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意大利

第二十七章 进入意大利

“没有任何东西比成功更有成就”,这是一句以法国古谚为基础的名言。但在较深入的意识中,却又往往证明出来,“没有任何东西比失败更有成就”。被当时的权威所粉碎的宗教和政治运动,就长期的观点来看,往往在其领袖人物获得了殉道者的圣光之后,又会复活和出头。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就远比生前的活人更具威力。败军之将往往能获不朽的英名——例如汉尼拔、拿破仑、李将军和隆美尔。

在国家的历史中也可以看到这同样的效果,不过其形式却更微妙。大家都知道有这样一种说法:“在一个战争中英国人只赢得一次会战——最后的一次。”这句话表示他们所具有的一种特有趋势,以失败为开始但以胜利为结束。这种习惯充满了危险,而且所付出的代价也很高。但很讽刺的,事实却往往的确如此,因为英国和它的同盟最初遭受到失败,才会养成敌人的骄气,使其感到过分的自信,作过度的扩张。

此外,甚至于当战争的重心已经开始转向之后,又往往由于未能获得立即的成功反而变得更为有利,足以使成功的程度更为增大和使最后的成功更确实。令人更感到惊异的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地中海战役中,这种情形就一连出现了两次。

因为在1942年11月,联军从阿尔及尔向突尼斯所作的原始前进遭到挫败,遂鼓励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把大量的援军继续不断地送入非洲,于是6个月之后,当联军发动最后攻击时,才一下就俘虏了两个轴心军团——由于此种主要的障碍被扫除了,所以联军以后从非洲跃入南欧时,犹如进入无人之境。

第二件因祸得福的事例即为对意大利本土的进攻。在西西里迅速被攻占和墨索里尼被推翻之后,第二个和较短的跃进也似乎是一件比较容易的工作。因为意大利已经背弃德国在与同盟国秘密地接洽投降,并准备在联军主力登陆的同时公开宣布,所以前途也就显得益为光明。在那个时候,意大利南部一共只有6个微弱的德国师,在罗马附近另有2个师,负有双重的任务:一方面要应付联军的侵入,另一方面还要控制其旧盟友意大利人。

但是凯塞林元帅却能一方面解除了意大利人的武装,一方面又阻止了联军的前进——当它们到达距离罗马还有100英里远之时,就停顿不前了。8个月之后,联军才终于进入意大利的首都,然后又被迫停顿了8个月,才能够从狭窄多山的半岛中突入意大利北部平原。

但是这样长久的耽搁——在1943年9月看来似乎是马上就可以结束的——对于同盟国的整个前途而言,又还是带来了重要的补偿。希特勒本来是准备把他的兵力撤出意大利南部,而只在北部建立一道山地抵抗线。但是凯塞林意外防御的成功引诱着希特勒,遂不听隆美尔的忠告,把资源向南面倾注,其目的是想在意大利尽量守住较大的面积和守到最长的时间。因为作了这样的决定,希特勒遂浪费了其珍贵的资源。不久红军从东面,西方同盟国从诺曼底两路夹攻时,他也就更感到应付乏力了。

就希特勒的实力而论,在意大利的联军所吸住的德国资源,其比例之高超过了所有其他的战线。而且只有在意大利战场上,德军是比较可以放弃土地而不至于引起太多的危险,但他们却偏要不惜消耗实力来勉强坚守过长的战线。这样拖得愈久也就愈不利,终于难免最后的崩溃。在意大利境内由亚历山大所指挥的联军,因为它们早日获得胜利的希望迟迟不能实现,固然不免感到沮丧,但上述间接的收获还是可以帮助它们获得安慰。

尽管挫折到最后反而变得有利,但我们必须认清当发动巨大的远征行动时,一定是相信胜利在望的。人类的天性是不希望也不会寻求失败的。至于为什么会失败,以及其经过情形还是很值得研究。

造成联军挫败的第一个重要因素,即为它们对意大利人推翻墨索里尼的反战政变所提供的机会未能迅速地加以利用。这次政变是发生于7月25日,但过了6个多星期,联军才开始进入意大利。此种延迟的原因是军事和政治兼而有之。5月底当英美两国参谋首脑在华盛顿集会时,美国人曾反对从西西里进入意大利的构想,因为他们害怕此一步骤将妨碍进攻诺曼底和在太平洋方面击败日本人的计划。一直到7月20日,当在西西里的意大利部队已表现出急于要投降的态度时,英国的参谋首脑们才同意继续向意大利推进。

罗斯福和丘吉尔在1月间卡萨布兰卡会议时所决定的“无条件投降”的政治要求,也构成一种障碍。在巴多格里奥元帅(Marshal Badoglio)领导下的意大利新政府,自然是希望能从对同盟国政府的谈判中获致比较有利的条件,但他发现很难与他们取得接触。英美两国驻梵蒂冈的公使是一条明显的途径,而且也是最容易达到的,但是由于一种非常奇怪的官僚短视作风,使这种接触变得毫无用处。根据巴多格里奥的记载:“英国公使告诉我们,很不幸的他所有的密码都是非常旧的,而且也几乎完全是德国人所知道的,所以他不能让我们利用它去和他的政府作秘密通信之用。美国代办则回答说他根本就没有密码。”所以意大利人只好等待,一直到8月中旬他们才找到一个借口,派遣一位特使到葡萄牙去访问,在那里他才能和英美的代表见面。即令如此,这种迂回的谈判方式还是使问题难以获得迅速的解决。

