今伊犁河和伊塞克湖一带）、大月氏（今阿姆河上游），以抗击匈奴。前102年又远征在费尔干纳盆地的大宛获胜。自此西域震恐，纷纷遣使来贡。汉朝于是在敦煌至罗布泊之间设立交通亭站，在轮台（今新疆轮台东南）、渠犁（今库尔勒）等处屯田。这时汉朝还只能控制天山南路。北路自乌孙以东犹在匈奴统治之下。至前60年，匈奴日逐王降汉，“僮僕都尉由此罢”，天山南北路才完全摆脱匈奴的统治。汉朝派郑吉为第一任西域都护驻乌垒城（今轮台东）。都护辖区包括今新疆及巴尔喀什湖以南的乌孙、帕米尔地区的无雷和费尔干纳盆地的大宛等。
〔图七〕 两汉时期疆域形势图（参阅《中国历史地图集》，地图出版社1982年版）
综上所述，可见汉武帝时汉朝疆域空前辽阔：东抵日本海、黄海、东海暨朝鲜半岛中北部，北逾阴山，西至中亚，西南至高黎贡山、哀牢山，南至越南中部和南海。
自汉武帝末年以后的百余年里，随着国势的削弱，版图有所缩小。东北方面由于涉貊族的反抗，汉朝撤销了真番、临屯二郡（前82），将其尚可控制的单单大岭以东七县的领土并入乐浪郡，置乐浪东部都尉治之。玄菟郡治也被迫内迁至今辽宁新宾附近，其东部地区也并入乐浪郡，东北四郡变成了二郡。元帝时（前48～前33）高句骊兴起，更削弱了汉朝的统治。西南方面，省沈黎（前97）、汶山（前67）二郡入蜀郡，七郡变成了五郡，说明西南控制力量削弱。南方省象郡（前76）入郁林、牂柯，罢儋耳（前82）、弃珠崖（前46），势力退入大陆，南海十郡省为七郡，疆界明显内缩。
西汉末年由于王莽对匈奴的错误政策和匈奴内部的因素，匈奴控制了乌桓、鲜卑，屡次袭击边郡。公元39年东汉王朝被迫将雁门、代郡、上谷三边郡（相当今河北、山西两省北部）的人民移居常山关（今河北唐县西北倒马关）、居庸关以东，匈奴乘机转居塞内。公元48年匈奴内部分裂为南北二部，时适逢蒙古高原连年旱蝗，人畜饥疫。南匈奴呼韩邪单于率众至五原塞附汉，入居云中郡（治今内蒙古托克托），旋迁至西河美稷（今内蒙古伊克昭盟准格尔旗西北），其所领八部牧民分驻于沿边北地、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上谷八郡（今甘肃东部，山西、陕西北部及内蒙古呼和浩特至包头一带以及河北西北部），东汉王朝才恢复了对这些地区的统治。
公元2世纪上半叶，东汉安帝、顺帝时代，西北的羌人不断起义，东汉统治势力大为削弱。陇西、安定、北地、西河、上郡等郡治和人民一度内迁至渭水流域和山西中部。北边的鲜卑强大，也不断侵扰沿边诸州，构成匈奴以后东汉北部一大威胁。灵帝中平元年（184）黄巾起义，政府无暇顾及北边，逐渐放弃了定襄、云中、五原、朔方、上郡、北地等六郡，以及雁门郡恒山、代郡上谷郡桑乾河、安定郡朝那、西河郡离石（今属山西）一线以北地区，约当今河套、陕北、晋西北、河北长城以北地均为鲜卑、羌胡所居。
东北方面，高句骊于西汉末年建国，以后逐渐强大，向东西方向扩展。公元30年（建武六年）东汉罢乐浪东部都尉，单单大岭（今朝鲜中央山脉）以东七县领土尽归高句骊所有。玄菟郡治内徙至沈阳、抚顺间，鸭绿江上游地亦入高句骊。在南方，137年在今越南境内的日南郡象林县徼外土著攻占象林县，建立林邑国，使日南郡南界从14°N以南，缩至16°N。
惟西南疆界有所扩展。公元69年居于今云南西部地区的哀牢夷内附，东汉在其地置哀牢（今云南盈江东）、博南（今永平南）二县，又割原属益州郡西部都尉所领的不韦（今保山金鸡村）、巂唐（今云龙西南）、比苏（今云龙北）、楪榆（今洱海西岸）、邪龙（今巍山县境）、云南（今祥云东南云南驿）六县置永昌郡。由此东汉西南疆界已达到伊洛瓦底江上游支流大盈江一带。
秦汉时代中原王朝周边民族中以匈奴最为强大。匈奴约于公元前3世纪（战国时期）兴起于中国的大漠南北。其东与西拉木伦河以北的东胡为邻，北接贝加尔湖一带的丁零，西至色楞格拉河一带，南面与燕、赵、秦三国以长城为界。秦始皇时出击匈奴，夺取河南地（今内蒙古伊克昭盟一带），匈奴势力退至阴山以北。秦末中原战乱，匈奴又乘机渡河南下，与中原王朝以故塞（朝那、肤施、武州塞一线）为界。至匈奴冒顿单于（？～前174）时期，东击东胡，西逐月氏，北服丁零，南并楼烦、白羊，征服了许多邻族，控制了东尽辽河、西至葱岭，北抵贝加尔湖，南达长城的地区。在中国北部以漠北鄂尔浑河为中心，建立了强大的政权。至汉武帝以后，匈奴势力退出河套及其迤西一带，河西走廊、新疆等地为汉朝所有，其势益衰。公元48年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南匈奴入居东汉边郡。以后北匈奴在东汉不断追击下，一部分西迁中亚，其故地为鲜卑所居，留下的10余万落[4]并入鲜卑。
