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中的曲解
1.简单词的反复误译
由于语言文化背景的差异，译者无法全面准确地理解古汉语中所有字词的含义，在翻译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误译的现象。对于一些看似简单的表达，译文也会反复地出现差错。例如，
（1）出，入
“入则孝，出则弟”：When a youth is at home let him be filial，when abroad respectful to his elders.后生小子，在父母跟前，就孝顺父母；离开家，便敬爱兄长。这里“出”的意思是“离开家”“在外”，而不是“出国”“远去他乡”。（学而篇6，p.127）
“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出门便服事公卿，入门便服事父兄。译文为“In public life to do my duty to my Prince or Minister；in private life to do my duty to my fathers and brethren.”。这句中的“出”和“入”分别译为in public life，in private life，尚可。（子罕篇16，p.443）
“出门如见大宾”：When abroad behave as if interviewing an honoured guest，这里的“出门”，指在外行事，并不是出国；而“见大宾”，是接待尊贵的宾客，用interview一词有待商榷。（颜渊篇2，p.561）
（2）文
“行有余力，则以学文”：这样躬行实践之后，有剩余精力，就再去学习文献。译文为“Having so acted，if he have energy to spare，let him employ it in polite studies.”。这里的“文”应作“文献”，翻译为polite studies不准确。（学而篇6，p.127）
“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周朝的礼仪制度是以夏商两代为根据，然后制定的，多么丰富多彩呀！Chou had the advantage of surveying the two preceding dynasties.How replete was its culture！此句中“文”指的是礼仪制度，而不是文化。（八佾篇14，p.199）
“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之”：Our Master's culture and refinement（all）may hear.“文章”指的是古代文献的学问，译作“文化修养”不准确。（公冶长篇13，p.263）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The Master took four subjects for his teaching—culture，conduct，conscientiousness，and good faith.这里的“文”是历代文献，翻成culture不准确。（述而篇24，p.357）
“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Our Master step by step skillfully lures men on.He has broadened me by culture，and restrained me by reverence.此句中“博我以文”的“文”指的还是文献，而不是culture。另外，“循循善诱”的“诱”用lure一词，似乎也不是很妥当，这里应该是老师对学生的一种启发式教导；而“约我以礼”的“礼”是礼节，而不只是reverence（尊敬，敬畏）。（子罕篇11，p.433）
“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The wise man by his culture gathers his friends，and by his friends developes his goodness of character.这里的“文”是“文章”“学问”，而不是“文化”。（颜渊篇24，p.601）
（3）诗
“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Tis Shang who unfolds my meaning，”replied the Master.“Now indeed，I can begin to discuss the poets with him.”其一，“诗”指的是《诗经》（The Book of Odes），the poets为误译；其二，“起”的意思是“启发”。（八佾篇8，p.191）
“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Let the character be formed by the Poets；established by the Laws of Decorum；and perfected by Music.诗篇使我振奋，礼让我能在社会上站得住，音乐使我的所学得以完成。而译文似乎说的都是个人的品质character，且诗篇译为the Poets有待商榷。（泰伯篇8，p.395）
“小子何莫学夫诗”：My young disciples，why do you not study the Poets？学习研究诗歌，“诗”依然翻译为the Poets。（阳货篇9，p.831）
2.信息的弱化处理
对于古汉语中一些复杂难解之处，译者多次采用了弱化的处理手段，大而化之，忽略细节，因此导致了信息的缺失。部分原因大概在于译者自身理解上的局限，因而缺乏信心，为避免过于明确化的翻译而造成明显的错误，宁可模糊化处理，留待读者自己去进一步地品读和考量，以把握原作真正的内涵及所指。
（1）“八佾舞于庭”：had eight rows of dancers performing in his Temple，这里的翻译不明确，因为“佾”是横八人竖八人的方阵，所以原句的意思是用六十四人在庭院中奏乐舞蹈，而译文并不能准确地传达这个信息，只说明有八排舞者。（八佾篇1，p.181）