恰好成一强烈的对比,希特勒却不浪费一分钟的时间,他立即采取各种步骤来制止意大利新政府寻求和平,而放弃与德国之间的同盟关系。在7月25日,即罗马发生政变之日,隆美尔已经前往希腊接掌在该国的指挥权,但刚刚在午夜之前,他接到一个电话告诉他墨索里尼已被推翻,要他立即飞回东普鲁士森林中的希特勒大本营。次日正午他到达那里,遂立即奉命在阿尔卑斯山地区集中部队,并准备进入意大利。

此种进入的行动不久即开始,采取一部分伪装的方式。因为他害怕意大利人会藉联军伞兵部队的协助,突然地封锁在阿尔卑斯山中的隘道,所以隆美尔于7月30日命令领先的德军部队越过国界占领那些隘道,其借口是为了保护进入意大利的补给路线,以防破坏者或伞兵的袭击。意大利人表示抗议,曾经一度以阻止德军通过威胁,但还是害怕和德国人发生公开的冲突,所以只是空言而并未开火。接着德国人又以替意大利人负责北部的防御,好让他们可以抽调兵力向南部增援为理由,而把更多的军队送入意大利。从战略上来说,这种说法是很合理的,所以意大利的领袖们遂难以拒绝,否则即无异表示他们怀有异志。所以到了9月初,在隆美尔指挥之下,8个师的德军已经在意大利阿尔卑斯边境建立了稳定的基础,对于凯塞林在南部的兵力,构成一种潜在的支援或增援能力。

此外,德国第二伞兵师——一支特别精锐的部队,也已从法国飞到罗马附近的奥斯蒂亚(Ostia)。德国空降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施图登特将军也随同前往。战后他回答我的询问时,曾经这样说:

“对于该师的到达意大利,最高统帅部事先并未获得任何消息,只被告知这个师是准备用来增援西西里或卡拉布里亚的。但希特勒给我的命令,却是要我留在罗马附近,同时从北部南下的第三装甲步兵师也由我指挥。有了这两个师之后,我也就随时都可以准备解除罗马周围意大利部队的武装。”

联军本来也计划把他们的一个伞兵师——李奇微将军(General Matthew Ridgway)的美国第八十二空降师,投在罗马附近以支援据守首都的意大利部队。由于这些德军的到达,联军的计划遂自动打消。假使美军果真照计划实施,则凯塞林的总部可能就会首当其冲,因为它位于弗拉斯卡蒂(Frascati),在罗马东南面相距10英里之处。

即令如此,施图登特的任务依然还是非常困难。巴多格里奥元帅已经把5个师的意大利部队集中在罗马附近,尽管德国劝他把其中的一部分送往南部增援,但他却阳奉阴违,置之不理。除非能够解除这些部队的武装,否则凯塞林所处的地位也就会十分狼狈,因为当他面对着英美的两个侵入军团时,这支含有敌意的意大利部队却早已位于补给线上,同时也足以切断意大利南部德军6个师的退路。那些部队刚刚组成一个所谓第十军团,由菲廷霍夫(Vietinghoff)指挥,其中包括从西西里逃出的4个师在内,此乃由于在该次战役中所受到的损失已经相当残破。

9月3日,联军展开进攻战的序幕:蒙哥马利的第八军团从西西里越过墨西拿海峡,在意大利的趾头上登陆。在这同一天,意大利的代表也秘密地和联军签订休战条约。不过双方却又同意暂时保密,要等到联军作第二次主要的登陆时才公布——那是计划以在那不勒斯以南的萨勒诺(Salerno)湾为目标。

9月8日午夜,由英美两国军队混合编成的第五军团,在克拉克将军指挥之下,开始在萨勒诺湾登陆——几小时之后,英国广播公司即正式宣布意大利投降。意大利的领袖们不曾料想到联军的登陆会来得这样快,而且到次日下午很晚的时候,联军方面才告诉他们已经广播的事实。巴多格里奥抱怨说他们的准备尚未完成,所以感到措手不及,无法与联军合作,他的这种说法也并非没有理由。艾森豪威尔曾派泰勒将军(Genaral Maxwell Taylor)秘密进入罗马担负联络的任务,他对于意大利人的毫无准备和张皇失措的情况深有认识,所以他向艾森豪威尔发出警告认为前途颇不乐观,艾森豪威尔在当天(9月8日)上午接到了这项警告,就立即取消李奇微在罗马空降的计划。原定的计划是准备让李奇微的部队在那不勒斯的北面,沿着沃尔吐诺河(Volturno River)降落,以阻止敌军从南面向萨勒诺增援。现在因为时间已经太迟,所以在罗马降落的计划虽已取消,但原有计划还是来不及恢复。

