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〇五段 题跋

卷十二








第二六七段 女主人之二


屋宇宽畅,很是整洁,亲戚的人不必说了,只要可与谈话的,在宫中供职的人,在房子的一角落里,给她们寄住,也是很好的。 在什么适当的机会,聚集在一处,说些闲话,把人家所作的歌拿来加以评论;有书信送到来的时候,便大家一起观看,或是写回信。 又或者遇着有人亲切地来访问,将房屋收拾得干干净净,招待进来。 倘然下雨不能回去的时节, 很有意思地接待着,各自要进宫去时,便帮忙照料,像心合意地送她出门,很想这样做。 [ 1]

那些高贵的人的日常生活,是怎么样的呢?很是想知道,[ 2]这岂不是莫名其妙的空想么?


第二六八段 看了便要学样的事


善于看人学样的事是:打呵欠 [ 3],幼儿们,有点讨厌的半通不通的人 [ 4]


第二六九段 不能疏忽大意的事


不能疏忽大意的事是:被说为坏人的人,但是看起来, 他却比那世间说为好人的,还似乎更是没有城府 [ 5],因此是不可疏忽大意。


第二七〇段   海路


海路。 [ 6]太阳很明朗地照着,海面非常地平静,像似摊开着一件浅绿的砧打得很光泽的衣服,一点没有什么可怕。在自己坐着的船上,年轻的女人穿着汗衫,和从者的少壮的人,一起地摇着橹,巧妙地唱着船歌,实在是很有意思的,很想教高贵的人们看一看也好。 正在这样一面想着一面看着船在行走着,可是大风忽然刮起来,海面也时刻增加险恶,几乎昏了过去。 好容易把船摇到预定停泊的地方,那时节看波浪拍打船身的样子,真不像是从前那样平稳的海了。

细想起来,实在比那坐在船上走路的人,危险可怕的是再也没有了。 在不很深的地方,坐在看去很是薄弱的船上面,想摇到远处去,那是可能的么?况且那简直不知有底, 有千寻 [ 7] 左右的深浅吧。 装着非常多的东西,离开水面不过一尺上下,那些用人一点都不觉害怕,在船上行走着,只要稍为乱动,看样子就要沉下去,他们却是在把大的松树,有三尺长短,圆的五株六株,砰砰地扔到里边去,真是了不起的事情。

有身份的人乘坐在有篷顶的船 [ 8] 上面。 走到里边去的时候,人就更觉得是安稳了。 但是那站在船边劳动着的人们, 就是旁边看着也觉得几乎要昏晕了。 那一种叫作橹索 [ 9] 的东西,是扣住那橹什么的索子,这又是多么细弱呵。 若是这一旦断了,那就将怎么样呢?岂不是落到水里去么?可是如今连这个橹索也不曾弄得粗大一点。 自己所乘坐的船造得很是整齐,挂着带有额饰的帘子,装着门窗,挂上格子,但是因为也不同别的船只那样沉重 [ 10],只是同住在一所小房子里一般。看那些别的船,这实在觉得担心。 在远处地方的船只,差不多像是用竹叶子所做的,散布在那里,这样子非常地相似。船碇泊着,每只船都点着灯火,看了也觉得很有意思。

有一种叫作舢板的, 是很小的船, 人家坐着划了出去,到了明朝踪迹全无,这很有风情。 古歌里说“去后的白浪 [ 11] ”,的确是什么都消灭不见了。 平常有身份的人,我想还是不要坐船走路为是吧。 陆路若是远路也有点可怕,但那到底是在大地的上面,所以很是安心。


其二  海女 [12] 的泅水


想起海来既是那么可怕,况且海女泅水下去,尤其是辛苦的工作了。 腰间系着的那根绳索,若是忽然断了,那将怎么办呢?假如叫男子去干这事,那还有可说;如今是女子,那一定不是寻常的这种劳苦吧。 男子坐在船上边,高兴地唱着船歌,将这楮绳 [ 13] 浮在海面上,划了过去。 他并不觉得这是很危险的,而感觉着急么?海女想要上来的时候,便拉这绳子作为信号。 男子拿了起来,慌忙地往里拉,那样着忙其实是应该的。 女人上来扶着船沿,先吐一口大气,这种情形就是不相干的旁人看了,也要觉得可怜为她下泪,可是那个自己将女人放下海去,却在海上划着船周游的男人,真是叫人连看也不要看的那样的可憎了。 这样危险的事情,全然不是人间所想出来,所能做的工作。


第二七一段 道命阿阇梨的歌


有一个右卫门尉 [ 14],因为有个不像样子的父亲,人家见了很是丢脸,自己看了也是难受,所以在从伊豫上京来的途中,把他推落到海里去了。 世人听见了这事都觉得是意外, 很是惊愕。 到了七月十五日,这人为他的父亲忙着设盂兰盆 [ 15] 的供养。 道命阿阇梨 [ 16] 知道这事,乃作歌道:

将父亲推入海里的
这位施主的盆的供养,[ 17]
看了也实在很是悲哀呀!

这是很有点可笑的事情。



第二七二段 道纲母亲的歌


又小野公 [ 18]  的母亲,实在也是了不得的人。 有一天听说在普门寺的地方,曾经举行了法华八讲 [ 19] 的法会,在第二天有许多人聚会在小野的邸宅里,演奏音乐,或写作诗文。 那时她作歌道:

砍柴的工作昨天既然完了, 
今天就在这里游乐,
让斧柄都腐烂了吧。 [ 20]

这是很漂亮的歌。 这些歌话都是传闻下来的。



第二七三段 业平母亲的歌


又业平中将的母亲伊登内亲王寄给她儿子的歌里说道:  “却更是想见你一面。”[ 21]  深觉得有情意,很有意思。 业平打开来看的时候,心里怎么想,大约是可以推测而知的了。



第二七四段 册子上所记的歌


觉得很有兴趣的歌,把它写在册上了放着,却被使女们拿去念诵,这简直叫人生气。 而且把那歌词直读 [ 22],尤其讨厌了。



第二七五段 使女所称赞的男子


有些稍有身份的人,为使女们所称赞,说道:

“真是很可怀念的人。”这样说,就会立刻使得人对这个男子发生轻蔑的意思。 其实这还不如给她们所批评,要好得多多呢。 为使女们所称赞,便是女人也不很好。 又被她们所称赞,说的不对,或者称赞倒要变成批评哩。


