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出彩的翻译

《论语》作为中国古籍的典范，其内涵与艺术性都非常丰富。即便对于中国读者而言，如果不具备一定的语言文化功底，也不易把握其精髓。因此，《论语》中一些乍读意义不明，或看似不可译的文字，尤其是包含语言文化特异性的表达或引自别处的诗句，就要求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发挥巧思，恰当地将原文的内容和风格全面地传达出来。詹宁斯的翻译在这方面有可取之处，我们不妨来看以下几个例子。

在《八佾篇》中，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使民战栗。”对宰我的回答，詹宁斯的译文是：“The Family of the Great Yu，of the Hia dynasty，chose（a place of）pine trees；the Yin founders chose cypresses；and the Chow founders chestnut trees（solemn and majestic），to inspire，'tis said，the people with feelings of awe.”。此处表达的妙处，中国读者应不难理解，周代以“栗”木作社主，以使得民众战“栗”，具有一语双关的意味。但要将此妙语译出，需动一番脑筋。詹宁斯除了在翻译中用括号补充说明栗树具有“庄严敬畏”之义，还通过注释进一步指明，汉字“栗”既可用于“栗树”（a chestnut tree）这种植物之名，也可表达“敬畏”（dread）的意思。（3.21，p.59）这样的处理，一方面不会影响读者通畅的阅读体验，另一方面又将原文的双关之义如实地转达读者，不失为一种高明的翻译方式。

在《里仁篇》中，有一句：“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詹宁斯的译文是：“A son should not ignore the years of his parents.On the one hand，they may be a matter for rejoicing（that they have been so many），and on the other，for apprehension（that so few remain）.”。父母的年龄该时刻牢记在心，一方面因其高寿而欢喜，另一方面又因其寿高而有所恐惧。（4.21，p.66）此处翻译的可取之处就在于括号中的简单说明，将两种情形的缘由道出，一目了然，解除了读者或有的困惑。如照原文直译，交流效果可能会有所欠缺。

在《雍也篇》中，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译文是：“An exclamation of the Master［satirizing the times，when old terms relating to government were still used while bereft of their old meaning］：—‘A quart，and not a quart！quart，indeed！quart，indeed！’”。译者首先在对原文的直译中用方括号补充介绍了孔子言论的时代背景信息，进而又通过注释说明：“觚”是一种角杯，时代和人都变了，而这些带有时代标志的器物也在发生改变。（6.23，p.84）这样的翻译方式，使得前后毫无着落的一句话具有了特定的意义，免除了各种误解与费解。

在《子罕篇》中，有一句“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意思是，孔子没有四种毛病：不凭空揣测，不绝对肯定，不拘泥固执，不唯我独是。译文是：“The Master barred four（words）；—he would have no‘shall's，no‘must's，no‘certainty's，no‘I's.”。在注释中，译者自信地坦言，他在此处的翻译可谓独到，且他确信这种译法是可取的。（9.4，p.104）的确，这种翻译方式别出心裁，具有创新性，译者灵活地利用了英语语言的特征，将情态动词名词化来用，在准确传达原意的同时，也保持了原句简练精要的风格。

另外，詹宁斯对一些诗句的翻译，也是独具匠心，值得玩味。如《泰伯篇》中“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句，译文是：“Act as from a sense of danger，/With precaution and with care，/As a yawning gulf o'erlooking，/As on ice that scarce will bear.”。（8.3，p.98）译者在翻译时不仅忠实于原文的意义，而且兼顾到诗歌的押韵和简短的风格，令译文读来顺口流畅，有板有眼。又如“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译文是：“Doleful the cries of a dying bird，/Good the last words of a dying man.”。（8.4，p.98）译者通过诗歌中惯用的倒装和对仗，将原句如实又不失艺术性地翻译出来，看似简单的两句，读来含义隽永。类似地，《子罕篇》引用到《诗经》中的诗句：“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译文是：“The blossom is out on the cherry tree，/With a flutter on every spray./Dost think that my thought go not out to thee？/Ah，why art thou far away！”。（9.30，p.112）译者同样注意到了押韵和古诗的特征，刻意使用了一些古英语的措辞，将原诗的感觉更真切地传达出来。另外，在《微子篇》中，有一段楚国狂人接舆路过孔子时所唱的歌词：“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译文是：“Ha the phoenix！Ha the phoenix！How is Virtue lying prone！Vain to chide for what is o'er，Plan to meet what's yet in store.Let alone！Let alone！Risky now to serve a throne.”。（18.5，p.200）这里也是遵循了诗歌的格式和韵律，亦歌亦叹，将歌词艺术地翻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