假使意大利人的“行动”(Action),能够像他们的“演技”(Acting)一样好,则结果即可能完全不同。意大利人的演技的确是不平凡,他们不仅能够长时间隐藏其企图,而且在前些日子当中,也已经使凯塞林的疑虑消释了不少。凯塞林的参谋长韦斯特法尔将军所作的记载对此曾有生动如画的描写:

“9月7日,意大利的海军部长柯尔顿伯爵(Admiral Count de Courten)来访,他当面告诉凯塞林元帅,意大利舰队将于9月8日或9日从斯培西亚(Spezia)出海,以求与英国地中海舰队决一死战。他眼眶中含着热泪说,意大利舰队将宁为玉碎不愿瓦全。于是他就接着叙述他企图中的会战计划。”

这样慷慨激昂的态度造成一种令人深信不疑的印象。次日下午,韦斯特法尔又与另外一位德军将领陶桑特(Toussaint)一同驱车前往设在蒙特罗通多(Monterotondo)的意大利陆军总部(在罗马东北约16英里之处)。

“罗塔将军对我们的接待非常友善。他和我讨论意大利第七军团和德国第十军团,在意大利南部联合作战的若干细节问题。当我们正在谈话之际,华登堡上校(Colonel von Waldenburg)来了一个电话,告诉我意大利投降已由英国广播宣布的消息……罗塔将军当时即向我保证那不过是一种恶劣的宣传伎俩。他说:双方的联合作战仍将继续,一切都照我们原有的安排进行,没有任何改变。”

韦斯特法尔对于这种保证当然并不完全相信,当他在黄昏时回到设在弗拉斯卡蒂的德军总部时,他发现凯塞林早已向所有下级单位发出了代号为“轴心”(Axis)的命令——这是一种事先安排好的密语,其意义即为意大利已经脱离轴心,应立即采取适当的行动解除意大利部队的武装。

各下级指挥部都分别依照其所面临的情况和本身的兵力部署,采取威胁利诱兼施的手段。施图登特在罗马地区所采用的为突袭战术,因为他所面临的双方兵力众寡之势实在太悬殊,以下就是他的记载:

“我企图用空降的方式来攻占意大利陆军总部,但只获得部分的成功。虽然有30位将官和150位其他军官已经被俘,但其他的人员都坚守不屈。意大利陆军参谋总长已在前一夜随着意大利国王和巴多格里奥元帅先行溜走了。”

尽管施图登特一共只有两个师的兵力,但意大利的指挥官们并不企图设法去击败他,而只想赶紧退走,他们把部队都撤到东面的蒂沃利(Tivoli),而把首都让给德国去接管。这样也就使谈判的进行变得非常顺利,凯塞林采取了一种非常宽大的劝诱措施,建议只要意大利部队放下他们的武器,就可以立即回家。这种办法是与希特勒的命令相抵触的,因为他要把所有的意大利军人都收容为战俘,但是凯塞林的这种独断专行不仅被证明非常有效,而且也节省了不少时间和生命的代价。其结果可以用韦斯特法尔的记载来加以综述:

“当意大利军队的指挥官们完全接受了德国人的投降条件之后,罗马附近的情况也就变得非常的安静。这也就消除了对第十军团补给上的危险……

使我们感到更放心的是,罗马已经不再有成为战场的必要。在投降协定中,凯塞林元帅已经承诺视罗马为一开放城市。他也承诺只用警察单位来占领该城,一共只有两连的兵力,并保护电话通信署,这种承诺一直遵守到德军结束占领之日止都不曾破坏。由于投降的结果,现在与德军最高统帅部之间又可以恢复无线电的通信联络,那是从9月8日起即告中断的。此种对意大利军队不流血消灭的另一后果,是可以立即使用公路把援兵从罗马地区运送到南部的第十军团……所以在罗马附近的情况,尽管最初有许多令人感到忧虑的问题,而其解决后的结果却几乎比任何人所希望的都还要良好。”

直到此时为止,希特勒和他在最高统帅部中的军事顾问们,都早已认为凯塞林的部队是毁定了。韦斯特法尔对于这一方面曾经提供重要的证据。他说:

“……自从8月以后,我们的人员补充和武器装备的补给即已完全断绝。所有一切的要求都被最高统帅部签注‘缓办’而被搁置在一边。把隆美尔的B集团军部署在意大利北部,也是受了这种过分悲观态度的影响。它们的任务是占领阿尔卑斯山区中的阵地,假使我们的部队在联军和意大利人联合攻击下尚有残余部分勉强逃出时,就由它们来负责收容。

同样的,凯塞林元帅对于情况也是采取一种严重的看法。但他认为在某种环境之下,局势仍有被控制的可能——若期待中的大规模登陆地点愈向南偏,则此种机会也就愈大。但假使敌人从海上和空中直接在罗马附近登陆,那么要想救出第十军团使其不被切断的希望就会变得十分渺小。我们在罗马附近所有的两个师,是绝对不足以担负一方面消灭强大的意大利军队,而另一方面又要抵抗联军登陆的双重任务——而且还要设法保持第十军团的后方交通线不被切断。早在9月9日,我们就听到意大利部队正在封锁通往那不勒斯的公路,以期切断第十军团补给线的不愉快消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第十军团也就不可能支持太久。所以在9月9、 10两日,联军空降部队没有在罗马周围的机场上着陆,总司令这才吐了一口长气,有如释重负之感。在那两天里,我们无时不在期待这样的情况发生。假使联军作了这样的空投行动,将毫无疑问的会使意大利的部队,以及态度对我们颇不友好的人民,在精神上受到重大的鼓励。”