第二七六段 声惊明王之眠


大纳言 [ 23]来到主上面前,关于学问的事有所奏上。 这时候照例已是夜很深了,在御前伺候的女官们,一个二个地不见了,到屏风和几帐后边去睡觉,自己独自一人忍着渴睡侍候, 听见外边说道:

“丑时四刻!”是奏报时刻 [ 24] 的样子。 我独自说道:

“天快亮了。”大纳言说道:

“现在这个时候,请不必再去睡觉了吧。”仿佛觉得不睡觉是当然的样子。 糟了,我为什么说那样的话的呢?如果还有别人在那里,那也还可以混得过去,溜进去睡了。 主上靠着柱子,也稍为睡着了的模样。 大纳言说道:

“请你看这边吧。 天已经亮了,却那么安息着哩。”中宫看了也笑着说道:

“真是的。”主上似乎都不知这些。 在这时候,有宫女所使用的女童黄昏时分拿了一只鸡来,说道:

“等到明天,要拿到老家里去的。”就把那鸡藏在什么地方,可是不知怎的给狗找到了,便来追赶,鸡逃到廊下,大声地叫嚷,大家都给它吵醒了。 主上也惊起问道:

“是什么事呀?”大纳言这时候高吟道:                        

   “声惊明王之眠。 [ 25] ”这实在很是漂亮也有意思的事,连我自己渴睡的眼睛,也忽然张大了。 主上和中宫也觉得很有兴趣,说道:

“这实在是,恰好的适合时机的事。”无论怎样,这总是很漂亮的。

第二天的夜里,中宫进到寝宫里了。 在半夜的时候,我出到廊下来叫用人,大纳言说道:

“退出到女官房去么?我送你去吧。”我就把唐衣和下裳挂在屏风上,退了出来。 月光很是明亮,大纳言的直衣显得雪白,缚脚裤的下端很长地踏着,他抓住了我的袖子,说道: “请不要跌倒呀。”这样一同走着的中间,大纳言就吟起诗来道:

“游子犹行于残月。 [ 26] ”这又是非常漂亮的事。 大纳言笑说道:“这样的事,也值得你那么乱称赞么。”虽是这么说,可是实在有意思的事,也不能不佩服呵。


第二七七段 卧房的火


同了隆圆僧都 [ 27] 的乳母一起,在御匣殿 [ 28] 的房间的时候,有一个男子来到板廊的旁边,近前说道:

“我遇到了十分晦气的事情。 现在上来,可以对谁来诉苦呢?”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仿佛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问道:

“这是什么事呢?”他回答道:

“真是刚出去了一会儿,龌龊的房子 [ 29] 就给火烧了,现在暂时在这里,像寄居蟹似的,把尾巴安插在别人的家里。[ 30] 从堆着御马寮 [ 31]  的马草的家里,发生了火灾。 因为只隔着一重板壁,在卧房里睡着的妻子也差一点儿就被烧死了,什么东西都一点没有拿得出来。”御匣殿也听见了,觉得他的手势和口调都很可笑,就大笑起来。 我自己写了一首歌道:

烧着马草的这一点
春天的火,为什么把卧房
烧得什么也不剩了呢? [ 32]

写好了便丢给他道:

“把这个给了他吧。”女官们哗然笑说道:

“就是这一位,因为你的家被火烧了,很可怜你,所以把这个给了你的。”叫他来拿了。 那人问道:

“这是什么票据 [ 33]呢?有多少东西可以领取呀?”女官说道:

“你先念一遍好了。”那人道:                                 

  “这怎么成呢?我是睁眼瞎 [ 34] 的呀。”女官又说道:

“那么叫人家去代看吧。 刚才上头有召唤,我们就要上去了。 你既然得到这样极好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发愁呢?”大家都笑着闹着,来到中宫那里。 乳母说道:

“不知道他回去给谁看了没有。 听到了这游戏的歌词,不晓得要怎样生气哩。”便把这事告知中宫。 中宫笑着说道:

“你们也真是,真亏做得这样疯疯癫癫的事来呢。”



第二七八段 没有母亲的男子 [35]


一个男子没有了母亲,只有父亲一人。 那父亲虽是很爱怜他,但是自从有了很麻烦的后母以来,不再能够随意地进到父亲的房里去了,一切服装等事,只得由乳母和先妻的使用人等加以照顾了。

在东西的对殿里,布置了客室,整理得很是像样,什么屏风和纸隔扇上的绘画也都很可观,就住在这里面。

殿上人中间的交际关系搞得很好,人家都没有什么批评。主上也很是中意,时常召唤,去做音乐或其他游戏的对手,但是他似乎总是郁郁不乐 [ 36],觉得世事不如意,可是好色 [ 37] 之心却似乎不是寻常的样子。

一位公卿有一个妹子,一向非常珍重,只有她对他情意缠绵,很是说得来,这是他唯一的安慰了。


第二七九段 又是定澄僧都


“定澄僧都没有袿衣,宿世君没有汗衫。”[ 38] 有人这么说, 这是很有意思。



第二八〇段 下野的歌


有人问我道:

“这是真的么?听说你要到下野 [ 39] 去呢!”作歌回答道:

想都没有想到的事, 
是谁告诉了你,
去到艾草丛生的伊吹山的乡里? [ 40]

第二八一段 为弃妇作歌


有女官和一个远江 [ 41] 守的儿子要好,可是那男子又和在同一地方供职的女官要好了。 听见了这事,女人很有怨言, 那男子说道:

“我叫父亲做证人给你立誓,这实在是一种谣言。 我连梦里都没有见过那女人。”女官对我说了,又说道:

“那我怎么说好呢?”我就代她作了这首歌去回答他:

你立誓吧,凭了远江的神,
 可是我难道没有看见么? 
那滨名桥的一端。 [ 42]

第二八二段 迸流的井泉


在不很方便 [ 43] 的地方,与男子说话。 男人随后说道: “那时心慌得很。 你为什么那么做的呢?”作歌答道:

逢坂相会总是心慌,  
遇见了迸流的井泉,
会得有看见的人呵。 [ 44]


第二八三段   唐衣 [45]


唐衣是赤衣,淡紫,嫩绿,樱花,一切淡的颜色。 [ 46]


第二八四段   下裳


下裳是大海 [ 47],褶裳 [ 48]。


第二八五段   汗衫 [49]


