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字体

《后汉书·儒林传序》认熹平所立为古文篆隶三体书法，《洛阳伽蓝记》亦以《魏石经》之《尚书》《春秋》二部作篆、科斗、隶三种字者为汉右中郎将蔡邕笔之遗迹。讹谬相沿，贻误后学，实非浅鲜。郦道元注《水经》，记载较为详明，其言曰：“汉灵帝光和六年，刻石镂碑，载五经立于太学讲堂，悉在东侧。今碑上悉铭刻蔡邕等名。魏正始中，又立古篆隶《三字石经》，树之于堂西。”始以三字属之于魏，而于《汉石经》不言字体，是明以一字属之于汉矣。隋唐《经籍志》录《一字石经》，有《易》《书》《诗》《礼》《春秋》《公羊传》《论语》七经，与今所见汉刻悉同。可见一字者为汉刻，三字者为魏刻。所谓三字者：一曰古文；二曰小篆；三曰隶书（即当时通行之字体）。古文为壁中本，其字多不可识，故以小篆及隶书释之。汉时立于学官者为今文经，决不能以古文立之太学。魏正始中所以复立古文经者，以当时古文学已盛行，故又以古文本之《尚书》《春秋》二经刻石也。郦道元所见非三字之碑有蔡邕等名，宋黄伯思、洪适等所录之一字《公羊传》有堂谿典马日䃅等名，今所见之《后记》亦有堂谿典刘宽等名，皆与《后汉书》所记诸儒参与熹平立石之事实相符。是可证《后汉书》三体之说为一时记载之误也。

其所以致误之由，则以汉魏石经营立于太学，世人每习闻三体之奇，遂并一字者而忽之。以杨炫之身在北朝，亲见是碑，尚有此误，更何论于范晔。余谓耳食者必不如目验者之亲切。杨炫之郦道元昔似亲履其地者，杨谓三字一字者并在堂前，郦谓汉碑在堂之东侧，魏碑在堂西。是郦详于杨矣。杨记三字一字之碑数经数，虽较郦为详，而于三字碑祗云蔡邕遗迹，似据传说之辞。郦则云汉碑立于光和六年，碑上悉铭刻蔡邕等名，不但见经碑，且曾寻绎碑文矣。是郦较杨更可信也。近人犹有信《后汉书》而斥《水经注》者，诚所谓以不狂为狂矣。余谓解答此问题，只须知《汉石经》不应有古文，则《后汉书》之误不攻自破，毋烦他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