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关于小说《老牛行状》等作品的评论
一、柴与人(本名柴俊杰,高中时代同学老大哥,离休干部,曾任广州军区政治部副主任)
赠书和随后的来信都收到。……你的书我刚读了散文随笔篇章的大部分,其他作品待以后慢慢阅读。我对你写的这些散文随笔非常感兴趣,认为这是真正老牌正宗(我也要用一用这个词儿,但决不包含当今商界做广告时用这个词儿的意思)的文学作品。这些文章饱含情感,在写你的经历、见闻的同时,袒露了你的心灵,表达了你的喜怒哀乐。你的文笔很有特色,纯朴,明快,自然,流畅,形象。我深感你驾驭文学语言的功底深,读你的那些随笔篇章,使我想象到你提起笔来一定是一股脑儿随手写下去的,就像淙淙奔流的泉水那样,中间没有停止过(这是我的感觉)。你读过大量外国文学作品,你还专门研究和翻译了英国文学作品,但是你在自己的文章风格上没有受外国文学的感染,始终保持了中国风味。你的文章中有许多句子很简练,但又很形象、生动。我前面说你的这些随笔篇章是老牌正宗文学作品,也就是指的这种传统的中国风味。
读了你这些作品,把你在人生旅途上的艰辛苦难历程连贯起来,我不禁赞叹再三。我赞叹你读书之多,赞叹你多才多艺,更赞叹你生命力之强而又强!一个曾被塞进棺材又救活的病弱之躯,在漫长的岁月中,经受了几多风雨,几多磨难,居然越活越结实,越活越刚强——你像是从炼钢炉里熬炼出来的,从荆棘丛中滚爬出来的……不论遇到什么逆境、险境,你都能挺得住,并且继续往前走。你的生命力又焕发出丰富的创造力,你那丰厚的知识积累都在争着为你效命了!在这方面,从你的文章里语言之丰富多彩,运笔之娴熟,又给我以深刻感受。可惜你没有分身术,无法同时用等量精力去编莎氏大词典,又做英国文学研究,又从事文学创作呀!不论在哪一方面,你本来都可以施展才华的呀!
(1994年3月4日)
你的几篇小说确属大手笔之佳作。……我觉得,若从典型的完整性和故事情节的连贯性来说,当然应把《老牛行状》列为榜首。“老牛”这一典型,塑造得很成功。这篇小说具有纪念碑式的意义,也可以说它就是一座纪念碑——为遭受劫难的一代知识分子立的一座纪念碑。把“老牛”定型为小知识分子实在妙极了!这样,既可以充分展示他那种带有农民气质的性格特征,又使他有“资格”得到同所有知识分子(不论大小)一样的“政治待遇”。淳朴憨厚的个性,辅以真正的牛一样的气力,同那种奇特的“政治待遇”结合起来,就形成特别惨重的悲剧。老牛被乱棍打死,这是小说中具有千钧之力的一笔!鲁迅笔下的阿Q是糊里糊涂被拉去枪毙的,老牛比阿Q有文化,有头脑,但他来不及想一想“这是为什么”,就死在乱棍之下了。当然,你是把这个大“?”留给了读者。不知道我说得准不准:我仿佛觉得你的小说受有鲁迅的影响,具有冷峻、浑厚、深沉的风格,特别是《老牛行状》这篇作品,是颇具深广的社会意义的。……反正我总朦朦胧胧地觉得你的小说中有近似鲁迅作品中那样的“风味”。
《书房的窗口》,我总的感觉是构思奇特,思路深广。特别开头类似“心灵独白”的章节中,不时引用古今中外圣哲、作家的警句,使我感觉到,那些众多的思想家、文学家都一齐跨越时空界限,前来你的,而不是“邬其仁”(无其人)的麾下报到,听候调遣。《天上飘过一朵白云》是小说,但又饱含散文美,且幽默感特强。当我读到那一段描写若即若离、似是而非的“一吻”时,不禁哈哈大笑。
(1994年9月1日)
