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辩证:《红楼梦》的整体构架

第二节 虚实辩证:《红楼梦》的整体构架

《红楼梦》的辩证修辞艺术是阴阳朴素辩证思想在《红楼梦》创作艺术中的具体体现。辩证修辞的表现形式体现在各个层面、不同层次,拥有不同的切入点。古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似乎可以作为《红楼梦》辩证修辞艺术的真实写照。隐喻视角下的《红楼梦》辩证修辞艺术关注的仍然是辩证修辞艺术中的隐喻现象、修辞手法和认知方式。

《红楼梦》是一座文学史上的“断臂维纳斯”,曹雪芹原作的完整版《红楼梦》不见芳踪(也有观点认为曹雪芹根本就未完成《红楼梦》的写作),这恐怕是留给后人永远的缺憾了。尽管是一部不完整的作品,但《红楼梦》处处彰显着完整作品的魅力。作者在书中寄寓了自己对人生、对生活极具艺术表现力的感悟,在《红楼梦》中创立了虚幻与真实两个截然不同又相互交错的空间语境,赋予太虚幻境超越时空的隐喻内涵,也赋予了大观园作为脱离男权社会的现实版的“太虚幻境”的意义。太虚幻境和大观园一起营造了《红楼梦》虚实相契、气势恢宏的空间语境。

《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是小说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小说创立了一个不曾遭受男人污浊之气熏染的“女儿国”,误入仙境的宝玉也遭到众仙子的怨谤:“……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这清静女儿之境?”太虚幻境是“拒绝男人的真如福地,红楼女子的永恒天地”。[1]在这点上,大观园就是现实世界中太虚幻境的复制品。在贾元春下谕命令众姐妹和宝玉入住大观园后,《红楼梦》(前八十回)中只有极少数男性获得允许进入大观园,而且是在戒备森严的情况下得以入内的。例如:第二十四回,贾芸和众花人入园植花之际,“只见有个老嬷嬷进来传凤姐的话说:‘明日有人带花儿匠来种树,叫你们严紧些,衣服裙子别混晒混晾的。那土山上一溜都拦着帷幕呢,可别混跑。’”还有第五十一回,晴雯生病之时,胡太医入园为其治病,“彼时,李纨已遣人知会过后门上的人及各处丫鬟回避,那大夫只见了园中的景致,并不曾见一女子”。第六十回,贾环、贾琮两人前来怡红院问候宝玉的病情;第六十二回,贾环、贾兰等来怡红院给宝玉祝寿。这几个贾家子弟得以进入大观园,但也仅限于在怡红院内停留片刻,因为怡红院临近大门,这样较不打扰大观园其他各处。简单地比附和对照,足以说明虚幻世界里的“太虚幻境”和真实环境中的“大观园”的确都是拒绝男性进入、远离男性浊气的“女儿”天地,一虚一实,交相辉映,寄托了作者现实主义文学作品中的超越时空之大气磅礴的文学理想,成就了作品中流露出的虚虚实实、人世无常的悲观主义情绪。

《红楼梦》中虚与实的整体架构是作者精心安排的叙事框架,全书开篇作者就坦言:“说起根由,虽近荒唐,细按则深有趣味。”小说的根由是荒唐加上趣味。“荒唐”之意显得不真实、虚幻;“深有趣味”的内涵又并非子虚乌有,强调的是真切、真实。作者是将虚与实的写作手法发挥得天衣无缝的天才,“《红楼梦》之伟大,就表现在它不但汲取了以往的文学‘传奇’素质,同时更融汇史传之‘实录’精神来充实、拓展和刷新‘传奇’精神,使‘奇’与‘真’、‘虚’与‘实’在传人叙事之中实现了完美奇妙的统一……”[2]小说开篇第一回就讲述了顽石托入红尘游历一番的传奇故事,始终透着一股“讲故事”的虚幻味道,紧接着“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故事在真真切切的人间地域展开了;刚刚介绍完甄士隐和他的女儿甄英莲,故事又进入了虚幻的梦中世界,讲述了绛珠仙草和神瑛侍者一段凄美的“还泪”之约的来历,从真实世界二度进入虚幻的梦境。故事中的一僧一道更是在虚幻世界出现过,也在真实世界中做了引导甄士隐抛开一切、“飘飘而去”的精神导师。小说开篇就开始了引人入胜、虚实相接的故事节奏,虚虚实实的,创立了一个虚实纷扰的“红楼”,深深地寄寓了作者“荒唐”又“深有趣味”的整体叙事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