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实用主义概念和形而上学俱乐部
美国的哲学是在俱乐部产生的，实用主义哲学的产生也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实用主义一词最早为美国逻辑学家皮尔斯所用，该词的原创意义是“行动所依据的信念”。皮尔斯所使用的实用主义概念，如果追寻其起源的话，最早应该来自于实用主义哲学先驱约翰·格林和C.莱特（C.Wright，1830—1875），但莱特宣称，他自己只是实证主义者。皮尔斯正是依据约翰·格林和C.莱特有关信念的看法，而使用实用主义这个词的。[1]
1870年早期，皮尔斯就开始使用这个词，但这个词的传布则是另一位美国哲学家詹姆斯（William James，1842—1910）的功劳。主要由于詹姆斯的传布，实用主义思想才成为一场哲学运动，并因其在美国和世界的广泛影响，特别是因为它在历史短暂的美国本土产生和发展，被称为体现美国精神的国家哲学。
如果有人问，美国本土有什么哲学？那就是实用主义[2]，一种如何确定信念，如何将信念付诸行动，如何从信念和行动的经验中进行推理的哲学。实用主义的基本原理，詹姆斯把它称作皮尔斯原理，对于这个皮尔斯原理，詹姆斯有以下一段明晰的说明。
要弄清楚一个思想的意义，我们只须断定这思想会引起什么行动。对我们来说，那行动是这思想的唯一意义。我们所有的思想差别，无论怎么细微，其根本的明显事实是：所有这些差别，没有一个会细致到这种程度，以致它们不是在于可能的不同的实践，而是在于什么别的。我们思考事物时，如要把它完全弄明白，只须考虑它含有什么样可能的实际效果，即我们从它那里会得到什么感觉，我们必须准备作什么样反应。我们对于这些无论是眼前的还是遥远的效果所具有的概念，就这个概念的积极意义而论，就是对于这一事物所具有的全部概念。[3]
和这个原理紧密相连的另一个实用主义原理是皮尔斯的连续性原理：我们在最大限度上假定事物是连续的。这和莱布尼兹（G0ttfried Wilhelm Leibniz，1646—1716）关于“自然界不跳跃”的进化观，几乎完全一致。[4]这个原理反映了实用主义认真地接受了达尔文（Charles Robert Darwin，1809—1882）的进化理论，并把这一进化理论运用到自身的哲学之中。
由实用主义的这两个原理，可以自然地感觉到，我们由信念导致行动，行动的经验又不断地积累新的信念。因为这些东西都是连续的，所以我们的一切基于行动的认知，一切基于人类行动的知识都由这个连续进化的过程而形成。只要人类在思考、在行动，这个进化过程将永无休止。
如果追寻实用主义哲学流派的起源，自然要提到创立这一美国哲学的松散民间团体：形而上学俱乐部。
1869年，詹姆斯还在欧洲，他从柏林写信给后来成为美国第一任大法官的霍尔姆斯（Oliver Wendell Holmes，1841—1935）：
当我回到美国的时候，让我们建立一个哲学团体以便经常聚会，这个团体仅讨论那些最高的并且是最为广泛的问题——它仅由波士顿最棒的那些人来组成。[5]
詹姆斯想建立起来的这个团体，就是后来在1871年成立的坎布尼奇形而上学俱乐部。在皮尔斯《实用主义和实效主义》的论文中，皮尔斯调侃地提到这个俱乐部，以及属于该俱乐部成员，后来成为美国首任大法官的霍尔姆斯：
正是在19世纪70年代早期，在老坎布尼奇，一群年轻人半带嘲讽、半带挑战地自筹了“形而上学俱乐部”——因为当初怀疑主义正甚嚣尘上，对一切形而上学都嗤之以鼻。我们常常聚会，有时在我的书房里，有时在威廉·詹姆斯的书房里。我们有些旧时的同事可能不喜欢我们今天将这些年轻时的放浪行为公之于世，虽然这些行为也是有所约束的。不过，我相信，霍尔姆斯先生对我们荣幸地提到他这个成员不会以为有什么不妥之处。[6]
皮尔斯提到的形而上学俱乐部，是由老剑桥大学的一帮年轻学生组成的。按照近年出版的一本描述美国观念演变的通俗读物的说法，这个俱乐部的成员大都是美国思想界有影响的人物。但奇怪的是，仅在皮尔斯的著作中提到这个俱乐部，其他人没有在任何地方提到过它。这当然不是在否认这个俱乐部的存在，考据这个俱乐部的历史真实，不是本书的任务，但一个非常有趣的历史描述倒值得在这里提及。
按照该书的说法，正是在这个俱乐部中给出的实用主义概念，和这个概念相关的四个美国人，构成了美国现代观念的源头。我引用该书的一段语录，来说明我想表达的这个历史线索。在该书序言中，有这么一段概括美国观念史的论述。作者先简略地勾勒了美国内战给美国造成的伤痛，然后感叹：内战的结果确证了美国的民主实验，但有一点例外，那就是生活在民主社会的人们不应该通过杀戮来解决争端。内战是一次可怕的、伤痕累累的经历，战争是民主的失败，文明的失败，思想的失败。战后的美国能够建立一种新的文明来帮助人们应对现代生活环境，能够有一套反映民主、自由、正义和宽容的思想体系和思维方式，这应该归功于形而上学俱乐部的那些思想先驱给出的观念，包括实用主义的观念。
讲述这段历史的方法各异。本书以四位人物的生平为线索，他们是：奥利弗·温德尔·霍尔姆斯，威廉·詹姆斯，查尔斯·桑德斯·皮尔斯和约翰·杜威（John Dewey，1859—1952）。他们个性极其鲜明，他们并不总是彼此认同；他们的职业生涯多次交汇；作为整体，在推动美国现代思想形成的过程中，他们的贡献超越其他任何组织。他们不仅对其他作家和思想家产生了空前的影响，而且对美国生活也产生了巨大影响。他们的思想改变了美国人的思考方式，进一步而言——关于教育、民主、自由、正义和宽容的思考方式。从而，他们也改变了美国人的生活方式、表达观点的方式、自我理解的方式和对待异己人士的方式。在很大程度上，我们仍然生活在这些思想家努力建构的国度之中。[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