（2）“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The Masters spoke of the Shao as perfectly beautiful in its form and perfectly good in its influence.He spoke of Wu as perfectly beautiful in its form but not perfectly good in its influence.此句中的“韶”和“武”指的是舜和周武王时期的音乐，而译文就用了汉语拼音Shao和Wu，没有明确它们所指的是乐曲名，可能会引起读者的困惑，也是一种模糊的处理方式。（八佾篇25，p.217）
（3）“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When the State fell into disorder he was a fool.His wisdom may be equaled，his folly cannot be equaled.这里的两个“愚”其实都是装傻，在国家混乱黑暗的时期，懂得装傻，这不是人人能做到的，而译文并没有说明或暗示这一点，对于不明了文化背景的读者来说，可能会产生误解。（公冶长篇21，p.275）
（4）“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When Yuan Ssu was made governor of a certain place，the Master allowed him nine hundred measures of grain.其实“原思”是做孔子家的主管，这里没有点明，而是说a certain place；“粟九百”的单位也不确切，译文就笼统地用了measures。（雍也篇5，p.291）
（5）“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To men above the average one may discourse on higher things；but to those who are below the average one may not discourse on higher things.此句中的“上”指的是高深的学问，译文中简而化之为higher things，未能明确其所指。（雍也篇21，p.309）
（6）“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with coarse food to eat，water for drink，and a bent arm for a pillow，这里的“饮水”其实是喝冷水的意思，译文没有指出，就无法体现出孔子对于物质生活的态度，轻漫如浮云。（述而篇16，p.345）
（7）“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无臣而有臣，吾谁欺”：Tzu Lu set the disciples to act as if they were a Statesman's officers...In pretending to have retainers when I have none，whom do I deceive？这句中的“臣”类似于一个治丧组织处。在古代，只有当死者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才会给他有规模地组织治丧，比如诸侯或卿大夫。而译文没有说明这一点，只是用了a Statesman's officers和retainers，可能会引起大多数读者的疑虑，这是一个知识文化背景缺失的问题。（子罕篇12，p.437）
（8）“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依据“敬”“安人”“安百姓”这三个词的排列顺序，其中“安人”应该是指让上层人物安乐，是狭义的人，不包括老百姓，而译文He should cultivate himself so as to ease the lot of others，没有明确所安的人群是上层阶级。（宪问篇42，p.711）
（9）“臧文仲其窃位者与”：Was not Tsang Wen Chung like one who had stolen his office？对这里的“窃位者”，译者采用了直译，但意义却不够明确，其实它指的是那些占其位，不谋其职的人，读者恐怕很难形成正确的联想。（卫灵公篇14，p.737）
（10）“乡愿，德之贼也”：Your honest countryman is the spoiler of morals.这句中的“乡愿”一词，指的是没有是非的好好先生，他们是败坏道德的小人，而译文没有译出“乡愿”的贬义，Your honest countryman反而有敬称的感觉，下文却又说他们是the spoiler of morals，这样的译法会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阳货篇13，p.835）
3.句意关系的淆乱诠释
即使对于母语为中文的人来说，古汉语阅读也是件费力的事情。海外译者在阅读和理解《论语》的过程中出现各种偏差也是无可厚非的，但这对于经典作品的流传和发扬却十分不利。笔者发现，除了字词，苏慧廉译本中还存在一些因句意关系混解不清而导致的错误，列举如下，望能有助于今后的典籍翻译者，尽量避免此类的“讹”。
（1）“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But there is a naturalness that is not permissible；for to know to be natural，and not yet to be so beyond the restraints of Decorum，is also not permissible.译文将第一分句和后面的关系理解为因果，大概是说：有一种“和”是不可行的，因为这种“和”虽知为“和”，却未能以“礼”约束之，不可行。而原句的意思应该是：如果有行不通的地方，便为恰当而求恰当；但假如不用一定的规矩制度来加以抑制，也是不可行的。也就是说，首先应该在前两句和后两句之间断句，前后说的是两层意思；然后再细分，第一和第二分句之间为假设关系，第三和第四分句之间也可理解为假设关系。这样断句的重要理由就是“亦不可行也”中的“亦”字，说明整句话前后之间应该有种递进的层次关系。（学而篇12，p.135）