汗衫是:春天是踯躅,樱花;夏天是青朽叶,朽叶。 [ 50]



第二八六段   织物 [51]


织物是紫,白。 嫩绿的地织出柏 [ 52] 叶的也好。 红梅 [ 53]虽然是好,可是最容易看厌。



第二八七段   花纹


花纹是葵,酢浆。 [ 54]


第二八八段 一边袖长的衣服


夏天的纱罗衣服 [ 55],有人穿着一边的袖子很长的 [ 56],真很是讨厌。 好几件套着穿,便被向着一边牵扯,很是穿不好。棉花絮的厚的衣服,胸口也容易敞开,非常地难看。 这与普通的衣服也不能混杂着穿。 也还是照从前的那样做了,等样的穿着为佳。 那边袖子还是应当一样长。 但是,女官的衣服有时也太占地方,未免觉得局促吧。 男子的如件数穿得太多, 也是要一边偏重。 整齐的装束的织物和罗纱等薄物,现今似乎都是一边袖子长的样子。 每见时式的,又模样长得很好的人,穿着这样的衣服,觉得样子很是不雅观的。


第二八九段   弹正台


容貌风采很好的贵公子,任弹正台 [ 57] 的官,很是不像样的。 [ 58] 即如中将殿下 [ 59] 的例,便是很可惜的事。


第二九〇段   病


病是心口痛 [ 60],邪祟 [ 61],脚气,只是莫名其妙地胃口不开。 这些都是常见的病。

十八九岁的人,头发生得非常美丽,有等身的长,末端还是蓬蓬松松的,身体也很肥大,颜色白净,很是娇媚,显得是个美人 [ 62],却是非常患着齿痛,啼哭得额发都被眼泪濡湿了,头发散乱了也并不管,只按着那红肿的面颊,那是很可同情的 [ 63]。

在八月的时节,白色的单衣很柔软地穿着,也很像样地系着下裳,上边披着紫苑色 [ 64] 的上衣,鲜艳夺目,年轻的女人很厉害地患着心口痛病。 同僚的女官们轮流地来看望她。女官房的外面,也来了些年轻的贵公子们,都问讯道:

“真是可怜。 这是平常也是这样苦恼的么?”有的便只是照例的问候罢了。 平常对于她深致想念的人,才真心地觉得可怜,感到忧愁。 若是秘密地恋慕着的男人,更是回避人家的耳目,想走到病人身边去,也不敢走近,只是焦急地悲叹着,就是旁人看着,也觉得很可同情 [ 65]。 非常美丽的长头发,束了起来,说是想呕吐,坐了起来的样子,真是可怜,叫人心痛的。

上头 [ 66]也听见了这病状,便派遣了祈祷读经的法师,声音特别好的人到来给她治病,在病床近旁设了几帐,安置坐位。 并没有多大的房间里,访问的人来了许多,又有来听闻读经的女客,外边就完全看得见,法师便有时候看着女人,一面念着经,这个样子我想是要受到冥罚的吧。


第二九一段   不中意的东西


不中意的东西是:到什么地方去,或者上什么寺院去参拜的时候,遇着下雨。 偶然听到使用人说:“主人不爱惜我,现今这是某人,是当今最得时的人哩。”有比别人稍为讨厌的人,却尽自胡猜,没有理由地不平,独自逞着聪明,这也是不中意的。

有心地很坏的乳母所养育的小孩,也是不中意的。 虽然是这样说,可不是那小孩有什么不好,只是叫这样的人养育, 能够成得什么呢?所以旁人就不客气地说:

“在许多小孩中间,主人不很看重这位小孩儿吧,所以也被别人讨厌了。”[ 67]

小儿方面什么也不知道,所以就是这样的乳母,看不见的时候,会哭泣寻找,这也是不中意的事情。 这样的乳母, 在那小孩大了之后,很是珍重,着实忙着照料,可是因而发生弊害,也是有的。

又有看了很是讨厌的人,就是很冷酷地对待她,还是缠着表示要好。 若说是“有点儿不舒服”的话,就比平常更是靠近了来睡,劝吃什么东西,这边是并不算是一回事,可是那边总是纠缠不放地顺从着,加意照料,更是不中意的事。



其二 在女官房里吃食的人


到在宫中供职的女官房里来访问的男子,在那里吃什么东西,实在是很不行的。 这给吃食的女人也很是不对。 互相爱慕的女人说“请吃这个吧”,亲切地劝食,所以不好装出似乎很是厌憎的样子,紧闭了嘴,转过脸去,因此就吃了的吧。但是若是我呢,无论男人喝得很醉地来了,或是夜很深了,住了下来,也绝不该给他一碗汤泡饭 [ 68] 吃的。 假如男人心里想:这是多么不亲切呀,就不再来了,那么便随他不来好了。若是在家里的时候,厨房里做了什么拿了出来,那么这是没有法子。 可是就是这样,也绝不是可以感心的事情。


第二九二段 拜佛的民众


到初濑去参拜观音 [ 69],在女官房里的时候,卑微的民众都乱七八糟地将后面对着人 [ 70],坐满一屋的那样子,真是太没礼貌了。 好容易起了殊胜的信心去参拜,经过河流的可怕的声音 [ 71],困难地登上了扶梯,本想早点瞻拜佛尊的容颜的, 赶紧地走进房里,可是穿着白衣的法师和那些像蓑衣虫模样 [ 72] 的人们,都聚集在那里,或坐或立地在礼拜着,一点都无所顾虑,真是看了生气,想一齐推倒了才好。 在非常高贵的人们的房前,那里家人虽然回避,若是平常身份的人 [ 73],就无法制止了。 把专管参拜事务的法师叫了来,叫他传话道:

“请大家这边稍为让开一点吧。”说话的时间虽然渐时退去了,但等那法师一旦走开,却立即同先前一样了。 [ 74]


第二九三段 不好说的事情


不好说的事情是:到对方去传述主人的口信,以及贵人的传言,说的很多,要从头至尾仔细地说,很不容易说。 对于这些的回信也是不好说的。 遇着觉得惭愧 [ 75]  的人,送给什么物事,要给回信,也是很难的。 一个已经成人的儿子,有什么意外的事情 [ 76],忽然听到了,在本人面前也是不好说得的。


第二九四段   束带 [77]