凯塞林本人对于当时的情况也曾扼要地综述如下:“一个对罗马的空降突击着陆,再加上一个在附近的海上突击登陆(而不是在萨勒诺),即很可能迫使我们自动撤出整个意大利南部。”

即令联军并未直趋罗马,但在萨勒诺登陆之后,也还是有一段时间使德国人感到非常的紧张,尤其是对于那里的实际情况缺乏情报,所以更使他们在精神上深受刺激。所谓“战争之雾”从来就很少像这样浓密的——主要的是因为德国人本来是在一个同盟国境内作战,而现在这个同盟国却突然地背弃了他们。此种事实的影响最好还是引述韦斯特法尔的记载来说明:

“总司令最初对于萨勒诺的情况所知道的真是非常有限。电话通信早已中断——因为那是依赖意大利的邮政通信网。而且那也很难恢复,因为在过去是不准我们考察意大利的电话技术。最初无线电通信也很难安排,因为在新成立的第十军团司令部中的通信人员,对于意大利南部的特殊气候条件还不熟悉。”

对于德国人来说可以说是很侥幸,因为联军的主要登陆地点都是他们所预料的,而且也正是凯塞林最便于集中其薄弱兵力来应付此种威胁的地方。英国第八军团向意大利趾头部分的前进,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内,而且那里太遥远,不足以对其部队构成立即的危险。由于联军的指挥官们都不愿意冒险超越空中掩护的极限,这一点遂使凯塞林获得了很大的利益——而在他的计算中也可以有把握的假定他们决不会改变这种传统的想法。结果联军在萨勒诺的登陆,虽然是很乐观地被定名为“雪崩作战”(Operation Avalanche),但事实上却遭遇到严重的挫败。诚如克拉克将军本人所说的,那简直是一个“近似的灾难”(Near Disaster)。 (原注:语见克拉克所著回忆录《有计划的冒险》〔Calculated Risk〕一书。)登陆的兵力在德军反击之下没有被赶下海去,那真是间不容发。

在原始的计划中,克拉克曾建议应在那不勒斯北面的加埃塔(Gaeta)湾登陆,因为该地区比较开放,而且也不像萨勒诺有山地足以妨碍从滩头向内陆的推进。但是当联军的空军总司令泰德告诉他,假使伸展到加艾大地区,则空中支援就不会那样良好,于是克拉克乃放弃其个人的意见,而同意选择萨来诺。

在联军方面,也有某些人认为要使德国人受到奇袭并丧失平衡,最有效的方法即为超越此种极限去作一次登陆。有人主张应在意大利“靴跟”方面登陆,即塔兰托(Taranto)和布林的西(Brindisi)地区,这将是“期待最小的路线”(The Line of least expectation),所以所冒的危险也会最小——而又可以提早获得良好的港口。

到最后一分钟,这样的一个登陆才被列入计划作为一种辅助行动。但进攻塔兰托的兵力却仅有一个师,即英国第一空降师。这个师本来在突尼斯整补,现在匆匆的集合起来,装上海军的船只立即送上前线。虽然在登陆时并未遭遇任何抵抗——但他们到达时也没有携带任何坦克,而炮兵和摩托化运输工具也几乎完全没有。事实上,他们缺乏一切的工具,根本就无法扩张其已经获得的战果。

对于联军进攻作战作了上述概括的检讨之后,现在就要对作战的经过作比较精密的分析。其出发点即为蒙哥马利的第八军团在9月3日越过狭窄的墨西拿海峡。

这个代号为“湾镇作战”(Operation Baytown)的卡拉布里亚登陆,直到8月16日才正式下达命令,那时最后的德军后卫正从西西里撤退。甚至于那时,在命令中也并无确定的“目标”——诚如19日蒙哥马利在他发给亚历山大的一份电文中所刻薄地指出的。亚历山大终于在回电中把目标确定,他告诉蒙哥马利说:

“你的任务是要在意大利的趾头上确实占领一个桥头阵地,以利我们的海军部队可以通过墨西拿海峡作战。一旦当敌军从趾头部分撤退时,你应尽可能集中所能运用的兵力跟踪追击,并请记住你在意大利南端所牵制的敌军兵力愈多,则你对于雪崩作战(在萨勒诺的登陆)的帮助也就愈大。”

