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皮尔斯指号学理论概览
2.2.1 皮尔斯指号的分类
完全弄清楚皮尔斯的指号学是件困难的事，我们在上面提及到一些基本指号学术语，只是皮尔斯指号学术语库中的极少一部分。依据指号学家莫里斯的说法，指号学这个语词最先由洛克从斯多葛学派那里借用过来，后来又受希腊医学传统的影响，把医学诊断和预后，解释为指号过程。皮尔斯在其对经典实用主义概念的解释中，采用洛克的用法，指号学概念就广泛地传布开了，就此而言，皮尔斯是指号学这个学科的开创者。[16]
皮尔斯对指号的分析是原创性的，但是皮尔斯的计划太为宏大，我们在前面已经简单提到的指号三分，是他对指号分析的起点。他还对指号类别做过划分，先假设指号有十种类型，这十种类型之下还有更多的亚类，后来他又归结出66 类指号，最后竟然弄出来59049 种指号。这个想法是皮尔斯给威尔比女士的一封信中揭示的，现摘录如下。
我把一个指号定义为这样一种任意的东西，一方面指号是被一个对象所决定，另一方面，它决定了一个人心灵中的某个观念。这后一种决定，我称之为指号的解释，因此一个解释是被那个对象中介式地决定的。因此，一个指号有一种与其对象和解释相关的三元关系。但是，还有必要从动态的对象，或者实际上有效但并未直接呈现的对象中，区分出直接对象，或者是作为指号表达出的那个对象。同样地，有必要从动态的解释，或者实际上用指号在心灵产生的结果中，区分直接的解释，即那个表达出的解释或者在指号中意味的解释。这两类区分都来自标准解释，或者说来自思考的充分发展之后通过指号在心灵中产生的结果。依据这样的考虑，我建立起十个方面的认知，指号在这样的认知之中就被划分为十个类别。我并没有说，这样的划分是充分的。但是，因为这种十划分的每一个类别都要产生三元素，这就自然得出，为了判定从这些分类产生指号的什么类别，我就有310，或者59049 个困难的问题需要小心地考虑。因此，我将肩负不起这么一副重担去对指号再作进一步的系统区分，但会留下他们作进一步的探索。[17]
可以设想，要把这样复杂多样的指号全部变成一个统一的理论，难度是何其大。[18]我们仅就其关于逻辑学的指号学的那一部分，简单地了解其基本内容。在论述这些内容之前，我们再给出有关指号的一些基本术语。
我们前面对指号的三分，只是对指号构成的三分，根据上述皮尔斯的设想，我们首先有：指号，对象和解释的三分。皮尔斯来自现象学的考虑，他把存在方式也用三分法划分出三个基本范畴来，于是有第一范畴，第二范畴，第三范畴。[19]而指号本身可以再三分，对象也可以再三分，解释也可以再三分，这就构成了皮尔斯与指号相关的一个分类图表。[20]
图表2 皮尔斯指号分类
2.2.2 皮尔斯指号学分类和逻辑指号学的基本概念
就指号学本身的分类而言，它也是康德三分法的一个继承。指号学分成三个分支：第一个分支是纯粹语法，第二个分支则是逻辑本身，第三个分支是纯粹修辞学。作为一门逻辑学的指号学，它是一门为使图标能对任何对象有效，使什么事物必然符合科学理智的图标的科学，或者这样说，逻辑本身是一种关于那些使图标为真的条件的科学。[21]这就是说，这一逻辑表现为一种弄清楚理智概念与语词意义的方法，这正是经典实用主义哲学所主张的宗旨。
显然，作为逻辑学的指号学，它相关于以上图表2 中的图标，这自然又要和索引与象征等指号概念相关，我们先简要地对图标等相关概念予以说明。
一个称作图标的指号，它首先是一个表述。图标表述某个对象或者表述某种事态，例如，我们可以用一张图片来表示某个人，比如表示“小李”，该张图片就是表述小李的一个图标。我们也可以用图标来表示对象和事态，有时候是依靠图标和对象的类似，有时候则是习惯形成的对应。实际上“小李”这个词也是一个图标，在一定的生活圈中，这个语词一定对应于某个它所表达的人，这就是习惯所致。几何学中的点、线、面、圆等概念都是图标的典型例子，它们表达的则是抽象的概念，这也可以看作是来自习惯。
而一个称作索引的指号，它当然也是作为表述而出现的。但这类表述似乎没有什么描述性的意义蕴含其中，一个图标总可以给出一些图标特征的描述，图标的颜色、大小、质地，等等。但索引更多的是对对象的指代，在汉语中，索引词总是用代词或者专名来表述，它总是指谓不固定的对象，需要依据语境等因素再来判定所指。一个典型的索引实例是皮尔斯给出的。
我们可以说，如果A 和B 结了婚，C 是他们的孩子，D是A 的兄弟，那么D 就是C 的叔叔。在这里，A、B、C 和D 实现了关系代词的功能……[22]