束带是:四位五位的人宜于冬天,六位的人宜于夏天。宿直装束 [ 78],也是如此。


第二九五段   品格


无论男女,均不可不保有他的品格。 就是一家的主妇, 不见得有人会来评论善否,但是懂得事理的使用人要出入遇见,便免不得有所批评了。 况且在宫中供职,与众人有着交际,自然更容易招人家的注意了。 所以不应当没有品格,像是猫下到地上来的那样。 [ 79]



第二九六段 木工的吃食


木工 [ 80] 的吃食的样子,实在是很古怪的。 营造寝殿,要建筑像东边对殿一样的房子,那时有许多木工聚在那里吃食。我走出向东的房屋来看,只见首先搬来的是汤 [ 81],这一拿到手便立即喝了,把空碗 [ 82] 直塞出去。 其次拿来的是菜,也都吃光了,看去好像是饭也不要了的样子,可是这也一忽儿都完了。 有两三个人在那里,都是这个样子,可见是木工的习惯如此吧。 这是很没有意思的。


第二九七段   说闲话


或是说闲话,或是说过去的故事,有人好像很聪明似的, 在中间应答,却又是自己去和别人聊天,把话头打断了,这样的人实在是很可憎恶的。


第二九八段 九秋残月


在某处地方,住着叫作什么君 [ 83] 的一位女人。 九月里的一天,有一个人虽然不能算是什么名门的子弟,但是大家说是了解风情,也是很有才情的人,前来访问她。

在黎明正要回去的时候,下弦的月亮很美地照着,觉得很有意思,心想把这回归后的风情,让女人老是记着,所以说了些慰藉的言语,走了出去了。 女人以为现在已经走远了吧,出来远送着的时候,说不尽有一种优婉的滋味。 既然离去以后,也走了回来,站在格子屏风开着的背后,要设法叫她知道自己还是逗留着不肯离去的样子。 那时听那女子微吟道:

“九秋残月如常在。[ 84] ”向着外边窥探,头发的上部没有照见,只在这以下五寸的光景 [ 85] 月光照着,好像是火光一般。 吃了一惊,心想莫不是天明了么,就走了回来了。 随后那人还同别人讲说过去的事。


第二九九段 借牛车


女官在进宫去或退出的时候,向人家借车的事情是常有的。 有时候车主人很爽快地借给了,但是饲牛的人辱骂那牛, 比平常使用的那头牛 [ 86] 更是下等,用力打它叫它快走,这是很觉得讨厌的。 而且那跟车的也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说道:

“要快点走,在夜不很深的时候,赶这牛回去才好。”这实在是很无礼的,而且也可以推想到主人的意思,实是不很愿意借给的,以后即使有了急用,也不想再借了。

只有业远朝臣 [ 87] 的车子,是无论夜半,或是黎明,人要借它乘坐,丝毫都没有这种不愉快的事,他是那样教训那些用人的。 路上如遇见女车,车轮陷落在道路的洼下的地方,拉不上来,饲牛的正在发怒的时候,业远朝臣便叫他自己的家人,替他拿鞭子打牛,帮助他们。 因此若在平常的时候,他对于用人们,可见是训练有素的了。



第三〇〇段 好色的男子


有好色而独居的男子 [ 88],昨夜不知道在哪里宿了吧,清早回来,还是渴睡的样子,将砚台拉过来,用心地磨墨,并不是随便地拿起笔来乱写,却是很丁宁地写那后朝的信来,那种从容的态度是看了很有意思的。 白的下袭上面,穿着棣棠色和红色的许多衣服。 白色的单衣为朝露所湿,很失了糊气, 有点皱缩了。 [ 89] 一面注视着,已经将信写好,也不交给在面前的侍女,却特地站了起来,把一个似乎懂事的书童,叫到身边来,在耳朵边说话,将信交付了他。 书童走去了之后,暂时沉思着,把经文里适当的章句,随处地低声吟诵着。 后边听到预备漱口和吃粥的声响,来催促说“请过去吧”。 他走到里边,靠着书几,又看起书来了,看到有兴趣的地方,便随时吟诵了起来,这是很有意思的事。 漱过了口,只穿了直衣, 便暗诵着《法华经》第六卷  [ 90],这实在是很可尊重的。 刚才这样想着,那送信的地方大约是很近的吧,先前差遣去的那书童回来了,使用眼色告诉了主人知道,他便立刻停止了诵读, 把心转移到女人的回信上去了。 心想他这样做,不怕得罪佛法么,这也是颇有意思的。


第三〇一段 主人与从仆


潇洒的年轻的男子,穿着的直衣,袍子以及狩衣,都是很漂亮的,底下衣服也穿得很多,袖口看出是很厚的。 这样的一个人,骑了马走在途中,随从着的男子,拿着一件立封 [ 91],仰望着上边,马上的主人正在接那封信,这样子是很有意思的。


第三〇二段 邪祟的病人


松树长得很高,院子也是很宽阔的一所人家,东南两面的格子都打开了,所以显得很是凉爽。  上房主屋里立着四尺的几帐,前面放着一个蒲团,有一个三十几岁、不是很难看的  和尚,身穿淡灰色的法衣和浅紫的袈裟,很整洁地装束着,手  里捏着香染的扇子,念着《千手陀罗尼》[ 92]。 那几帐里边的, 是被那邪祟苦恼着的病人吧。  为的要找一个可以给那邪祟作“凭依 [ 93]”的人,便去找了一个年纪稍为大一点的童女,头发生长得非常漂亮,穿了生绢的单衣,鲜红的裤子很长地穿着, 膝行着来到侧向摆着的三尺几帐前坐了。 法师便扭过头去, 拿出一个很是细长美丽的金刚杵来,叫她拿着,发出“哦”的  一声喊,便闭了眼睛  [ 94],又自念他的陀罗尼,这实在是觉得很可尊贵的。  在帘子外边,聚集着许多女官,毫不隐蔽地看守着这景象。  没有多久的时间,那童女就开始颤抖,随即不知人事了。 随着法师的祈祷进行,护法神也愈是显出灵验来, 这的确是可尊贵的事。  童女的长兄穿着袿衣,以及别的年轻的人们,都坐在后边,用团扇给她扇着。  大家都感激着神佛的威德。  可是假如这童女像平常一样清醒的话,那样她将怎样地感觉羞耻,无地可以自容吧。 此刻谁也明白,她未必知道什么,但是这样苦恼,哭泣着的模样很是可怜,所以那病人的朋友看了无不觉得怜悯,坐在几帐的近旁,给她整理弄乱了的衣裳。