对于身经百战的第八军团而言,这真是一个不够胃口的任务,也是一个近似开玩笑的目标。蒙哥马利在他的回忆录中指出:“对于我的作战与第五军团在萨勒诺登陆作战之间的关系,并未作任何协调的企图……。”对于给予该军团援助的次要目标而言,第八军团的登陆地点可以说是极不适当——距离萨勒诺300英里,一切的前进必须沿着一条非常狭窄的山路行军,而那正是敌人设伏拦阻的理想位置。一共只有两条良好的道路可以通到这个“趾头”地区,一条沿着西海岸,另一条沿着东海岸,所以只能同时用两个师,而每个师又都只能以一个旅领先,并且,在两条前进线上想要展开一个营以上的兵力都会感到困难。敌人在此一地区绝无保持庞大兵力的必要,尤其是他们明知联军兵力的较大部分将在其他地区登陆,所以也就更不会如此。一旦当第八军团在卡拉布里亚半岛登陆之后,第五军团的奇袭机会也就更为减少,因为敌人所要防备的可能途径已经只剩下更少的几条了。为了想有效地分散敌方的兵力,这个趾头地区也可以说是最坏的选择。敌人可以安全地把他的部队从那里向后撤退,而让侵入军在那里饱尝作战束缚之苦。

尽管遭遇强烈抵抗的机会极为渺小,蒙哥马利对于这个“趾头”的登陆攻击部署,却还是保有其习惯性的谨慎和彻底作风。集中了将近600门炮,在第三十军的指挥之下,从西西里的海岸越过海峡向对岸构成一道压倒性的弹幕,以掩护登普西将军(General Miles Dempsey)所指挥的第十三军在勒佐(Reggio)附近的滩头登陆。为了集中如此大量的炮兵,遂又使发动突击的日期比预定的延迟了好几天。此外,又有120门海军舰炮也参加了轰击的工作。

在前几天,情报资料即已显示德国留在“趾头”附近的兵力不会超过两个步兵营,甚至于这一点兵力的位置也还是在距离滩头10英里以外,他们的任务是掩护通往该半岛的道路。这些有关敌军已经退走的情报,使得某些刻薄的观察家认为那样大规模的攻击准备实在是小题大做——所谓“杀鸡焉用牛刀”。这种批评虽很恰当,但并不正确——因为当时根本就无鸡可杀。那完全是浪费大量的弹药。

9月3日上午4时30分,执行突击任务的两个师——英军第五师和加拿大第一师,在空无一物的海滩登陆,甚至于连地雷和铁丝网都没有。一位加拿大士兵开玩笑说:“那一天所遭遇的最激烈的抵抗,是一头从勒佐动物园中逃脱的美洲狮,我们的旅长似乎对它很感兴趣。”突击步兵中没有任何的损失,到黄昏时这个旧岛的趾头部分即已完全被占领,其深度已经超过5英里,仍未遇到任何抵抗,3名德军的落伍者和3000名意大利人已被收容为战俘。那些意大利人很高兴地志愿参加替英国登陆艇做卸载的工作。在以后的几天内,当联军向北推进时,也还是不曾遭遇任何严重的抵抗,仅只和敌军的后卫有简短的接触。不过德军在一路撤退中,沿途作了许多巧妙的爆破,使第八军团的前进不断的发生迟滞。到9月6日,即登陆后的第4天,距离登陆的滩头还只有30英里,而直到9月10日才到达半岛狭窄的部分,即所谓“趾头关节”之处。就距萨勒诺的全部距离而言,尚不及1/3。

但据蒙哥马利的记载,当亚历山大在9月5日访问第八军团时,态度却非常地乐观,他带来了意大利人已经在前两天秘密签订休战协定的消息。蒙哥马利感觉到亚历山大显然是准备用意大利人所作的一切承诺来作为其计划的基础。他对于这种信心颇感怀疑,所以就对亚历山大说:“只要德国人知道这些事情,他们马上就会把意大利人制服住。”事实证明蒙哥马利的看法是正确的。

亚历山大对于“雪崩作战”的前途所表示的信心尤其令人感到惊异,因为在两个星期以前,笔名“沙托纳”(Sertorius)的德国军事评论家,即曾在广播中预测联军的主力登陆将在那不勒斯—萨勒诺地区,而在卡拉布里亚半岛上将另有一个辅助性的登陆。

一个星期之前,即在8月18日,希特勒即已下令指示如何应付此种威胁。其命令的要点如下:

(1) 在敌人的压力下,意大利迟早一定会投降,这应认为是意料中事。

(2) 为了准备应变,第十军团必须保持意大利中部退路的开放,尤其是罗马地区,必须予以固守。

(3) 从那不勒斯到萨勒诺之间的海岸,是最感受威胁的地区,应从第十军团中抽出一个强大的战斗群,至少应包括3个机动单位,集中在该地区内。该军团一切非机动的单位也都应该迁入这个地区。完全机动的单位最初应留在卡坦扎罗(Catanzaro)和卡斯特罗维拉里(Castrovillari)之间的地区,以参加机动的作战。第一伞兵师也将用来保护福贾(Foggia)。当敌军登陆时,那不勒斯——萨勒诺地区必须固守,并应在卡斯列维隘道以南的地区中进行迟滞作战……

