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构建《红楼梦》时间语境

一、隐喻构建《红楼梦》时间语境

时间语境,是指“与语言使用有关的一切时间要素,大到时代背景,小到某个时段、时刻”。[5]曹雪芹笔下的《红楼梦》对于时间的表述是模糊却又具体的。在开篇第一回,作者就直接说明了故事发生的时间是不拘于朝代年纪的,“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作者的确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但这是一个非常空泛的时间概念。这种“空”呈现出一无所有的表象,但却拥有蕴含一切的可能,似有与“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同功之妙。在这个时间隐喻的指导下,《红楼梦》的时间呈现出两组截然不同的表达模式。一组是指代模糊的时间,例如指代模糊的时间表达:“一日”“次日”“当晚”“当下”“至晚”“一时”“不二时”等;另一组是有确切日期的时间,例如常见的有确切日期的时间表达:“到二十一日”“(择于)八月二十日(起身)……过了一日”“至初三日”等。但无论哪一组,表达的修辞目的和修辞效果却是一致的,直指模糊的时间隐喻效果。假设我们把这些时间表达去除的话,整部作品的故事结构还是完整的。

人们常说时间是永恒的,它的永恒很大程度上就表现在它的永不停止,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时间都不会为某个个体、某个群体而做哪怕只有一秒的停留,永远只“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时间还有另一个特性,即它又永远是不断重复的。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生活其实就是每天24小时不停的重复。时间的这种特性在曹雪芹笔下通过隐喻的号召力和展示力得到了最直接、最有力的体现。在曹氏的笔下,隐喻构建的时间是模糊的,这种模糊就源于时间的本质。时间的永不停止又不断重复让我们觉得有时候它不是那么重要,只有对于有意义的事情、有意义的人,时间也才变得有意义。王蒙就认为,时间的模糊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心理时间”的特色。“时间上的模糊给人以种种情事既是即时的、明明白白地发生在读者眼前耳侧的,又是迢远的,早已成了记忆的这样一种感受。”[6]

“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是曹雪芹给《红楼梦》所做的一个最基本的时间隐喻。在这个隐喻下,时间作为一个载体在“无”和“有”之间进行某种形而上的跨域映射——“天地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这是对《红楼梦》“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的时间隐喻最好的注解。它似乎没有什么具体的时间指涉,可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引来了多少不同的解读和推测。这样的命名就好比经常有自称“无名氏”的人,无名氏不是真的没有名字,而是这本身就是名字,其可谓“无为有处有还无”。隐喻命名下的“红楼”语境似乎拥有了一份玄妙的色彩,这与时间的本质有关,也正是作者匠心独运的地方。在《红楼梦》中,不确定的时间和确定的时间,模糊的时间和明晰的时间,瞬间的、永恒的、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这些因素难解难分地交织在一起,在作品中得到永恒。作品所渲染的“好了”的人生是无须关注时间本身的,作品中石头所亲历的这段见闻似乎也不足为奇,正是关于故事发生的时间隐喻具有的不确切性,提供了一个“放之四海皆有”的故事,为作品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也给后人的解读留下了足够的阐释空间,让读者不管身处何年何月,不管自身境遇有何不同,总能在作品中找到和自己所处时代似乎一致的痕迹。总之,《红楼梦》的阅读几乎能带给所有读者对于时间的全部感受和全部解释。曹雪芹的《红楼梦》是成功的,也是永恒的,因为他笔下的“红楼”时间语境是一个没有确定指代的隐喻,契合时间是永恒的特性。这恐怕是作者写作最原始的初衷之一,使通过隐喻构建的时间语境具有了某种超时间的修辞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