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的隐喻身份解读

二、“玉”的隐喻身份解读

与“石头”隐性身份相对应的是“玉”的显性身份,而“玉”的存在还有另外一层内在隐喻意义。“所谓玉者,不过生活之欲之代表而已矣。”[4]“通灵宝玉”随着宝玉的降生而降临,小说中也几次三番描写宝玉摔“玉”,可是却摔不破、摔不掉,“那宝玉又听见她说‘好姻缘’三个字,越发逆了己意,心里干噎,口里说不出话来,便赌气向颈上抓下通灵宝玉来,咬牙恨命往地下一摔道:‘什么捞什骨子,我砸了你完事’!偏生那玉坚硬非常,摔了一下,竟文风没动。宝玉见没摔碎,便回身找东西来砸,黛玉见他如此,早已哭起来,说道:‘何苦来!你摔砸那哑吧物件。有砸他的,不如来砸我!’”其实,人的种种欲望也是与生俱来的,人的一生或许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和注解,但一生就是不断克服或满足各种欲望的过程——这样的解释似乎也不为过。当初大荒山青埂峰下女娲补天的遗石不正是受到某种欲望的驱动,而要求一僧一道“携带弟子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几年,自当永佩洪恩,万劫不忘也!”通了灵性、有了人性的“宝玉”终于得偿所愿来到人间,有了感觉,有了情义,也有了灵魂,在享受人间种种繁华美好的同时,其实也尝尽了人间诸多苦难。“石头”当时的恳求早已得到两位高人的警告指点:“善哉,善哉!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只可惜当时“石头”正在兴头上,未能听得进劝谏。每个人在欲望当盛或者欲壑难填的时候,都很难能听得进恳切的劝言。故王国维先生喟叹:“故携入红尘者非彼二人之所为,顽石自己而已;引登彼岸者亦非二人之力,顽石自己而已。此岂独宝玉一人然哉?人类之堕落与解脱,亦视其意志而已。”[5]《红楼梦》讲述的故事是以“玉”(欲)现世的,此岸的存在昭示着人类自我关于来世的、彼岸的智慧。人的欲望总有化解、完结的一天,就好比以“玉”形式存在的“石头”最终还是要变回“石头”,还是要回到无欲无求的大荒山青埂峰,“这不但是贾宝玉的历史,而且也近乎宇宙和人类的历史”。[6]

“石头”—通灵宝玉—“石头”是解读“石头”叙事者身份的一条主线,显示了作者高超的艺术想象力,也表明了他的哀伤、困惑和自我解脱。“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在黛玉的追问下,还身陷富贵场、温柔乡的“宝玉”一时答不上来,毕竟未能透悟禅机。可黛玉的执意让“无欲则刚”的人生智慧显得更加透彻、有理有据、颇具说服力。“宝玉之苦痛,人人所有之苦痛也。”[7]从这个意义上讲,《红楼梦》即是一部渗透着人类终极关怀的“灵魂自叙”。作为元叙事者的“石头”是推动整个故事、整部小说的元动力。“石头”的出现和下凡要求催生了一个“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红楼世界。“石头”的出现犹如老子《道德经》中关于世界创生、生成的规律中对“道”的认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红楼梦》中赋予“石头”叙事者身份的叙事技巧,蕴含着中国先秦哲学朴素、悠久的世界观、人生观和发展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