匈奴以东是东胡族的乌桓和鲜卑，最初都分布于蒙古高原的东南部和东北角。乌桓后被匈奴击败，迁至西拉木伦河以北，今阿鲁科尔沁旗一带。自公元前3世纪末，乌桓役属于匈奴。前119年，汉将霍去病击败匈奴，徙乌桓于上谷、渔阳、右北平、辽东、辽西五郡塞外，即今老哈河流域、滦河上游一带，为汉侦察匈奴动静，并在幽州（今北京）置护乌桓校尉，监领乌桓，使不与匈奴通。东汉初年，乌桓入居辽东属国、辽西、右北平、渔阳、广阳、上谷、代、雁门、太原、朔方等十郡障塞之内，约当今辽宁大凌河下游、河北北部、山西北部和中部以及西抵内蒙古伊克昭盟一带，原居地为鲜卑所有。
鲜卑按其部落起源地区，分为东部鲜卑和拓跋鲜卑两种。东部鲜卑原居地鲜卑山，据今人考证大约在今内蒙古东部科尔沁旗西哈古勒河附近，在乌桓之北。匈奴冒顿单于击破东胡后，迁至辽东塞外。汉武帝时乌桓降汉，徙居于老哈河流域，鲜卑也西南迁徙于西拉木伦河流域。因为乌桓所隔，西汉一代未与中原王朝通使。拓跋鲜卑原居于大鲜卑山，由1980年在呼伦贝尔盟鄂伦春自治旗阿里河镇西北10公里嘎仙洞中鲜卑石室的发现，证明即今大兴安岭北段。东汉初，东部鲜卑常与乌桓、匈奴联合犯边。东汉中叶，乘匈奴衰弱之机，与丁零、南匈奴及西域诸国围攻北匈奴，后北匈奴西迁中亚，遂占有匈奴故地。其时拓跋鲜卑也向西南迁移至呼伦贝尔湖区，以后又西迁至蒙古高原西部。公元2世纪中，东部鲜卑檀石槐统一了鲜卑各部，成立了草原部落大联盟，北拒丁零，南略汉边，东却夫余，西击乌孙，其势力范围包括了整个蒙古高原，分为东、中、西三部分。单于庭在弹汗山（今大青山）歠仇水上。拓跋鲜卑为檀石槐鲜卑部落联盟的西部大人之一。东汉北方“幽、并、凉三州缘边诸郡，无岁不被鲜卑寇抄”[5]。鲜卑入居云中、雁门、北地、代郡、上谷及太原等郡边塞内外。东汉北疆内缩。181年檀石槐死，鲜卑分裂。西部鲜卑诸部相率叛去，漠南自云中郡以东又分为三部分：一为檀石槐后裔，占有云中、雁门、北地、代郡及太原等郡的全部或一部分；一为轲比能集团，据有高柳（今山西阳高）以东的代郡、上谷郡边塞内外；一为渔阳、右北平、辽西等郡塞外小集团，“割地统御，各有分界”[6]，鲜卑势力衰落。
鲜卑之东涉貊语族的夫余、高句骊、涉貊和沃沮。夫余活动于松嫩平原，建立过政权，与两汉保持友好关系。夫余南接古高句骊，在今辽宁新宾一带，后为卫氏朝鲜所并。古高句骊以东为沃沮，汉武帝灭卫氏朝鲜后于其地设玄菟郡（治今朝鲜咸兴），昭帝时为夷貊所侵，郡治内迁至高句骊县（今辽宁新宾西）。元帝时（前37）夫余王子朱蒙在浑江流域重建高句骊，迫使汉玄菟郡再度内迁至沈阳、抚顺间。沃沮之南为涉貊，在朝鲜单单大岭以东，西至乐浪、东穷大海，南与辰韩接。汉武帝时曾一度在其地置苍海（前128～前126）、临屯二郡。东汉时高句骊强大，鸭绿江两岸、浑江流域尽为其所有，东汉后涉貊地渐入高句骊。在夫余东北、沃沮北为肃慎族，后称挹娄，分布于黑龙江、乌苏里江一带，东滨大海，曾长期臣属于夫余。
秦汉时分布在今青、藏、甘西南和川西的有羌系各族。在青海湖周围及迤东与汉朝接壤地区有先零羌、烧当羌等，蜀郡、广汉郡徼外有白马羌，越巂郡徼外有旄牛羌等，而远处有唐旄、发羌等分布于西藏地区。汉景帝时（前156～前141）居于湟水流域的部分羌人迁入陇西郡，武帝时在湟水流域置护羌校尉治理，昭帝时又置金城郡。以后西汉政府还招徕羌人入居边地。王莽时（西汉末）金城郡所领各县多为羌人占有。东汉时羌人又不断内迁。公元35年先零羌迁至天水、陇西、扶风等郡，公元58年烧当羌迁至京兆、冯翊、扶风等三辅地区。于是渭水流域分布了大批羌人，后曾多次反抗东汉王朝的统治，举行大规模起义，为东汉王朝后期一大祸患。
在今滇、黔、川西和西南以及桂西地区，秦汉时期分布着总称为“西南夷”的众多氏族和部落，种类繁多，主要有白马、冉䮾、徙、笮都、邛都、僰、滇、巂、昆明、夜郎、句町、漏卧、且兰、哀牢等。汉武帝开西南夷，先后在其地置犍为、巂柯、越巂、沈黎、文山、武都、益州等郡。东汉时又在最西南的哀牢夷地置永昌郡，开启了通往掸国（今缅甸）以至大秦（罗马）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