这样做着的时候,病人说略微觉得好了,便叫拿药汤来给她喝,从厨房里去取来送了上去。 其时年轻的女官们很是着急,一面将盛药汤 [ 95] 的碗撤下,赶紧往祈祷的地方去窥看。 她 [ 96] 却是整齐地穿着单衣,浅色的裳也一点都不凌乱, 很是整洁的。

到了申刻的时候,邪祟谢罪放走了,那作为凭依的童女也就得了放免。 她恢复了意识,说道:

“我道是在几帐的里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却到了外边来了。还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样的事哩!”觉得很是害羞,将头发摇得散乱了,遮住了面孔,偷偷地躲进几帐后边去了。

法师暂时留了下来,仍做祈祷,随后说道:

“怎么样?稍为爽快一点了么?”笑嘻嘻地说,样子很是漂亮。 又说道:

“本来还该暂时留在这里,但是做功课的时刻已经到了。” 便要告辞出去。 家里的人留他说道:

“且请等一会儿吧。 让我们送上布施的礼物。”可是非常着急要走,这家的似乎最高的女官便膝行到了帘子的跟前, 说道:

“真是多谢了,因为承蒙下降的关系,刚才的那种情形,看了也是难受的,却立即好了起来,所以郑重地给你道谢。明天如有工夫,还请过来吧。”这样传达主人的意思。 法师回答说道:

“好执拗的邪祟,所以请不要疏忽,还是小心一点好吧。现今好起来了,这是要给你道喜的。”很简单地应酬了,便走了出去,样子很是尊贵,似乎觉得好像佛尊自己出现了。


第三〇三段 法师家的童子


端丽的男孩,头发长得很长的;还有年纪稍为大一点的孩子,虽然已经长出髭须来,头发却是意外美丽;又或是身体顽强,但是容貌丑陋的。 当作使用人有许多人,很是忙碌似的,这里那里地出入奔走于大家贵族,在社会上很有声望,这就是在法师,也是非常愿意的事吧。 那时候法师的父母,推想起来,也不晓得是怎样喜欢的呢。 [ 97]


第三〇四段 难看的事情


难看的事情是:衣服背缝歪在一边穿着的人,又把衣领退后 [ 98],伸向后方的人;公卿所用的下帘 [ 99] 很是龌龊的旧车; 平常少见的客人 [ 100] 的前面,带了小孩子出来;穿了裤的少年脚上蹑着木屐,这个样子现在却正在时行;壶装束 [ 101] 的妇人,快步地行走;法师戴了阴阳师的纸帽子 [ 102],在举行祓除的法事。 又黑瘦而且容貌丑恶的女人装着假发,是很难看的。

满生着胡须,身体精瘦的男子,在那里白天睡觉。 [ 103]这有什么好看的地方,所以这样睡着的呢?若是夜里,什么模样也看不见,普通一般又都是睡了,也不必因为我是丑陋,便那么起来不睡。 只要早上赶紧起来,那就好了。 在夏天时候, 午睡了起来,也是难看的。 只有非常美丽的人,那才稍为有点儿风趣;若是容貌平常的人,睡起的脸多是流着油汗,仿佛肿了的样子,而且弄得不好,似乎两颊也是歪斜了。 午睡醒过来的人们互相对看着的时候,应该非常觉得扫兴,觉得没有人生的乐趣吧。

颜色暗黑的人,穿着生绢的单衣,也是很难看的。 若是浆过或是砧打的衣服,那虽然一样地透亮,但是也还没有什么。 若是生绢的话,那便连肚脐也可以看得见了。 [ 104]


第三〇五段   题跋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 105],不能够再写文字,笔也写得秃了,我想勉强地把这一节写完了就罢了。

这本随笔 [ 106] 本来只是记录自己眼里看到,心里想到的事情,也没有打算给什么人去看,只是在家里住着,很是无聊的时候,记录下来的。 不幸的是,这里边随处有些文章,在别人看来,有点不很妥当的失言的地方,所以本来是想竭力隐藏着的,但是没有想到,却漏出到世上去了。

有一年,内大臣 [ 107] 对于中宫进献了这些册子,中宫说道:

“这些拿来做什么用呢?主上曾经说过,要抄写《史记》……”我就说道:

“若是给我,去当了枕头也罢。”[ 108] 中宫听了便道:

“那么,你就拿了去吧。”便赏给我了。 我就写了那许多废话,故事和什么,把那许多纸张几乎都将写完了,想起来这些不得要领的话也实在太多了。

本来我如果记那世间的有趣的事情,或是人家都觉得漂亮的,都选择了来记录,而且也有在歌什么里头,苦心吟咏草木虫鸟的,历举出来,那么人家看了,就会说道:

“没有如期待的那么样。 根底是看得见的。”那么这样的批评,也是该受的吧。 但是我这只是凭了自己的趣味,将自然想到的感兴,随意地记录下来的东西,想混在那些作品的中间,来倾听人们的评语,那似乎是不可能的吧。 然而也听见有读者说道:

“这真是了不起的事 [ 109]。”这固然是觉得是很可安心的事,可是仔细想来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世人往往憎恶他人偏说他好,称赞的反要说是不行,因此真意也就可以推想而知吧。 但总之,这给人家所看见了,乃是最是遗憾的事情。


其 二 又 跋


这是左中将 [ 110] 还叫作伊势守的那时候,他到我家里来访问[ 111],想在屋角里拿坐垫给他,这本册子却在上边,便一起拿了出去了。 急忙地想要收回,可是已经来不及,就被他拿了回去。 经过了好久的时期,这才回到我的手里来。 自此以来,这本册子就从这里到那里的,在外边流行了。 [ 112]