（2）“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The three rules of conduct upon which a man of high rank should place value are—in his bearing to avoid rudeness and remissness，in ordering his looks to aim at sincerity，and in the tone of his conversation to keep aloof from vulgarity and impropriety.As to the details of temple vessels，—there are proper officers for looking after them.“在上位的人，待人接物有三方面要注意：严肃自己的容貌，就可以避免别人的粗暴和懈怠；端正自己的颜色，就容易使人相信；说话的时候，多考虑言辞和声调，就可以避免鄙陋粗野和错误。至于礼仪的细节，自有主管人员。”每个分句其实都是条件或假设关系，“如果做到……就能……”，而译文的理解似乎有出入，变成了一种训诫教导的句式和语气，“在……方面，要做到……”。另外，一些字词没有译出，如“辞气”，言辞声调，译文只是简单用了tone。“笾豆之事”指的是礼仪中的一切具体细节，而译文采用直译the details of temple vessels，未必能让读者准确把握其所指。（泰伯篇4，p.389）
（3）“祭于公，不宿肉。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After the sacrifices in the ducal temple he never kept his share of the flesh overnight，nor the flesh of his ancestral sacrifices more than three days，lest after three days it might not be eaten.参加国家祭祀典礼，不把祭肉留到第二天。别的（平常在家的）祭肉留存不超过三天。若是存放过了三天，便不吃了。“出三日，不食之矣”是假设关系，而这里译文的句子之间是什么关系呢？lest用在这里又作何解？译者的理解似乎是：平常的祭肉存放不能超过三天，以免三天以后肉可能会腐坏，不能再食用。这样的话，就把后两个独立的句子解释为因果关系了，有点牵强。（乡党篇9，p.485）
（4）“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The higher type of man is modest in what he says，but surpasses in what he does.说得多，做得少，君子以为耻。“耻”作为动词，引导其后“其言而过其行”整句，译文则变成：君子言语谦逊，行为超前。似乎前后部分存在一个转折，显然误解了句子内部的结构关系。（宪问篇27，p.689）
（5）“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He who assumes a stern appearance while inwardly he is a weakling，can only be compared with the common herd；indeed is he not like the thief who sneaks through or skulks over walls？表情严厉，内心懦弱，若用坏人做比喻，怕像个挖洞跳墙的小偷罢！这句的断句应在第一分句后，而译文的理解似乎是断在了第二分句后，故视此翻译，对句子内部关系的解释似有不当之处：色厉内荏的人只能比作小人？原文没有这层意思。（阳货篇12，p.835）
4.文化特色词汇的失意
带有文化和国别特色的表达一直都是翻译中棘手的问题之一。首先，译者须在调查和考证的基础上，准确理解这些表达的内涵，再通过巧妙的手段实现转换，将信息传达给异国读者。而这个理解和转换的过程，往往不太顺利，从而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误解。且看苏慧廉译本中例子：
（1）“君子不器”：The higher type of man is not a machine.这句话很简单，意思就是君子不像器皿，只有一定的用途（知识范围狭窄）。这里的“器”是器皿，而译文却成了machine（机器），太具工业化和现代感，不符合古文的语境，且原文所包含的意义也没有准确表达出来。（为政篇12，p.163）
（2）“管氏有三归”：Kuan maintained his San Kuei palace.对句中“三归”的理解向来有争议，但是少有释为一座宫殿（palace）的，现在普遍比较认同的是指一种赋税。（八佾篇22，p.211）
（3）“陈文子有马十乘”：Ch'en Wen Tzu held a fief of ten chariots.在中国古代，一“乘”是四匹马，所以“十乘”是四十匹马，这里的翻译有误。（公冶长篇19，p.271）类似地，“齐景公有马千驷”：Duke Ching of Ch'i had a thousand team of horses.“驷”也是四匹马，所以“千驷”应该是四千匹马，翻译不准确。（季氏篇12，p.803）
（4）“吾必在汶上矣”：I shall certainly be on the banks of the Wen.“汶上”指的是汶水之北，在古汉语中，水之上即为水北，故此处理解不到位。（雍也篇9，p.297）