说起你的小说,我也正是联想到《阿Q正传》《孔乙己》才感受到你的作品富有鲁迅风格的。我曾把老牛同阿Q、孔乙己这两个典型形象联系起来考虑,但没有想清楚,所以上次没有具体谈及。我只把这三个典型的结局加以比较,想到老牛作为阿Q、孔乙己的后代人,他所处的时代和社会已经向前发展了近一个世纪,可是他的命运竟比阿Q、孔乙己更加悲惨百倍。孔乙己只是被人抓去挨过打而已;阿Q被枪毙,但他本人是糊里糊涂而死去的,大概也说不上是否痛苦的问题;只有老牛是在头脑清醒中被乱棍打死的,他是带着一个大“?”而含冤离去的。
我也曾联想到果戈理。我感到果氏同鲁迅的风格相近,这除了本质的因素外,可能与鲁迅的译笔有关。
(1994年11月13日)
二、林伯野(本名常耿武,高中时代同学好友,现为离休干部,曾任国防大学马克思主义研究所所长)
怀着喜悦的心情,我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从头到尾读完了你新出的《异时异地集》。
首先是感到亲切。我们相识五十多年了,青年时在一起生活过两年多,后来一分别就是四十多年。不管你被划成什么,我对你的印象,虽信心从未动摇过,但你具体的经历我了解不多,这次算是补上了,从离开十中到现在,对老朋友的一生经历更了解了。更了解,也就更亲切了。
再就是感到真切。你的记忆力真好。对万先生、周先生,对几十年前与许多人的交往,你记得生动而真实,除了对我的赞词我觉得受之有愧,其他人的,都非常真实。
再就是恳切。这是你高尚、善良、诚恳、朴实心灵的自然流露。你好多篇散文、小说的结尾处,往往有一两段精彩的文字,使人如读《史记》时读到某篇最后的“太史公曰……”把你对某人、某事的精彩观点画龙点睛般地写出来了(如P67,P107,P116,P227,P286—287,P302)。
一滴水可以反映一个太阳,你的集子也反映了一个时代。从40年代到70年代,中国的普通的知识分子的命运、遭遇,使人惋惜,使人同情。你和他们一道浮沉、一道挣扎。我们是虽受了苦难,终于活到了今天的幸存者;50年代后期到70年代后期这20年,正是我们30岁到50岁的黄金时代,我们的才华被压抑了、摧残了。三中全会后,我们在60岁前后又作了点努力,我干到1990年,便因家中不幸无法笔耕了。而你的确是宝刀不老,大器晚成,一本又一本地把果实奉献于人民。从中年看,我比你遭遇的苦难少些;从老年看,你比我在看书、写作方面有更多的幸福。我为你高兴,为有你这样的友人而骄傲。
你的散文,《桌子》最好。小说《老牛行状》我更欣赏。……你的剧本,两个都好,我更喜欢《商君传奇》,但似乎把我们今天的历史观也给了商鞅了。许多话,是20世纪马克思主义者的观点和语言,传达了作者自己的心声。
你在译诗方面才华出众,不论是译外文的还是古文的,都举重若轻,高人一筹。
莎翁词典,工程浩大,但愿大功告成。
(1994年2月4日)
按:以上二位都是在旧社会做穷学生时代的好朋友。当时我们共同参加进步活动,阅读鲁迅和俄苏文学作品。几十年来,无论彼此命运如何,我们始终保持着手足般的友谊。我的这些拙作,受到老朋友的理解和欣赏,我很感动。特别是柴大哥在忙碌之中,不顾年迈体衰读了我的小说,帮我进行了细致的分析,更使我非常感谢。特别是他提到了鲁迅和果戈理,正是几十年前我们在学生时代共同喜爱的作家,还曾在一起讨论过。我写《老牛行状》时确实对于《阿Q正传》和《外套》重新学习,所以看了他的评语感到高兴,觉得“实获我心”。但是高兴归高兴,对于他和伯野的溢美之词却不敢“照单全收”,权当作老朋友的鞭策,以鼓励我继续做我应该做的工作。
(2007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