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变的艺术造型

二、多变的艺术造型

要成为实力派演员,重在突破自我,创造不同类型的银幕形象。除结合剧情人物,积极调动自身艺术修养,激发精湛演技之外,角色造型也至关重要。既然银幕上的画家角色未必就由美术人来本色出演,那么,电影美术人所能努力的就是挣脱自我,尽可能创造多种艺术造型,这也是他们发挥自身专业特长的地 方。

艺术造型大体包括化妆与服装这两大类,尤以前者为重。经过十数年的拍摄实践,步入20世纪20年代,电影化装的重要性日益受到关注,对于演员的成功当时有“一半是艺术,一半是化装”之说。[118]电影剧作家、理论家谷剑尘曾出任明星影戏学校校长,教学相长,推出了《化装术》《电影化装术》等;留法专攻电影颇有成绩的徐琥归国创办电影公司之余,致力于化装知识的推普与专门人才培养,作有《电影化装学》等理论专著。[119]耽于表演的电影美术人虽无理论建树,但在心底里却多有一份自信——因为,当时人即称化装师为“化装的美术家”[120]——从而激励他们在摄影机前尽力去印证这 点。

陆若岩,是弹词作家、小说家陆澹庵的弟弟。“状貌魁梧,性情和蔼,工书画,擅金石。自幼见中国艺术之不兴,即怀振发之宏志,年十余,即从事于绘画,中西各法,皆待其自然之妙,而于肖像画尤独具匠心,无论老幼俊丑,一出君手,莫不惟妙惟肖。”“近见影戏事业,日益发达,知影戏亦艺术之一种,乃有投身影戏界之志。”经其兄介绍,加入大中华影校研究,“《人心》开始摄演,君饰厂主余守礼,一经化妆,俨然一矍铄老翁,描摹一守古不化、爱财若命之老人,丝丝入扣,妙到秋毫”[121]

图40 东方郎却乃马徐维邦之本来面目(《影戏生活》第1卷第4期,1931年1月16日 )

史东山“触电”在先,早已崭露头角,特别是在《小公子》中饰演一老皮匠,“化装之神妙,无与伦比,一时有东方郎却乃之称”。[122]郎却乃即Lon Chaney,默片时代的美国演员,擅长饰演怪诞或饱受折磨的角色,精于化妆艺术,有“千面人”之誉。[123]在中国,“东方郎却乃”之称起初是归誉史东山的。但当史东山转向导演工作后,“东方郎却乃”开始与马徐维邦的姓名联系在了一起,擅长化装的马徐又被誉为“千面人”。[124]他在《上海一妇人》中饰演田舍郎赵贵全,“化装逼真,活现一忠厚诚实之乡愚”,“适合剧中人身份”。[125]几经历练,进入联华公司,《联华画报》如此介绍他:“因为化装也是特别见长的,自己做了一部《混世魔王》,自己担任编剧、导演、主演几项工作,片子出来以后,又是轰动一时,并且得了‘东方郎却乃’的称誉。”[126]在成为导演后,擅长表演的马徐仍然不忍立即割舍表演之缘。他在姜起风编导的《骨肉之恩》中化装一老医生,“神态逼肖,表情沉着,深为同人称赞”。[127]后又在自己编导的《寒江落雁》饰演老者叶少卿,乐此不 疲。[128]

图41 赵丹在《乡愁》的 老仆造型(《青青电影》第2卷第1期,1935年5月1日)

赵丹在银坛的成功,也得力于他对化装的用心。在《乡愁》中,赵丹饰演老仆,“他化装得摄影场中的同人也认不出来他是赵丹,可见他化装技术的高明”。[129]时评指出《乡愁》一片“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赵丹,以一年轻的演员,来扮演一个年老人,是很难表演的”。“但是赵丹成功了,化装更好,使我们认不出他就是赵丹,可是他倒(引者注,当作到)底是年轻人在老人的姿态下,有些卖弄少年活泼,表情方面就显得过火了一过。”[130]当时也有人唱反调的:“的确,他在演出上很不差的,但是,赵丹在艺术上的修养功夫很少吧!听说他的架子很大,真的,他自以为是了不起的大明星了,在我以为戏演得好,化装得像这是你们电影从业员应有的技术啊!”[131]虽然语含讥讽,却正说明化装在当时是演员的本 职。

赵丹坚持不懈探索演艺之路,人物造型丰富多彩、个性鲜明生动,被誉为“扮一行,像一行”。[132]临近上海解放的前夕,赵丹饰演《乌鸦与麻雀》里的“小广播”,仍是自己化装,自己选用服装,却是会家不忙、游刃有余:“现在很难回忆,我演小广播是如何安排角色,只觉得演这个角色是我演过的戏里最不费力的角色,带有较多的即兴因素,可以说是一鼓作气,一气呵成。记得服装、化装都没人设计,是我自己动手往脸上加了眉毛、胡子,服装是服装师带我和吴茵到服装仓库里,由我们自己随便挑了几件。”[133]

随着中国电影在近代的突进,曾几何时,电影化装有了专职人员。辛汉文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技艺名闻遐迩。有关辛汉文的学艺经历,缺乏文献记载。据友人回忆,辛氏又名辛夷,为上海杨树浦工人之子,一度倾心唯美派,“留长发”,终日“高谈阔论,喝酒作诗,通宵达旦”,因“嫌电灯破坏诗的灵感,把灯泡通通取下来,满屋子点蜡烛,到处都是蜡烛油”。除了迷恋文学,他还喜爱电影,“汉文还到当时一些小电影公司客串,这样就认识了一个懂得化妆术的外国人,从他那里学会了化妆。当时上海还不怎么使用美国的密斯费陀油彩,只有在外国理发馆和美容院里使用,汉文很早就把它用在戏剧电影化妆上,并且有相当的成就”。[134]虽未提及辛汉文的美术爱好,但以其化装才华论,他自然是不折不扣的电影美术人。但对于大多数化装从业者而言,时论却并不以为然:“中国电影幼稚的化装,只是‘装’而不‘化’,所谓化装负责的人,多半是管理化装用品而已。”[135]

正因为此,中国近代电影角色的造型其实主要还是取决于演员特别是有所准备的演员。电影圈内人殷殷劝告演艺人才:“摄戏场内的化妆术,自然是必须学的一桩事。”[136]“演员的不特在演技上应该把握到自己所扮演底角色的特征,同时,在化装上也非把握到他底特征不可。”[137]面对当时演员“化装欠研究”的通病[138],受过美术专门培训或有美术天分者理应占有优势,以上事例便说明了这一 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