凯塞林把他的8个师中的6个部署在南面,由菲廷霍夫将军的第十军团指挥——其司令部设在萨勒诺东南方的波拉(Polla)城内。因为希特勒曾于22日亲自告诉菲廷霍夫说,应把萨勒诺当作“重心”(此语曾记在该军团的作战日志上)。凯塞林的其他两个师则保留在罗马附近充任预备队,准备一旦意大利叛变时,即可接管该国首都,并保持第十军团退路的开放。在南面的6个师,其中有2个是新来的,即第十六和第二十六装甲师,另外4个则是从西西里逃出来的。其中损失较重的2个师,即“戈林”师和第十五装甲步兵师,已经撤回到那不勒斯地区中整补,第一伞兵师则撤往阿普利亚(Apulia),只有第二十九装甲步兵师留在“趾头”上对抗蒙哥马利的前进。为了帮助该师阻止蒙哥马利起见,第二十六装甲师也暂时被送往卡拉布里亚——该师并未携带任何坦克即开入意大利南部。(原注:像那时候大多数的德国装甲师一般,它一共只有两个坦克营——一个营装备豹式〔Panther〕坦克,另一个营则装备较轻的4号坦克——前者不曾送入意大利,而后者则留在罗马附近以便帮助镇压意大利人。)第十六装甲师为所有各师中装备最佳者,被用来掩护萨勒诺湾,那也就是联军最可能作大规模登陆的地区,同时它还可以迅速地获得其他各师的增援。即令如此,该师也只有1个坦克营和4个步兵营,不过其炮兵实力却相当强大。(原注:该坦克营约有80辆4号坦克。其所欠缺的一个豹式坦克营,则由一个装甲突击炮〔assult-gun〕营来替补,一共有48门自走炮——在较远的距离会被人误认为坦克。即令如此,我们还是很难了解克拉克将军在其回忆录《有计划的冒险》一书中会认为“德军在萨勒诺可能有600辆坦克”的计算。那比实际数量几乎多出了8倍。)

当联军方面的庞大舰队浩浩荡荡地驶向萨勒诺湾时,德军用来迎击的就只有这一点微弱的兵力。差不多共有700多艘船只和登陆艇,载运着第一批登陆部队约5.5万人,接着还有11.5万人跟随而来。

这一次登陆是美国第三十六步兵师在右,英国第四十六和第五十六两师在左,另有美国第四十五步兵师的一部分在侧翼上充任预备队。这些师分别属于美国第六军和英国第十军,两个军的军长分别为道利将军(General Dawley)和麦克里里将军(General McCreery)。英国第十军要在萨勒诺正南方滩头上一段7英里长的海滩登陆,也就是靠近通往那不勒斯的主要道路,这条道路虽然险峻,但不很高,通过卡瓦隘道(Cava),再越过多山的索伦托(Sorrento)半岛颈部。所以这个军的登陆必须使其尽早成功,这也正是全部作战的总关键,因为它一方面可以打通到北面大港那不勒斯的道路,另一方面又可以阻塞德军从北面来的增援。为了使这个军的任务比较易于达成,又决定使用2个营的英国突击队(Commandos)和3个营的美国突击队,迅速攻占卡瓦隘道以及在邻近另一条道路上的基翁齐隘道(Chiunzi Pass)。

英军的主力船队于9月6日从的黎波里发航,美军的主力船队则在前一天黄昏离开奥兰港。其他的船队则分别从阿尔及尔、比塞大和西西里北部的巴勒莫和特尔米尼(Termini)等港口发航。虽然它们的目的地被视为一项高度的机密,但事实上根据下述两项因素即不难猜出这个谜底。一方面是受到空中掩护的实际限制,另一方面则为有早日攻占一个大港的需要——这两个因素加在一起即能提供一种非常明显的线索。在的黎波里一艘船上的中国籍厨师向送别的人高呼“那不勒斯再见”,曾经引起了一阵骚动。但实际上他不过是听到一般士兵和海员的谈话都是这样说而已。另外还有一个很触目的暗示,即南北两支攻击部队分别命名为“S部队”和“N部队”。不过这却又不仅是猜想而已,有一份流传很广的行政命令上,也公开地提到萨勒诺地区附近的一些地名。

因为目标既已如此显明,于是军团司令克拉克希望依赖奇袭的想法也就构成一种巨大的行动障碍。尽管保护和支援登陆部队的海军舰队指挥官休伊特中将曾提出强烈的反对,但克拉克仍禁止对岸上的防御作任何攻击准备的海军炮击——休伊特曾经明白地指出,“认为我们可以获致战术奇袭的想法简直是荒唐”。不过当然也可以这样说,如果用海军炮火去软化岸上的防御,则将会促使敌军预备队集中得更快,因为这将使他们更能确定联军企图中的登陆地点。

船队的前进是绕过西西里的西岸和北岸,在9月8日的下午德军司令部即已获得报告,于是下午3时10分德军就严加戒备,等候联军的到来。下午6时30分,艾森豪威尔在阿尔及尔无线电台宣布与意大利签订休战协定的消息,到下午7时20分,英国广播公司的新闻节目中又将这个消息重播一次。在船上的联军部队也都听到这些广播。很不幸的,这些广播使他们产生过分乐观的印象,以为这次登陆一定非常轻松——尽管有些军官曾向他们提出严重的警告,要他们记住还有德国人要应付。不久,这种乐观就变成严重的失望。对于联军的计划作为人员而言也是一样,他们事先曾乐观的估计在第三天即可以攻占那不勒斯——结果经过三个星期的苦战,才勉强达到这个目标,而且还几乎遭受到惨败。