我们再来看象征指号，一个指号A 是另一个指号B 的象征，这常常是因为A 是借助于习惯来和B 联系上的。象征不能用来指称一个个别的事物，它总是指称一类事物。我们理解一个单词“书”的意义，不是因为这个“书”字显得像一本书，而是因为我们通过学习和记忆知道这个词的意义。把语言的象征扩展到其他地方，可以发现，鸽子是和平的象征，举起一面白旗是投降的象征。一张画有心的图片是爱的象征，一座坟墓也许就是死亡的象征。所以，如果图标和索引还可以表达个体对象的话，那么一个指号是象征指号，这种指号往往表述的是抽象的、一般的观念，也就是我们思维中的理智概念。
以上从指号与其所表示对象间关系出发，对指号的三分，把逻辑指号学的三个基本对象——图标、索引和象征作了简要说明。就我们对逻辑的常规理解而言，逻辑学最主要的几个基本概念并不在这种三分，而在从指号解释出发的三分，那就是述位、命题和论证。为了更方便地讨论逻辑的指号学，简要说明这三个涉及指号解释的概念是必要的。
我们按照顺序先看述位，然后命题，最后论证。
述位相当于是不含词项，但保留词项位置的命题形式，这些命题形式中有词项空位，所以，述位不会有真值赋予，它也不给一个指号的对象提供任何信息。从这个意义上看，一个指号的述位，有点类似于我们给命题的主词部分留下虚空位置，等待着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再用适当的东西来填补进这些空位。所以，如果我们遇到这样的表达式，（ ）是善良的，（ ）喜欢（ ），（ ）把（ ）给（ ），那么这里有空位的三个表达式都可以理解成是述位，其中的（ ）就是等待填进词项的空位。[23]
命题指号则要为指号的对象提供信息，但它仍不是现实存在的指号。命题和述位一样，都是未来式的。述位耐心等待着解释和对象的到来，让解释和对象是未予判定的。而命题则等待着解释，让解释没有从可能变成为现实。所以，一个命题是这样一种指号，它清楚地指出它指谓的对象，称其为主词，但没有给出它可能给出的解释。
而作为指号的论证，则清晰地表述了指号的解释，这个指号的解释就是论证的结论，论证所意图判定的东西。而这样的指号三分，和对象指号三分形成的图标、索引和象征一样，它们都是作为符号的表述（representamen）。皮尔斯的指号学，就是意图使用上述基本符号表述，来构成一个宏大的概念体系。
我们在图2 中已经给出皮尔斯的指号三分图表，依赖图2 的指号三分，可以设想出皮尔斯何以能够把指号分为10 类，并且可以用一个新的图表勾勒出这10 类指号之间的相互关系。
图表3 指号分类关系图
这个图3，表明皮尔斯的指号分类之间的某种特征。用粗线标志隔开的是5 和6、6 和7、8 和9，它们在指号的一个方面相似，例如5 和6 仅在述位上相同。除此之外，所有相邻的两个类别都有两个方面相同，例如1 和5、5 和8、2 和5。再看三角形三个顶点的指号类，它们完全不相同。并且，处于顶点的指号类，它和对应底边的三个类别也完全不同。最后，剩下的不相邻指号类别只有一个方面相同，例如5 和10、6 和10。这是图3显示的指号类别特征，还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图3 中用斜体字标出的文字，指明该类别的主要特征，按皮尔斯的说法，另外标出的文字，对于这个类别的指号来说，其实是多余的，这就可以构成另外一个图表4。
图表4 去掉多余特征的指号分类关系图
皮尔斯这个设想以及他对这个设想所作的几个图表，让我们感受到这个设想的宏大。把以上图表的指号类别数量和皮尔斯设想的存在范畴的三分相结合，为什么指号是310 个类型，就是很好理解的了。但皮尔斯这个宏大的指号分类，也给人们留下了他指号学的谜团。不过，好在皮尔斯有一个存在图表的逻辑，对这个图表的解读，也许可以解开皮尔斯指号学的这个谜团。
从图4 中可以看到，处于三角形三个顶点的指号类别分别是类别1、类别4 和类别10。类别1 是质的指号，它表达了指号在质上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可以体现在图标上，但从一般性考虑，总是体现在按照解释分类的述位指号上，述位的虚空有可能填充，这暗含着指号在质上实现的可能性，也暗含着述位的指号类似于行将填补的语词符号。就此而言，把质指号看成述位指号更为合适。类别10 是命题的指号，命题指号实现了对象的可能性，它是表达事实的指号，给出话语的指号，但这个指号留下了解释的可能性。最后一个顶点是类别4，它是论证的指号，正是在论证指号的功能之中，体现了逻辑的推理和法则，指号的理智解释由此获得具有一般性的法则。而指号的解释，也就在某个阶段上得到了实现。皮尔斯存在图表的逻辑，按照我的推测，就是在这三个基本类别基础上构建的逻辑。它很大程度上是把自然语言看作是指号的基本类型，并用一种图表式描述，来展现一种新的逻辑呈现方式，一种弄清楚语词和概念意义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