（5）“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财富如果可以求得的话，就是做市场的守门卒我也愿意干。此句中的“执鞭之士”指的是古时市场上的守门卒，而译文作a whip-holding groom，意为“马夫”，不确切。（述而篇12，p.341）
（6）“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The subjects on which the Master most frequently discoursed were—the Odes，the History，and the observances of decorum；—on all these he constantly dwelt.孔子有用普通话的时候，读《诗经》，读《尚书》，行礼，都用普通话。“雅言”是指当时中国通行的语言，相当于当前的普通话，而译者在此处的理解显然有误，以为“雅言”是孔子经常讨论的话题。（述而篇18，p.349）
（7）“达巷党人”：a man of the village of Ta-hsiang。经查证，“巷党”是“里街”的意思，所以应该译成a man of the street of Ta，而不是用village。（子罕篇2，p.417）
（8）“齐，必有明衣，布”：When fasting he always wore a spotless suit of linen cloth.斋戒沐浴的时候，一定有浴衣，用布做的。这里的“明衣”就是浴衣，而不是指一尘不染或洁白的衣服，所以译者的理解有误。（乡党篇7，p.481）
（9）“肉虽多，不使胜食气”：However much meat there might be he did not allow what he took to exceed the flavour of the rice.此处的“食（si）气”就是饭料，而不是说食物的气味，故flavour一词不当。（乡党篇8，p.483）
（10）“席不正，不坐”：He would not sit on his mat unless it were straight.坐席摆的方向不合礼制，不坐。这里对“正”字采取了直译，用straight一词，不能完全表达原文的文化意味，因为在中国古代，入席的座位也是相当有讲究的，坐席的方位和身份地位的尊卑相关。（乡党篇12，p.487）
（11）“伺食于君，君祭，先饭”：When in attendance on the Prince at a State dinner，while the Prince sacrificed he（acted the subordinate part of）first tasting the dishes.同国君一道吃饭，当他举行饭前祭祀的时候，自己先吃饭，不吃菜。这里也是展现了一个古代中国君臣同食的文化场景，而译者对此并没有确切的认识，故翻译有误，以为是帝王祭祀时，臣子先食。（乡党篇18，p.495）
（12）“（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an old man carrying a basket on his staff，用拐杖挑着除草用的工具。“蓧”是除草工具，而不是篮子，翻译有误。（微子篇7，p.869）
（13）“（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the richness of its host of officers，“官”的本义是房舍，在这句中也是如此，是说房舍多种多样。译者误解为官员繁多，意义大相径庭。（子张篇23，p.911）
（14）“谨权量，审法度，修废官，四方之政行焉。”：He paid careful attention to the weights and measures，revised the laws and regulations.检验并审定度量衡，这里的“权”是轻重的衡量，“量”是容量，“法度”并不是法律制度之意，而是长度。所以这句话的翻译是由于文化背景缺失而产生的一种误译。（尧曰篇1，p.923）
上述各例中出现的翻译错误庞杂多样，但归根究底，大都是因为译者对中国古典文化的了解不够，才造成了失真和走样。如何在经典翻译中避免这些问题，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恐怕需要从进一步提高译者对源语言文化的认识入手。
5.数字意义的实与虚
在苏慧廉的《论语》译本中，对数字概念的处理，常常采取照实直译的做法，而事实上，古汉语中的数字很多时候都是虚数和泛指。请看以下案例：
（1）“季文子三思而后行”：Chi Wen Tzu used to think thrice before acting.这里的“三思”并不是确数，而表示多次思考，苏慧廉采用了直译。（公冶长篇19，p.273）
（2）“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颜回呀，他的心长怀仁德，别的学生只是偶然想起罢了。此句中“三月”也不是确数，而是指多次，长久地；“日月”是说短时间、偶然，所以译文for three months together和on some day or in some month的译法不妥。（雍也篇7，p.293）
（3）“三月不食肉味”：for three months was unconscious of the taste of meat。此句中的“三月”也非确数，只是说一段长久的时间，因此译文不确切。（述而篇14，p.343）
（4）“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则其善者而从之”：这里的“三人”不是确数，是“多人”的意思，而译文作a party of three不妥。（述而篇22，p.353）
（5）“子路共之，三嗅而作”：Tzu Lu motioned towards it，whereupon it smelt at him three times and rose.子路对它们拱拱手，野鸡拍了几下翅膀飞走了。“共之”是“向它们拱拱手”；“三嗅”不是确数，是“多次”，而“嗅”是“张翅之貌”，故此处的翻译有问题。（乡党篇27，p.505）
但有时，译者对数字的翻译也能作出正确的判断和处置：
“三军可夺帅也”：这里的“三军”是指一国的军队，前中后三军，译文作a three corps army，为确数实译。（子罕篇26，p.453）
