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国藏拓猎石碣跋
猎碣,世谓之石鼓,余昔著《石鼓为秦刻石考》,辩其名称为刻石,为碣,定其时代为秦,不取周宣王石鼓之说。顾猎碣、石鼓二名,其源皆甚古。猎碣始见于苏勖《载记》(见吴曾《能改斋漫录》),石鼓始见于李贤《后汉书注》(见《邓
传》注)。勖,贞观时人;贤,高宗时人,皆在初唐。意石鼓为流俗之传说,而猎碣为学者之定名。定名晦而传说彰,天下事往往然也。
世所谓宋拓之字数,欧阳修所见者四百六十五字,胡世将所见者四百七十四字,吾丘衍所见者四百七十七字,至元潘廸作《音训》时,只存三百八十六字。二百余年之中,损字逾五分之一。宋王厚之元虞集皆有填金之说,明王祎且谓金人剔取其金而弃去之,故余颇疑剔金为损字之最大原因。一九三三年春,榆关告警,北平古物,多数南迁,此石亦在议迁之列。余适董其役,得以摩挱而审辨之。石质坚顽,审为花冈岩。其剥泐之状,异于常石。乃石皮受风雨寒暑之侵蚀,渐次与石骨分离,日久则脱落一层,石骨暴露,十石如出一辙。存字之处,石皮完好。亦有已分离而犹未脱落者,扣之,则其声虚廓而不实。倘遭外力压抑,可即时脱落。当靖康之际,剥泐程度虽不若今日之甚,当已入于此种状态,填金势有所不能。窃疑填金以绝摹拓之说,盖谓以泥金涂入其字,如新出唐仵钦墓志(北平大木仓胡同中国大学出土)。然王祎所谓剔取其金者,当是传闻之误。前此之疑,殆非事实。其损字原因,必系北徙之时,修
大索,长途挽致,遂使石皮脱落,可断言也。自虞集潘廸以后,至于今日,皆在孔庙大成门左右,有大厦盖覆之,有疏棂扃
之,保护不可谓不周,然五百年来,又损五十余字,皆分离之石皮,经椎拓而脱落者也。余鉴于此种情状及既往之事实,知保护石皮,为先务之急,乃就存字之处,糊之以纸,纵使石皮脱落,犹可黏合。次乃裹以絮被,缠以枲缏,其外复以木箱函之。今日之南迁,或较胜于当日之北徙也。
此本为明安国所藏,题为前茅本,与中权、后劲二本鼎峙,皆宋拓也。此外尚有七本,较此三本稍逊,并同时拓本,安氏因号所居曰十鼓斋。后劲本未见,中权本及七本之一,皆无后印行。而唐立庵得此摄影本,亟取中权本校之,仅而师一石少四字,其余皆胜于中权本,盖剪装时所截去者也。中权本存字五百,此本存字四百九十有七,合两本得字五百有一,较之欧胡吾所见者,摹拓更早矣。
立庵既以摄影本归中华书局印行,并为跋尾,详述其流传之绪。以余曾为此石作考证,并与于徙石之役,属赘一言。爰就见闻所及,记其剥泐之由如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