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段 二月的梅壶

第七二段 二月的梅壶


第二年的二月二十五日,中宫迁移到职院去了,我没有同去,仍旧留在原来的梅壶 [ 37]。 到了第二天,头中将有信来说道:

“我在昨天晚上到鞍马寺来参拜,今夜预备回去,但是因为京都的‘方角’不利,改道往别的地方去。 从那里回来, 预计不到天明便可以到家。 有必须同你一谈的事情,务请等着,希望别让很久地敲你的门。”信里虽是这样说,但是御匣殿 [ 38] 方面差人来说道:

“为什么一个人留在女官房里呢?到这里来睡吧。”因此就应召到御匣殿那里去了。 在那里睡得很好,及至醒了来到自己的屋里的时候,看房子的使女说道:

“昨天晚上,有人来敲门很久,好容易起来看时,客人说,你对上头去说,只说这样这样好了,但是我说道,就是这样报告了,也未必起来,因此随又睡下了。”听了也总觉得这事很是挂念。 主殿司的人来了,传话道:

“这是头中将传达的话,刚才从上头追了下来,有事情要同你说呢。”我便说道:

“有些事情须得要办,就往上边的屋子里去,请在那里相见吧。”若是在下边,怕要不客气地掀开帘子进来,也是麻烦, 所以在梅壶的东面将屏风打开了,说道:

“请到这里来吧。”头中将走进来,样子很是漂亮。 樱的直衣很华丽的,里边的颜色光泽,说不出的好看;葡萄色的缚脚裤,织出藤花折枝的模样,疏疏朗朗地散着;下裳的红色和砧打的痕迹 [ 39],都明了地看得出来;下边是渐渐的白色和淡紫色的衣服,许多层重叠着。 因为板缘太狭,半身坐在那里, 上半身稍为靠着帘子坐着,这样子就完全像是画里画着,或者是故事里写着,那么样的漂亮。

院子里的梅花,西边是白色的,东边是红梅,虽然已经快要凋谢了,也还是很有意思的,加上太阳光很是明亮悠闲, 真是想给人看哩。 若是帘子边里有年轻的女官们,头发整齐, 很长地披在背后,坐在那里,那就更有可以看得的地方,也更有风情。 可是现在却过了盛年,已经是古旧的人们,头发似乎不是自己的东西的缘故吧,所以处处卷缩了散乱着,而且因为还穿着灰色丧服 [ 40],颜色的有无也看不出,重叠着的地方也没有区分 [ 41],毫不见有什么好看。 特别因为中宫不在场, 大家也不着裳,只是上边披着一件小袿,这就把当时的情景毁坏了,实在很是可惜的事情。

头中将首先说道:

“我就将上职院里去,有什么要我传言的事情么?你什么时候上去呢?”随后说道:

“昨天晚上在避忌方角的人家,天还没有亮就出来了,因为以前那么说了,以为无论什么总会等着,在月光很是明亮的路上,从京西方面赶了来。 岂知敲那女官房的门,那使女好容易才从睡梦里起来,而且回答的话又是那么拙笨。”说着笑了,又说道:

“实在是倒了楣了。 为什么用那样的使女的呢?”想起来这话倒是不错的,觉得很有点对不起,也很有点好笑。 过了一会儿,头中将出去了。 从外边看见这情形的人,一定很感觉兴趣,以为帘子里边一定有怎么样的美人在那里吧。 若是有人从里边看见我的后影,便不会想象在帘子外面,有那样的美男子哩!

那天到了傍晚了,就上去到了职院。 在中宫的面前有许多女官们聚集,在评论古代故事的巧拙,什么地方不好,种种争论,并且举出《宇津保物语》[ 42] 里的源凉和仲忠的事来, 中宫也来评定他们的优劣。 有一个女官说道:

“先来把这一点评定了吧。 仲忠幼小的时候出身卑微,中宫也正是说着呢。”我说道:

“源凉怎么及得他呢?说是弹琴,连天人都听得迷了,所以降了下来,可那是没用的人呀。 源凉得着了天皇的女儿了么?”这时有偏袒仲忠的女官觉得我也是仲忠一派的,便说道:

“你们请听吧。”中宫说道:

“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是午前齐信进宫里来了。 若是叫你看见了,要怎样佩服,要不知道怎样说好了。”大家也都道:

“真是的,真要比平常漂亮得多了。”我就说道:

“我也为了这件事想要来说的,可是为小说里的事一混,就过去了。”于是就把今天早上的事说了。 人家笑说道:

“这是谁也都看见的,但是却没有人,像你那样连衣缝针脚都看清楚了的。”又说道:

“头中将说京的西边荒凉得很呢。 若是有人同去看来,那就更有意思呢。 墙壁都已倒塌,长了青苔,宰相君 [ 43] 就问道:‘那里有瓦松么? [ 44] ’大为称赞,便吟咏着‘西去都门几多地’的诗句。”

大家扰攘地说着话,讲这故事给我听,想起来实在是很有兴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