在9月8日下午,联军的船队曾经数度遭受到空中攻击,到天黑以后,德国轰炸机投下照明弹以利攻击,但很侥幸的,联军的损失仍极轻微。午夜后不久,领先的运输船已经到达距离海岸8英里至10英里的位置,乃开始放下登陆艇。在预定的上午3点30分的H时附近,他们到达了滩头。两小时以前,一个已由德军接管的海岸炮台曾向接近北面侧翼的登陆艇开火,但却被护航驱逐舰的还击所制压。在最后阶段,海军的炮火和“火箭艇”曾对海岸防御作短时间与极猛烈的轰击——火箭艇是一种第一次使用的新武器。但在南区滩头却没有这种火力支援,因为美军的师长坚持其军团司令的“不射击”指示,仍然希望静悄悄地登陆以获致局部性的奇袭。结果当登陆艇快要接近滩头时,马上就遭遇岸上火力的猛烈迎击,使部队受到惨重的损失。

因为能否迅速向那不勒斯前进,主要关键要看能否夺占从萨勒诺通过山地向北走的道路,所以对于登陆经过的叙述最好是从左到右,以北翼为起点。在这一方面,美国的突击队在梅奥里(Maiori)的一个小滩头登陆,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在3小时内即已占领基翁齐隘道——他们在俯视萨勒诺至那不勒斯主要公路的山脊上建立了阵地。英国突击队也很轻松地在维耶特里(Vietri)登陆。但敌人的反应却很快,使他们未能肃清那个小镇,就被阻止在卡瓦谷口处较低的拉莫里纳(La Molina)隘道上。

在萨勒诺以南几英里的滩头上,英军主力的登陆从开始即受到猛烈的抵抗,同时,第四十六师的一部分在上岸时又发生错误,挤入其右邻第五十六师的滩头,因此引起很大的混乱,于是也就使他们的进展受到更多的延误。虽然某些领先的部队已经向内陆挺进达2英里之深,但是却受到重大的损失,而仍未能达到第一天颇具重要性的预定目标线——萨勒诺港口至蒙特科维诺(Montecorvino)机场,以及在巴蒂帕里亚(Battipaglia)和埃博利(Eboli)的道路交叉点。尤其是到这一天结束时,在塞勒河(Sele)北岸的英军右翼,与在该河南岸的美军左翼之间仍然隔着一个宽达7英里的缺口。

美军的登陆分为四个滩头,靠近在佩斯通(Paestum)附近的著名希腊神庙。因为没有海军火力的支援,所以在强烈的敌火下接近海岸时受到很大的损失,抢滩之后又继续冲入敌军的火网,并且在滩头上不断地受到德国空军的攻击。尤其是第三十六师的部队过去毫无战斗经验,所以更感到难以忍受。不过总算是侥幸的,现在已经开始由海军炮火给以良好的支援,那些驱逐舰奋勇地通过布雷水域来援助他们。在这里以及在英军地区中,这种援助可说是具有特别的价值,因为对联军的最大威胁即为三五成群的德国坦克所作的反击,而海军的炮火却恰好是它们的克星。到入夜时,美军左翼已经向内陆推进约5英里,到达卡帕奇奥(Capaccio)的丘陵小镇,但右翼仍被困在距离滩头不远的地方。

第二天,9月10日,在美军方面是比较平静的一天,德军的第六装甲师已经把其微弱兵力的大部分,调往北部英军地段的方面,因为从战略上来说,那对于他们在萨勒诺地区的防御是一个比较重大的威胁。美国人遂利用这个机会来扩大他们的滩头阵地,并把他们的海上游动预备队第四十五师的大部分,也都送上岸来。此时,英军第五十六师已在清晨攻占蒙特科维诺机场和巴蒂帕里亚镇。但德军以两个摩托化步兵营和一些坦克,发动了一次反击,遂又把英军逐出该镇——并且产生局部性的恐慌现象,甚至于在英军的坦克尚未来得及救援之前,连近卫旅的一部分也都闻风溃逃。

当天夜里,第五十六师使用3个旅的兵力发动一次攻击,以夺占埃博利山地的最高峰,但只获得轻微的进展,并再度进入巴蒂帕里亚镇。第四十六师占领了萨勒诺城,并派遣一个旅去接替突击队,却未能继续向北推进。在美军方面,新加入的第四十五师已向内陆挺进10余英里,通过佩萨诺(Persano)达到塞勒河的东岸,并接近在蓬泰塞勒(Ponte Sele)的道路中心,这也就是理想中滩头阵地第三线的顶点。但推进到此地即开始受阻,并且终于被迫撤退,因为有一个德军摩托化步兵营,加上8辆坦克,已经从英军方面调回,越过塞勒河发动一次反击。所以到第三天结束时,联军的4个师都已登陆,一些额外的部队加起来也还可以相当于一个师的兵力,但仍然还是局限在两个很浅而又分离的滩头上,至于周围的高地和通向沿岸平坦地带的通道,却都控制在德军的手中。联军想在第三天达到那不勒斯的希望已经幻灭。以战斗实力而言,德军第十六装甲师仅相当于联军一个师的一半,但却已经成功地阻止了联军,并替德国的增援争取到了必要的时间余裕。