“南容三复白圭”：Nan Yung frequently repeated the White Sceptre Ode.译文没有具体交代诗词内容，出处是《诗经·大雅·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但是，“三复”的“三”在这里指的是“多次”，frequently意思是“频繁地”，译法正确。（先进篇6，p.513）
当然，译者也曾采取另一种翻译方式：
“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He resolutely renounced the Imperial Throne，leaving people no ground for appreciating his conduct.此处的“三”也是“多次”的意思，译者省略了量化的数据，直接用了resolutely一词，表达坚决地要让出天下的态度，未尝不可。（泰伯篇1，p.381）
有时，译者甚至直接忽略掉了句中的数字概念：
桓公九合诸侯：Duke Huan brought the Barons together.这句中的“九合”是多次召集的意思，译文完全没有体现“多次”的意思。（宪问篇16，p.673）
另有一例向我们揭示，数字概念采用直译或意译的翻译策略，须视具体情况和表达效果而定。
“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The man to whom one could entrust a young orphan prince and delegate the command over a hundred li.对这句中数字“六尺之孤”译者没有直译，但表明是a young orphan prince，意思明确；而“百里之命”却采用了直译，反而不能准确表达其所指，即国家的命脉。（泰伯篇6，p.391）
此外，译者对一些字词所隐含的数字概念并不明了，例如，
“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若有王者兴起，一定需要三十年才能使仁政大行。If a kingly ruler were to arise it would take a generation before Virtue prevailed.世，三十年，而译者直译为a generation，显然对古汉语中这个词包含的数字意义不甚了解。（子路篇12，p.623）
可见，典籍翻译中，对数字的处理也是相当复杂的。准确把握数字概念的实与虚，选择恰当的翻译策略，对于意义的准确传达非常重要。
6.情态描写的偏差
在品读《论语》英译本的过程中，笔者发现，西方译者对于古汉语中描写情态的词汇和表达，在理解上往往存在偏差。这大概是语言文化差距所致的必然，就像中国人学英语，地道的俚语和习语表达始终都是难点。我们不妨来看一看苏慧廉译本中存在的此类问题，以资借鉴：
（1）“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Confucius in his native village bore himself with simplicity.“恂恂如也”是非常恭顺的样子，译文用with simplicity，不能形象准确地描述孔子的举止和态度。（乡党篇1，p.463）
（2）“与下大夫言，侃侃如也”：When conversing with Ministers of his own rank，he spoke out boldly.“侃侃如也”是温和而快乐的样子，翻译成speak out boldly不准确。（乡党篇2，p.465）
“与上大夫言，唁唁如也”：When conversing with the higher Ministers he spoke respectfully.“唁唁如也”是正直恭敬的样子，态度好但是不随声附和、自有主见，翻译成respectfully未尽其意。（乡党篇2，p.467）
“君在，踧踖如也，与与如也”：When the Prince was present，his movements were nervous，though self-possessed.“与与如也”是从容不迫，而“踧，紧迫；踖，恭敬敏捷”，合而言之，应该是打起精神，译文仅用了nervous，不准确。（乡党篇2，p.467）
（3）“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色勃”，变色貌，奋起，焕发；“躩”，稳健，即神色焕发，足下稳健。译文When the Prince summoned him to receive a visitor，his expression seemed to change，and his legs as it were bent under him，只说明表情有所变化，脚腿踉跄不稳，意义不准确。（乡党篇3，p.467，p.469，同样的表述，可见乡党篇4，p.471）
（4）“闵子侍侧，訚訚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贡，侃侃如也”：訚訚：音yin，和颜悦色，谦和恭敬的样子，译为self-contained不准确。行行：音hàng，很刚强的样子，译为full of energy也不十分准确。侃侃：说话温和快乐的样子，译为frank and fearless存在偏差。（先进篇13，p.525）
（5）“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切切偲偲，怡怡如也，是互相批评、切磋勉励、和睦共处的样子，译文earnest in spirit，persuasive in speech，and withal of gracious bearing，意义的传达不够完整，似乎未能展现出“士”之间竞争与和睦共存的状态。（子路篇28，p.645）
（6）“夫子怃然曰”：〈his Master〉remarked with surprise，“怃然”是“怅然失意、失望”的意思，而不是“惊讶”，翻译不准确。（微子篇6，p.8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