注 释



[1] 此一段本来应当与上段相连,叙说愿有余屋数间,为女官做居停主人,予以种种照料,《春曙抄》本亦说明此意,但别作一段,今仍之。

[2]这里著者假定与禁中生活别无关系的人,空想这样的一个女主人,加以叙述,或谓当是在入宫供职以前之作,但此种假定别无依据,当不可信。

[3] 俗说呵欠易于传染,见有人打呵欠者,便会感染了也打呵欠,可见此说在十世纪时已有之。

[4] 一知半解的人看见有人比他优越,便想模仿他。

[5] 原文意云“没有里面”,大意即是心里坦白、没有城府的意思。 此节本与下节合为一段,但《春曙抄》分为二段,故今仍之。

[6] 各本这两个字属于上节,即是“不能疏忽大意的东西”之一,以下才来引申。 今据《春曙抄》本写在本段里。

[7] 八尺曰一寻。

[8] 原本云“屋形船”,即是有篷的,但其篷系方形平顶,中国古时称为楼船。

[9] 橹索,俗名“橹绊索”,系用一根稻草绳索,上端扣着橹柄,下端扣于船边铁环上,舟子手执以摇橹,其制作有各种样子。

[10] 此处或疑有缺文,或说是意谓“船造作不厚重”,故仍觉得不安,今从田中本,谓不是装货的船那样沉重,似颇简要。

[11]《拾遗和歌集》卷二十有沙弥满誓的一首歌云:“世事可以比作什么呢?这有如早朝划去的船,后边的白浪。”原本系属于“哀伤”的一类,盖是佛教思想的表现。

[12] 海女是指海边的女人,以泅水捕鱼贝或采石花为事,本来是渔人的通称,近来专说女性,文字也由“海士”改写为“海女”了。 据说泅水专用女人,是因为她们泅水的时间要比男子长久。

[13] 楮绳即上文所说缚在海女腰间的绳索,乃是用楮树皮的纤维做成的,故有是名。

[14] 卫门府职司看守宫城的外门,有左右二府,各设长官一人,名为督,其次为佐一人,次为大尉及少尉各二人,这里的尉乃是三等官。

[15]] 盂兰盆系梵语的音译,意云“救倒悬”,佛的弟子目连的母亲因宿业落了地狱,受着倒悬之苦,佛教目连救济的方法,设盂兰盆法会,为今世七月 十五日供养之起源。 日本通称七月十五日为“盆”,供养祖先,馈赠亲友,这种风俗一直流传下来。

[16] 道命是右大将藤原道纲的儿子,前任关白兼家的孙子,出家后以讽诵唱道著名。“阿阇梨”汉译“轨范师”,是密宗的解行殊胜的法师的称号,见卷六注 [ 105]。

[17] 盂兰盆本义是“救倒悬”,这里利用这个意思,隐射推下海去时头向着下,正是倒悬,且既然谋杀了又为营求冥福,是绝矛盾可笑的事。

[18] 小野公即指藤原道纲,其母即兼家的妻,为藤原伦宁的女儿,著有《蜻蛉日记》三卷,该书为平安朝名著之一。 大约因为道纲有别邸在小野地方, 所以被称为小野公。

[19] 法华八讲系讲读《妙法莲华经》,凡分八天讲毕,见卷二注 [ 49]。

[20]“砍柴的工作”即指法华八讲。 因经中《提婆品》说释迦志切求法,砍柴汲水,供奉阿私仙人,终乃取得是经。“斧柄腐烂”系用王质故事,他在山中观仙人弈棋,及局罢已历若干年,斧柯都已烂掉了。 这里“斧”字的读法,与“小野”读音相同,故意取双关。

[21] 在原业平系平城天皇皇子阿宝亲王的第五子,曾任右卫中将,故世称“在五中将”,是平安朝的一个有名歌人,传说上说是风流才子,轶事流传甚多,有《伊势物语》二卷,凡一百二十五节,据说都是他的故事。 他的母亲是桓武天皇的皇女伊登内亲王。 这首寄给业平的歌见于《伊势物语》, 也收到《古今和歌集》里,有小引云:“业平朝臣的母亲住在长冈的时候,对母亲说是要去看她,可是终没有去。 到了年终内亲王方面有急信送来, 打开看时,只见有一首歌。 其词云:‘人到了老去的时候,虽然总是有永别,现在却更是想见你一面呀。’业平见了这歌,只送去一首平凡的答歌道:‘但愿在这世间没有永别也罢,为了儿子活到千岁。’”

[22] 和歌本来乃是咏歌,应当有声调地高吟才好,如只照词句念去,那就失掉了歌的好处了。

[23] 大纳言指中宫的长兄藤原伊周,见卷一注 [ 44]。

[24] 奏报时刻,见上文第二五五段及卷十一注 [ 75]。

[25]《和汉朗咏集》卷下有都良香(八三四至八七九)的《刻漏刻》句云:“鸡人晓唱,声惊明王之眠;凫钟夜鸣,响彻暗天之听。”都良香是日本九世纪初的文人,为文章博士,著有《都氏文集》,此文亦见《本朝文粹》中。

[26]《和汉朗咏集》卷下有贾岛的《晓赋》句云:“佳人尽饰于晨妆,魏宫钟动,游子犹行于残月,函谷鸡鸣。”贾岛的《晓赋》不可考,《和汉朗咏集》收有谢观所作《晓赋》,或是同时的作品,唯谢观的生平亦不详。 考订者或谓贾岛乃是贾嵩之误,贾嵩的传记亦待考。

[27] 隆圆系中宫的兄弟,出家位为僧都,见卷五注 [ 54]。

[28] 御匣殿系中宫的妹子,任御匣殿别当,见卷四注 [ 38]。

[29]“龌龊的房子”系谦辞,说自己的住房,犹中国的称“敝舍”。

[30] 寄居蟹上半身似大虾,下半身无甲壳,觅取螺壳之空者借居,将尾部伸入壳内,故此人借为比喻。

[31] 御马寮有左右两处,设在宫城里,唯堆置马草的地方则在城外。

[32] 这是纯粹的一首游戏歌,取双关的字句连成,所以也可以解作下列的意思: “使新草萌长的这一点春天的太阳,为什么把淀野烧得什么也不剩了呢?”

