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模态逻辑是对外延主义的背离

2.2 模态逻辑是对外延主义的背离

2.2.1 忽略外延性的模态逻辑

所以,蒯因认为,一些人对实质蕴涵的批评,那并不是在批评它的逻辑,而是在逻辑之外的领域里讨论本该属于逻辑的东西。而且,这种理解“实质蕴涵”的方式,偏离了逻辑应该坚持的“外延主义”。进一步的结论就很清楚,在这种批评基础上建立的模态逻辑,自然也是对外延主义的一种背离。

C.I.刘易斯猛烈地批评实质蕴涵,但他不是在语法意义上的反对。他是在抗议,应该是正确地在抗议,真值函数“并非-或者”是对蕴涵的一个嘲弄,当我们用这个真值函数联结两个表达式的时候,其中的一个表达式竟然可以和另一个表达式完全没有语义上的关联。C.I.刘易斯用更强的联结词符号“⇒”,他称之为严格蕴涵,来替代较弱的符号→。他把p⇒q 解释为“必然地如果p 那么q”,但并没有对其作进一步的还原。那是对外延主义的一个严重的偏离,由此,模态逻辑得以产生。其后的模态逻辑学家虽都没有继续在“如果-那么”和“蕴涵”之间出现语法上的混淆,但他们仍然在理解“必然地如果-那么”这样的句式上忽略其外延性。[5]

在对实质蕴涵予以批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模态逻辑,既然忽略表达式的外延性问题,它自然就容忍内涵性,由此而产生蒯因对模态逻辑的质疑。蒯因对模态的诘难是全面的,特别是对模态谓词逻辑,他表现出尤为激烈的拒斥态度,以捍卫其坚定的外延主义立场。蒯因的这个立场十分自然,坚持外延主义必定要否定模态。

但模态逻辑的快速发展,很快就在模态命题逻辑的基础上出现模态谓词逻辑。这种量化模态逻辑,因为增加量词和模态词的结果,既产生没有外延对象的可能世界,更产生同样没有外延对象,在那些虚构可能世界中的虚构可能个体。这完全是无视外延主义立场,几乎到处都容忍内涵性的存在,当然要引起蒯因的激烈反对。

2.2.2 命题态度和模态命题

从蒯因坚定的外延主义立场出发,我们引申出蒯因对模态的诘难。要进一步理解蒯因对模态的这种诘难,还需要了解蒯因特别钟爱的一个概念,那就是罗素在《意义和真的探求》中最先使用的术语:命题态度。

什么是蒯因意义上的命题态度?我们依据蒯因的论文《量词和命题态度》来加以说明。在这篇论文中,蒯因一开始就给出了系列例句,我摘引其中和命题态度相关的例句,对这些例句的解释,将告诉我们什么是命题态度。

(3)∃x(x 是一头狮子,厄尔斯特努力争取厄尔斯特找到x)。

(4)∃x(x 是一条单桅帆船,我希望我有一条单桅帆船)。

在(3)中,如果实际的情形就是“厄尔斯特正在捕捉一头狮子”,我们就可以将(3)理解成以下的(5)。

(5)厄尔斯特努力争取(∃x)(x 是一头狮子;厄尔斯特找寻x)。

在(4)中,如果实际的情形就是“我想要一条单桅帆船”,我们就可以将(4)理解成以下的(6)。

(6)我希望(∃x)(x 是一条单桅帆船,我有一条单桅帆船)。

上述(3)—(6)语句的比较版本,由此就通过对“捕捉”和“想要”这样的解读,揭示出“努力争取”和“希望”这类术语的含义,这正是罗素称之为“命题态度”的东西。在表示命题态度的所有实例中,最先的,也是最重要的例子是“信念”;如同常规一样,这个例子比以上的例子(3)—(6)还要好,它可以用来指明关系意义和符号意义之间的对比。试考虑以下两个和间谍相关的有关相信的关系意义和符号意义。

(7)∃x(热尔夫相信x 是一个间谍)

(8)热尔夫相信(∃x)(x 是一个间谍)[6]

因此,在蒯因那里,命题态度表示的是一类特殊语词所带的that 从句构成的句型,这类句型往往是表达心理愿望的,例如争取、希望、需要,等等。因为这类心理语词是对that 从句所表达的意义而表示出的心理欲望,它就被称之为命题态度,一种对命题所表达的态度。在所有表达命题态度的语句中,最典型的命题态度是“相信”that 句式,如上述句式(7)和(8)。

理解这类命题态度句式,我们以相信句式为例,就产生命题态度句式两个有差异的类别,这就是逻辑史上著名的de re 和de dicto 两种读法所构成的命题态度的两个类别。

按照蒯因研究专家希尔屯(Peter Hylton)的说法,蒯因关注命题态度有五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命题态度涉及人类心理,人类心理又和人类所创造的知识紧密相关。这个人类知识是蒯因最为关心的,知识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命题态度的结果,特别是“相信”这样的命题态度。

第二,人的心理状态在相当程度上可以用命题态度来表达,即带有that 从句的心理动词,在广义上可以看作陈述的是“心理现象”。

第三,命题态度句式是对蒯因外延主义立场的挑战,他回避不了这种句式对外延主义的挑战。

第四,命题态度作为一个重要表达式区分为从言的(de dicto)命题态度和从物的(de re)命题态度,经典模态词所带命题在这一点上完全类似于命题态度表达式,他处理模态的态度和他对命题态度句式紧密相连。

第五,他猜测,命题态度句式所陈述的“心理现象”可以处理为“物理现象”。[7]

显然,蒯因偏好命题态度的第四个原因是第三个原因的自然结果。他不喜欢模态,在于他的外延主义立场,坚持这种外延主义立场就需要处理命题态度,进而就要应对和命题态度类似的模态命题。这里的模态命题,和命题态度句式看起来十分类似,都是由一个模态词带上一个that 从句构成。

2.2.3 模态、命题态度和逻辑模态

在蒯因《词语与对象》专论模态的那一节,一开头就指出了模态与命题态度的这种类似。

有这么一些模糊的用法,除了没有人称指称外,看上去很像命题态度的惯用语;它们就是所谓的逻辑模态:“必然地……”“可能地……”[8]

除了这种语言表现形式的类似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类似点。模态命题也和命题态度一样,它也可以区分为从言命题(de dicto)和从物命题(de re),这相应地称为从言模态和从物模态。

但模态和命题态度的类似并非指的是逻辑模态,而是日常意义的模态。这告诉我们,当我们处理的并不是日常意义上的模态命题,而是逻辑意义上的模态命题的时候,情况就有很大差异。如蒯因所言,所谓“逻辑模态完全不是这类东西”,其中的“必然”被看作是表达“真”的绝对样式,而“可能”则被看作是表达一种否定意义的必然性。蒯因对模态的诘难,并不是对模态日常意义上的诘难,而是对逻辑模态的“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