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
（幕开：白求恩在山村的住室。他躺在躺椅上昏睡，身上盖着毯子，左臂吊着绷带，露在外边。左手中指缠着纱布。身边生着一盆炭火。
（方、贾随侍在侧。
（邵、张忧虑地看着他们。
（窗外飘着雪花。
（一阵隐隐的炮声。
（白求恩惊醒。）
白：方，是炮声吗？
方：不是，白大夫。
白：我好像听见了一阵炮声。
方：没有炮声。今天下雪，没有什么战斗。
白：（问贾）贾，真的吗？
贾：真的，真的，白大夫。你休息吧！
白：（嘟囔）奇怪！刚才听见好像是……
方：那是因为——（一阵清晰的炮声）
白：哈！这是什么？不是炮声吗？你们为什么骗我？
方：白大夫——
白：好吧，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前方明明有战斗，你们为什么把我像一个病人一样留在后方？
方：白大夫，你病了！
白：我没有病。我什么病也没有！
方：你的手指、胳膊——
白：（掩盖左手）我的手完全好了！
方：你的手还没有好。就是好了，也要休息。
白：休息？前方有战斗，我们医生怎么能休息？方，你不让我工作，我要到司令部告你！
方：司令部命令我们照顾你的健康！
（又一阵激烈的炮声）
白：战斗这样激烈，你们让我在这里当逃兵吗？不行！（穿好衣服。）
方：白大夫，你的病很重了，已经烧到四十度以上，无论如何不能工作了！
白：我不是古董，摆在那里好看。你们要把我当作一挺机关枪来使用！赶快打电话给前线，电话打不到，派人通知，把伤员一律送到张庄。我要求医疗队全体集合，立即出发！——（触动伤手，一阵剧痛，昏厥过去。）
（方、贾急救。邵、张走过去）
邵：（建议）方大夫，把我的血抽给白大夫吧！
方：（摆头）不是那样的病，用不上！
张：白大夫两三天没吃一点东西了。给他做点吃的吧！杀个鸡好不好？
方：他吃不下。停停再说吧。
张：唉！……（贾拭泪。）
（马蹄声。李部长——原后方医院院长，上。）
方：（迎接）李部长！（握手。）
李：方大夫，白大夫好一点吗？
方：（沉重地）还不见轻。你来得正好，等一会我们商量一下。（走向白，轻轻地）白大夫，白大夫……
白：（睁开眼睛）方……
方：李部长代表军区看你来了！
白：（吃力地伸出手来）谢谢……（握手。）
李：党中央、毛主席知道了你的病。中央指示军区立即把你送到五台山治疗。白大夫，希望你快点好转，尽早动身！
白：毛主席……谢谢……请转告毛主席，谢谢他和中国共产党对我的关心！
李：广大指战员和群众都在等待着你病好的消息。
白：谢谢同志们，你们正在进行着那样艰苦的斗争，还关心着我的病……遗憾的是，我不能做出更大的贡献……
李：白求恩同志，你为中国人民做了很多的事情。你在中国的工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中国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
白：谢谢。在中国这两年生活得很有意义。我是幸福的，毛主席所领导的八路军教给我怎样做一个人民所需要的战士……我希望在病好以后还能和你们一起工作。
李：白大夫，请你安心养病。我们已经派专人到北平、保定弄药去了！
白：谢谢……可是，怕来不及了！……李，美国人民每个月寄到延安的钱，收到了没有？
李：好久没有听说了。
白：加拿大支援中国委员会寄出了三批药品，收到了没有？
李：都叫蒋介石扣起来了！
白：（愤怒）简直是无耻！……八路军用小米加步枪抵抗着日本法西斯的几十万现代化部队。可是，受了伤手术，连麻醉药都没有！我要回到美国、加拿大！我要亲自把药品带回边区！要是蒋介石敢阻挡我，那就叫他试试看！我要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他破坏抗日的肮脏罪行！——（病又发作，转为呓语）我的手已经好了！……手指感染不算什么……把脑部、胸部、腹部受伤的战士赶快抬来！……方，你不要跟我再争论了！……我不要紧……快抬来呀！……
（邵、张、贾急忙过来照护。
（方、李小声商量。）
方：（对李）看来，只有采取这个办法了！（李点点头。）
（方取手术器材。
（一阵炮声。）
白：（醒来）亲爱的同志们，谢谢你们。我多么希望还能和你们一起工作啊！
方：（下最大决心）白大夫，请你允许我对你的左臂做一次手术！
白：孩子，现在已经晚了。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把我两只手臂去掉。只要能为中国人民继续工作，我什么都愿意。可是，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手指、一只手臂的问题了。血里有了毒，败血病，不能治了……
方：（恳求）白大夫，让我治一治，也许……
白：（微笑）孩子，你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好外科大夫。你的手术已经达到第一流的水平，超过了许多医科大学毕业生。我完全相信你。我为你感到骄傲。如果行的话，我很愿意让你给我动手术。可是，我很清楚……（下断语）已经没有用了。谢谢你，亲爱的孩子！
（方悲痛地低下头来。）
白：我十二分忧虑的是在前方流血的战士。我的心、我的手是属于他们的。可惜，我不能再为他们工作了……
（贾哭出声来。）
白：贾，哭什么？战士——总要负伤的！
（马蹄声。
（徐连长挂着一把日本指挥刀进来。）
徐：白大夫！——（看到白的病情，愣住了。）
白：徐，勇敢的小伙子！又打了什么胜仗？快告诉我！
徐：咱们反“扫荡”取得了大胜利，消灭敌人四千多，打死了敌人的一个中将。这把日本指挥刀，是司令员特意送给你的！
白：谢谢。这是从东方法西斯匪徒缴获下来的战利品，很有意义。李部长，请转告司令部，这把指挥刀，要送到美国、加拿大，让外国人民也看到八路军的伟大胜利。
（李接刀。）
白：（用尽最后的力气，深情地）同志们！千千万万加拿大、美国和英国劳动人民的眼睛，遥望着东方，怀着钦佩的心情，注视着你们在毛泽东同志领导下进行的光荣斗争……你们打仗，不仅为了挽救今天的中国，而且为了实现明天的伟大、幸福、没有剥削压迫的新中国。那个新中国，也许你们和我不能活着看到；但是，我们正用今天的鲜血和战斗，帮助了她的诞生！……即使我们不能活到胜利的那一天，我相信，我们以后的人将有一天聚集在我们战斗过的地方，不只是欢呼一次战役的胜利，而是来庆祝解放了的中国人民的伟大共和国的成立！……（疲劳地闭上眼睛，然后睁眼，吃力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手术刀，看看，吻了一下，依恋地自语）我的小刀子……我的小助手……我的小伙伴……（下定决心，对方）方，我用这把小刀子，救过许多伤员的生命。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你还记得我们在那两棵松树下面的谈话吗？
（方悲痛地点点头。）
白：方，我很高兴。你现在已经实现了你的诺言，成为党所需要的好大夫。孩子，向着伟大的事业，开辟前面的道路吧！
（白求恩把手术刀交给方大夫——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把未竟的无产阶级事业交给了可靠的接班人。
（在这庄严的“交班”中，幕缓缓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