[33] 票据,原文云“短籍”,后世写作“短册”,系指长尺许、宽约二寸的厚纸,多用作题写和歌俳句,但当初只是一种纸片,官厅用作凭单,写发给米盐的数目,所以这人看见写和歌的纸,误认为可以领取物事的票据。

[34] 睁眼瞎,原文云“一边的眼睛也睁不开”,意即云文盲。

[35] 这一节或者是记述一个特定的贵公子,并非一般的空想描写,但这人是谁,当然是不能知道了。

[36] 郁郁不乐是因为有那后母,与家庭不和有关系。

[37] 这里用这“好色”,并不含有后世的谴责的意思,只是有如中国古书里说, “如好好色”或“则慕少艾”罢了。

[38]] 定澄僧都,见卷一注 [ 41]。 定澄身体高大,已见上文第一〇段,这又是说他的事的,并且来得很是突然,别本连写在第十段的末尾,或者本来应当是如此的。 本句的意思是说,袿衣本来很长,但定澄穿了便不见得;汗衫即衵衣,本是很短的,可是在宿世君却显得又是长了,盖说他的个子是很矮的。 宿世的生平不详,原文只是用假名注音,亦不知汉字为何,今姑译作“宿世”,似亦系僧侣的名字。

[39] 下野在今东京北面,当时距离京都颇远,算是偏僻的地方。

[40] 这首也是双关取意的歌,艾草是下野伊吹山的特产,作为下野的替代, 本意只是说这是谁告诉你的罢了。

[41] 远江在今东京与京都之间,属于今之静冈县。

[42]“远江的神”双关“远江守”,因为“神”字训读与“守”字相同。 滨名湖乃远江名所,这里“滨名桥”的“桥”字又双关“一端”,言所见不只一端,即全体都已知道了的意思。

[43]“不很方便”即是说耳目众多,不适宜于秘密会见的地方。

[44] 这首歌亦以双关取意:逢坂乃关名,意云会见;“迸流的井泉”原云“走井”,双关胸中慌张;“水”与“看见”意相近似。

[45] 唐衣系女官所着的服装,穿在礼服的上面,状如短袿,盖系仿照中国古时式样,故有是称。 上文第一一九段“衣服的名称”中,曾有说及。

[46]《春曙抄》在本段后有附注云:“一本作:女人的上衣是,淡的颜色。 淡紫,嫩绿,樱花,红梅,一切淡的颜色。 唐衣是,红色,藤花,夏天是二蓝,秋色是枯野。”枯野,表黄里浅绿,或表黄里淡青,像枯槁的田野。通行本或分“女人的上衣”与“唐衣”为二段,今姑从《春曙抄》本。

[47] 大海亦称“海部”,或作“海赋”,是指织物模样,是海松、贝类、波浪及海边景色。

[48] 褶裳是古代着于裳上的一种带子,亦称“平带”,当与中国古时的“绅”相似,但列在此处不甚适宜,故通行本均从删削。

[49] 汗衫即衵衣,见卷一注 [ 29]。

[50] 青朽叶,见卷一注 [ 12]。 朽叶系指表茶色,里黄。

[51] 织物乃指织出花样的布帛,如绫锦之类,见卷十一注 [ 10]。

[52] 日本所谓柏,在中国实系槲树,非松柏之柏。

[53] 红梅,见卷二注 [ 2]。

[54] 葵,见卷三注 [ 43]。 酢浆见上文第五五段“草”中,也说绫织的花样,以酢浆为最有趣味。《春曙抄》注云:“一本此下尚有,霰地一项。”霰地者,言黑白小方格,交互排列,如雨霰满地,中古时代此种模样甚为流行。

[55] 这一句系依《春曙抄》本所加,诸通行本皆是没有。

[56]《春曙抄》注云:“此节文意颇为费解。 是否中古时代,家用的衣服有一边袖子特别长的情况。《论语》有云,亵裘长,短右袂。 那是皮裘,所以有一边袖长的例。”

[57] 弹正台等于中国的御史台,设有首长一人,名弹正尹,大弼少弼各一人,掌巡察内外,纠弹非违。 因为是纠察违法的职官,不为人所喜爱,故非容姿美好的人所宜。

[58] 此一段别本列在“不相配的东西”一段之后,意义似相连贯。

[59] 中将殿下系指亲王的儿子任为近卫中将者之称,此处指源赖定,为平亲王的儿子,正历三年(九九二)任为弹正大弼,六年之后转近卫权中将。此节为其任中将时追记之词。

[60] 心口痛,原文云“胸病”,照现代的说法乃是肺病,但如下文所说情形,似只是胃病罢了。 胃病中国亦称“心口痛”,今姑译作此语。

[61] 邪祟,原文写作“物怪”。“物”为妖魔鬼魅的总称,能为人害者,亦并称死灵,即亡魂和生灵,谓生人如有怨恨,亦能作祟,而本人并无所知。

[62] 一本解作“显得是个健康人”,即言看不见有什么毛病,但看来似以本文的说法为长,故从之。

[63] 很可同情的,原文如直译,当云“很有风趣的”,但总嫌欠适合,故改译如此。

[64] 紫苑色系指表淡紫、里青色的衣服。

[65] 很可同情,同 [ 63]。

[66] 此云“上头”,本系泛指,可解作“天皇那边”,但这里是说女官的事情,或者是指中宫吧。

[67] 一本以此一节为乳母说的话,但看情形是别人所说,或比较适宜。

[68] 汤泡饭系指用干饭在开水里泡了。 古时用米煮饭晒干,称为“糒”,作为干粮之用。

[69] 初濑在奈良市初濑町,有长谷寺,寺内所奉的十一面观世音,当时深为朝野所信仰。

[70] 女官房在佛像的对面,民众面对观音礼拜着,所以是后面对着女官房了。

[71]“河流的声音”即指初濑川的湍声。

[72] 蓑衣虫已见上文,系指穿着蓑衣的形状,但这里只是指一般民众,因衣服蓝缕,有似蓑衣虫的杂集树枝草叶,用以为衣。

[73]“平常身份的人”指一般异于贵族,有如著者的人。

[74] 这一段一本连写在上段之后,亦作为“不中意的东西”的一例。

[75] 意思是指身份高贵的人,如遇着他有点“自惭形秽”的。

[76]“意外的事”殆指关于恋爱事情,与当时风俗习惯不合者。

[77] 这里的题目“束带”二字,系是校订者加添的,因为本段是说官员正式装束的。 四位的人束带时着用黑袍;五位的着用赤袍,上加角带,与冬季相应;六位则着用绿袍,在夏天觉得凉爽。

[78] 宿直装束谓不是束带的便装,只是穿着袍,下用缚脚裤,省去下袭并曳裾的烦文,比束带甚为简略。

[79] 此句显得很是鹘突,校订者疑这里有文句脱落,但勉强加以解说,则或如译文的那样子。 因为当时猫是稀有的物事,是一种玩弄物,平常只许在室内席上行走,见上文第七段所说的“御猫”,如放在地上,便失了它的品格了,但此说终嫌有牵强之处,只好存疑罢了。

