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和“美学”功能熔铸的“电视场”
二、“纪实”和“美学”功能熔铸的“电视场”
在第一章里,我们谈到电视媒介的兼容性特色,描述的是电视可以兼容几乎所有的艺术门类和传播手段。正是在这个兼容的过程中,电视场完成了自身独特的构成要素和功能。一般认为,电视媒介在当代社会中主要发挥如下两种功能:传递纪实性信息和娱乐,电视将通过扮演两种角色来完成自己的社会使命——作为纪实的电视和作为美学的电视。
1.作为纪实的电视
电视,首先是作为一种信息传播媒介而在社会中存在的。电视刚刚诞生的时候,电视新闻、纪实性的专题片、纪录片就成为电视中支柱性的节目类型。这是因为电视一方面是一种声画一体的传播工具,它可以最本真地记录客观现实,满足人们眼见为实的认知欲望(详见第一章关于电视传播符号的分析);另一方面,电视还具有无远弗界的传播力量,借助人造卫星,任何地域的限制都无法阻隔电视讯号的传递。随着直播技术的发展,电视能将现场事件的进程,同时同地地传送到电视机上,电视就此抹平了现实生活中空间的限制。而且,随着技术的不断发展,这种空间的超越和渗透的力度是无止境的。如果说,麦克卢汉感慨的“电视使得地球变成了一个村落(地球村)”,那么这个村落将不局限于地球,而是随着人类探索的轨迹向浩瀚的宇宙不断延展。另外,借助微观摄影技术,电视也将肉眼看不见的微观世界如分子和原子的内核、微观生命的孕育和裂变的过程纳入到镜头中。借助特技摄像,电视可以还原人们肉眼看不清楚的事物的发展过程,比如炸药爆炸、燃烧的过程,一只蚊子吸人血的经过,一只蜜蜂如何梳理自己腿上的绒毛等等。更重要的是,借助独特的叙事手法,电视可以揭示现实生活中更为本原、深层次的逻辑和本质,这就是人文纪录片和电视深度报道、调查性报道的功能。著名纪录片大师伊文思拍的《中国》,展示的不仅仅是中国的市井街道、山川大河的表面景色,更展示了西方人眼中的中华文明古老、迷人的魅力。央视的深度报道栏目《焦点访谈》不仅仅要告诉观众一个事情的发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还要告诉观众这个事情的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样的社会发展内在规律。对于普通人来说,足不出户,便可知大千世界,不但知道大千世界的表层,还能知道它的深层次的逻辑。人们付出很少的代价,就能获得很高的信息报偿。因此,电视首先作为一个传递新闻信息的媒介而为社会所接受,它一诞生便迅速成为和报纸、广播等新闻媒体并驾齐驱的大众传媒,并且在新闻纪实领域确定了自己的独特地位。如果用布尔迪厄的语言来描述那就是,新闻场的结构发生了变化,因为电视媒介干预了它,电视场和新闻场在新闻纪实方面发生了交汇。
从各国电视发展的历程来看,纪实类的节目一直在电视信息系统中占主导地位。早在1932年,纽约市的WCBC-TV就向7500位试验性的电视机拥有者报道了总统选举的结果,当时的美国总统罗斯福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参加电视实况转播竞选的总统。1936年开始试验播出的英国BBC电视台,新闻类节目也占有非常大的比重。我国也是一样。以中央电视台为例,自1958年央视的前身北京电视台开办以来,率先就在电视屏幕上崛起的电视纪实类节目是纪录影片、科教影片、《新闻剪报》等,在此基础上,中国电视不断发展纪实性内容:电视新闻节目的数量和播出时间不断增多,从《新闻剪报》到《新闻联播》,再到《新闻30’》、《晚间新闻》,每个时期都有自己的主打新闻节目;节目类型不断多元化,既有《新闻联播》这样的短新闻节目,也有《东方时空》这样的电视新闻杂志、《焦点访谈》、《新闻调查》这样的深度报道,还有《新闻会客厅》这样的新闻谈话类节目。林林总总的新闻类节目最终形成了中央电视台的新闻频道。在纪实类节目发展的过程中,节目自身也在不断细分。还是以央视为例,随着频道的细分,几乎每一个细分出来的频道类型都会拥有自己的新闻节目系统:央视2套是经济信息频道,因此有《经济半小时》和《经济新闻联播》;央视7套是军事和农业频道,因此有《金土地》和《军事新闻》;央视8套是电视剧频道,因此有《影视同期声》。这些节目都是在分别报道自己领域内部的新闻信息。
除了新闻节目以外,纪录片、专题片也是电视纪实信息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纪录片原本属于电影领域,从卢米埃尔兄弟的纪录电影短片到英国的新纪录片运动,涌现出大量的纪录电影大师。但是,当电视逐渐成熟起来以后,电视就逐渐取代了电影成为纪录片的主要媒介。记录功能在电影中渐渐演变成了以记录的手法说虚构故事的方式和风格,比如意大利的电影新现实主义。电视不但继承了电影的纪实功能,而且还有所发展。一方面,电视可以和电影一样,用影像记录现实;另一方面,相对于电影,电视又有着日常性播出的特色,一档电视栏目一旦开播,就必须在一定周期的特定时段和观众形成所谓的“约会意识”——在特定的时间一定要有节目播出,因此,电视节目制作就要遵循工业化、流水线、批量化的现代工业生产的模式特征。电视纪录片的制作也不例外,它也脱离了电视人个人灵感的张扬而进入了集约化生产的电视体系,这才导致电视机构往往拥有规模庞大的纪录片生产队伍,而且在队伍内部分工明确,合作协调而默契。如前所述,合理的、良性的专业化分工将会使得一个系统的运作效率大大提高,纪录片的生产和创作就此才能取得更大规模的发展。国际电视界一些著名的纪录片栏目或者频道的运作,都是遵循这一逻辑的。