[80] 木工,原文曰“工”,本是包括百工,但这里乃是说的木工。 日本称木匠为“大工”,盖因日本屋皆木造,故以木工为工匠之长。

[81] 日本食物,主要的是汤,称为“汁”,进食时首先进奉。

[82] 空碗,原文作“土器”,盖指陶土所制,未加釉彩者,古时民众多用之。瓷器普及仅是近二三百年的事。

[83] 这里“君”是女子的尊称,“什么君”就是说叫作什么的贵女。 一本作 “中之君”,便是说中间的那一位。

[84] 此歌见于《拾遗和歌集》卷三,云是柿本人麻吕作,实乃已见《万叶集》卷十一,是无名氏的和歌。 其词曰:“君如是常来,有如九秋残月的那样,那么我的情怀也得安慰。”

[85] 这里原文稍有错乱,读法不一样,今采用田中氏解说。“九秋”原文云“长月”,为阴历九月的别名。 残月即下弦的月亮,至次日天明犹在天际, 称曰“有明”,与残月的意境似有不同。

[86] 原文如此,颇有费解处,或是指桑骂槐的意思吧。 田中本解作不像那从前熟识的饲牛的人,他乱骂那牛,似较可通。

[87] 业远朝臣姓高阶,为美浓及丹波的国守,为春宫亮,正四位。

[88] 好色,见本卷注 [ 37]。 这里说独身的男子,家里没有正式的妻子,但在外边认识些女人,时时外宿,这在当时是很普通的,并不算是违反礼法。著者也只是描写这样的情景,并不含有谴责的意味。

[89] 古时衣服欲令有光泽,辄用砧打,或欲令坚挺,就用糨糊浆之,至此尚用其法。 衣服被露湿了,失了糊气,便皱缩了起来。

[90] 这里的“第六卷”,且补充说是《法华经》,系依照今通行诸本所说。《法华经》凡七卷,卷六为“寿量品”。《春曙抄》本只作“六”,解说借作 “录”字,谓是“语录”。 但禅宗语录是时未必流通日本,且不能说是普及,故所说恐不足据。

[91] 立封系一种封信的样式,见卷二注 [ 8]。

[92]《千手陀罗尼》即《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亦简称为《大悲咒》。 经中云:“若家中遇大恶病,百怪竞起,鬼神邪魔,耗乱其家,在千眼大悲像前,设坛至心念观世音菩萨,诵此陀罗尼。 诵满千遍,恶事悉皆消灭。”

[93] 佛法密宗举行祀祷,法师凭佛之大悲威力,使神物凭依一人,显示因果,或即是邪祟本身,以法力迫其退散。 此盖是第二种,即在童女身上令邪祟附入,加以对治,故于病人本身初无妨害。

[94]《春曙抄》本解作“决眦”,云张大眼睛,通行诸本则作“闭了眼睛”, 似更近情理。

[95]《春曙抄》本无“药”字,通行诸本有之,但亦解释作“煎药,或是米汤之类”。

[96]《春曙抄》说明系指病人,当是正解。 一本作“她们”,乃指年轻的女官们,疑非是。 此处盖说明病人衣服如常,似无所苦,若女官们的服装如何,则于此处固绝无关系也。

[97] 这一段据别本系与上一段相连,因为是说法师家的事情的。

[98] 原文云“退领”,谓将衣领退后,使后颈露出。 日本后世因妇女梳髻, 后方特别突出,为防与衣领接触,故多如是穿着,在古时盖无此习俗。

[99] 下帘,见卷九注 [ 94]。

[100]《春曙抄》本解作“生病的人”,谓出去访问病人,却带了小孩同行, 未免吵闹,似亦可备一说。

[101] 壶装束系古时妇女外出时的服装,见卷二注 [ 50]。

[102] 阴阳师举行祓除,系神道教的行事,如佛教的法师代行,则为违法。纸冠,以白纸折成三角形,着于额上,在后方系住,如中国南方服丧的人所戴的样子,阴阳师于执事时特戴此冠。《宇治拾遗物语》卷六,记有寂心上人在播磨国,道满法师着阴阳师之纸冠而行祓除,问何为着纸冠,答言因祓除之神嫌忌法师,故于祓时暂着此也。 上人取纸冠而破之曰:“既为佛弟子,而奉侍祓除之神,犯如来之嫌忌,当坠无间地狱,无有出时。”

[103]《春曙抄》本解作“与男子昼寝”,今从通行诸本,但亦可备一说,因为细味文中语气,也有此种意味。

[104] 此种单衣因为颜色是红的,所以穿在身上,可以不十分显露出黑色的皮肤来;若是普通的生绢,便不免要露肚脐了。

[105] 这一句,田中澄江译本作“已经没有多少余白了”。 别本即三卷本无此一节,只从“这本随笔”起,列为第三〇二段。

[106] 随笔,原文作“草子”,即系“册子”的音变,这里说它的内容,所以改译作“随笔”了。

[107] 内大臣即中宫之兄藤原伊周,以前任大纳言,至正历五年(九九四) 九月改任为内大臣。

[108] 此句语意暧昧不明,各家也解说不一,通说云枕即枕边,盖为身边座右常备的册子,随时记录事物的。 三卷的译者池田龟鉴则谓此是著者有感于白居易的诗而说的,在《白氏文集》二十五有《秘省后厅》一诗,其诗云:“槐花雨润新秋地,桐叶风翻欲夜天。 尽日后厅无一事,白头老监枕书眠。”著者盖有感于日后伊周兄弟流放,中宫失意闲居小二条宫,故为此言,以老监自况,所说也颇有意思。 但伊周进册子为其任内大臣时事,尚在流放之前,清少纳言无由预知,引用香山诗意,且深得中宫的嘉许也。

[109]“了不起的事”原意云“害羞”,盖称赞人家的殊胜,为自己所万不能及,故感觉惭愧,犹云相形之下,自惭形秽。

[110] 左中将即源经房,见卷四注 [ 28]。

[111] 第一二八段“牡丹一丛”中,有左少将往访著者于私宅,别本三卷本谓即是经房,且考订其时为长德二年(九九六)的六月下旬,谓这里所说的即是那时候的事情。

[112]《春曙抄》本文中不见此节,但载在小注里,称一本在本段的末尾,有 此一节。 别本三卷本刚与上文相连,通行本又别作一段,今改定为本段的第二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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