2.作为美学的电视
从电视节目的整体时间占有率来看,纪实类节目所占的时间比重并不大,尽管它在电视节目系统中极其重要,占电视节目比重更大的是具有娱乐性功能的节目。让人们获得娱乐、消遣和感性的愉悦,这是电视的美学意义。
电视具有兼容性的功能,而电视兼容的对象大量的是娱乐和艺术的东西。比如,电视首先兼容了戏剧形成了所谓的肥皂剧。这种原本在广播中叱咤风云的剧种在电视诞生以后,迅速被电视掠夺。美国在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时期,广播中每天播出的肥皂剧可达80多部。《麦克·帕金斯》、《平凡的比尔》、《歌德堡人》都是在广播剧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广播肥皂剧。但当电视普及以后,许多广播肥皂剧不但被改编成电视肥皂剧,而且肥皂剧这一剧种在广播中日益式微,电视肥皂剧则后来居上,并逐渐成为晚上黄金时间的节目。对于电影,电视则开始把它直接搬到屏幕上播出,电视诞生伊始,无论在中国还是西方,它都有一个“小电影”的别称,其来源正在于此。中央电视台的电影频道还拍摄了一系列的电视电影,把电影的叙事手段和电视的技术手段相结合。电视也能兼容音乐,一方面,电视将音乐会等现实世界中的音乐形态直接搬上屏幕形成独特的电视音乐会,如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现场直播;另一方面,电视用画面诠释音乐,形成了独特的电视音乐形式——MTV。在MTV中,音乐和画面相互配合,给人们以整体音乐意境的享受。再比如,电视兼容杂耍,在西方电视屏幕上形成了非常独特的电视马戏;在中国,电视兼容戏曲,形成了电视戏曲。电视还能兼容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各种游戏,形成了门类众多的电视游戏节目。总之,从理论上说,现实生活中有多少种娱乐和消遣,在电视中就能形成多少种电视娱乐节目形态。
如果从观众的角度分析,我们可以看出,观众打开电视,大部分的目的也是为了娱乐。在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看电视迄今为止依旧是人们最主要的娱乐方式,“看电视”的方便、廉价和不菲的快感体验无疑是重要原因。因此,电视就更容易倾向用虚构、模拟的方式营造一幅幅绚烂的景观,给观众带来精神的松弛。
由此可见,电视的本性就体现在“纪实”和“娱乐”两个方面,随着电视媒介的发展,这两者之间有日渐融合的趋势。最典型的就是电视新闻的娱乐化。这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电视愈发注重报道那些具有娱乐色彩的新闻,在电视新闻价值取向中,趣味性的因素占有越来越重要的分量;二是用娱乐的手法来传递新闻,比如强调新闻报道过程中矛盾的冲突和情节的曲折,玩弄新闻的叙事技巧,用倒叙、平行蒙太奇等方式增加悬念。在当下的中国电视屏幕上,这种新闻的叙事技巧鲜明地体现在法制新闻报道当中。此外,电视也可以通过遵循某些虚拟的逻辑来构造一些比真实看上去还要真实的电视景观,这就是鲍德里亚所说的“仿像”[4]。比如电视游戏节目中虚拟的竞争和虚拟的成败;一些现实题材的电视剧,由于逼真的道具和真实的生活场景,让观众很容易把这种原本属于虚构的、娱乐性的信息当成了生活中的真实,观众可能会给自己心爱的女明星写求爱信,会尊称扮演某市长的演员为“某青天”,他们把娱乐和真实彻底混淆了。但从电视的本性来看,正是因为这种混淆,才使得电视的信息亦幻亦真,真实世界和理想世界彼此纠缠交融,散发出极其迷人的魅力。
“纪实”和“娱乐”也是电视媒介的主要功能,电视正是通过这两种功能的发挥从而取得了自己在社会中应该占有的地位。回到吉登斯的理论,正是因为电视这样的功能日益凸显,它才会从社会领域中“脱域”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社会系统,即“电视场”。为了实现自己的功能,强化自我的系统在社会中的地位和竞争力,电视场逐渐完善了自己的运作规则和逻辑,确定了自己的边界。换言之,为了能够更好地纪实和娱乐,电视场会努力协调自己和社会其他相关系统的各个方面的关系,尤其是和各种制约因素之间的关系。具体到电视媒介,它将面临这样两个无法回避的现实:
●电视媒介的拥有者和管理者允许电视记录什么样的现实和营造什么样的娱乐;
●相应的时代和地区的观众对电视传播的信息有什么样的心理期待和观赏欲求。
关于第一点,其核心在于电视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管理体制下,这将决定电视处于一种什么样的政策约束下以及采取一种什么样的经济运作手段;关于第二点,其核心在于电视应该遵循什么样的伦理和文化规范。要分析电视文化,我们不能笼而统之地说电视文化如何如何,它一定是在具体环境、具体条件和时空下的电视文化。下面,将详细论述这两点对电视文化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