第一个赶到的是第二十九装甲步兵师,它早已在从卡拉布里亚向后撤退的途中;此外正在整补中的“戈林”师,也勉强抽出了一个战斗群(2个步兵营加上20辆左右的坦克)。这个战斗群来自那不勒斯地区,突破英军设在拉莫利纳隘道上的防线,进至维耶特里附近。到9月13日,由于突击队再投入战斗,才将其击退。尽管如此,隘道现在已经被德军完全封锁。非常明显的,英军第十军已经被局陷在萨勒诺附近狭窄的沿岸地区内,而周围的高地则都控制在德军手中。此时,在南面地段中所发生的情况,却更使克拉克原有的信心产生更严重的动摇。因为第二十九装甲步兵师和第十六装甲师的一部分,已经冲入英美两军之间的缺口。在9月12日黄昏,英军的右翼又再度被逐出巴蒂帕里亚,并受到重大的损失,尤以被俘者为甚。9月13日,德军利用英美两军间之空隙益形扩大的机会,开始对美军左翼发动一次反击,将其逐出佩萨诺,并造成全面的退却。德军在混乱之中已在好几个地方突入美军战线,其中某一点距离滩头大约只有半英里之遥。

那天夜间的情况已经显得如此严重,所以在南区的所有商船都已停止卸载的工作。此外,克拉克已向休伊特发出紧急要求,要他准备接运第五军团司令部上船,并集中一切的登陆艇以便把第六军的部队撤出滩头,再将他们送往英军地区登陆;或是把第十军(英军)调到南面地区来。这样大规模的紧急调动实际上是不可能的,所以这种建议也就引起麦克里里和其海军同僚奥利佛代将(Commodore Oliver)的激烈抗议。当这个消息传到高级指挥部时,也使艾森豪威尔和亚历山大大为震动。但这也帮助加速增援部队的送达,有18艘坦克登陆舰本来是要前往印度的,现在中途被留下来参加救援的工作。第八十二空降师也已拨交克拉克指挥,在下午接到他的紧急要求之后,在当天黄昏,李奇微即已勉强使第一批伞兵降落在南面滩头之内。9月15日英国第七装甲师开始在北面滩头登陆。但到此时,危机却早已过去,这大部分应该感谢同盟国海权和空权的迅速紧急救应。

在9月14日那天,所有一切在地中海战区的飞机,包括战略和战术空军在内,都倾全力来攻击德国部队及其近后方的交通线。在这一天之内,它们总共出动1900架次。阻止德军冲入滩头更有效的手段是海军的炮火。菲廷霍夫事后曾对此追述如下:

“这天上午的攻击受到强烈的抵抗,但最厉害的还是前进的部队必须忍受他们从未经验过的强大火力——至少有16艘到18艘战斗舰、巡洋舰和大型驱逐舰,一字排开在海上发射他们的炮火。此种火力是惊人的准确和灵活,任何目标一经发现就很难逃避毁灭的命运。”

有了这种强力的支援,美国部队终于守住其最后一道防线,那也就是他们在前一夜所退回的位置。

15日暂时休息一天。德军正在忙于重组其被炮弹和炸弹所击破的单位以图再举,同时也有一些援兵到达。仍然没有坦克的第二十六装甲师已经从卡拉布里亚赶来,在联军登陆萨勒诺的那一天,就奉到菲廷霍夫的命令要它从蒙哥马利的正面上溜走。第三和第十五两个装甲步兵师的支队,也同时分别从罗马和加埃塔地区赶来。但即令有了这些增援,德军现有的兵力也还只是相当于4个师和总数100多辆的坦克。反之,到了9月16日那一天,第五军团在岸上的兵力已经相当于7个较大型的师,而坦克则为200辆左右。除了在他们的优势兵力尚未发生效力之前其士气即将崩溃的可能危险以外,联军当局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其他值得烦恼的。而且第八军团现在也已经近在咫尺,所以更增强了此种优势,并进而威胁敌人的侧翼。

那天(15日)上午,亚历山大来到克拉克司令部视察,他是乘坐一艘驱逐舰从比塞大前来的,并巡视了各个滩头。他使用其特有的圆滑手段,打消了撤退任何滩头的建议。前一天下午,英国战斗舰“战恨”号(Warspite)和“英勇”号(Valiant),率领着6艘驱逐舰也从马耳他赶来助战——并于上午10时到达,构成一个新的奥援。由于舰上和前进观察员之间的通信联络发生迟误,所以他们一直到7个小时之后才开始行动,但是舰炮一经发射之后,其15英寸口径舰炮的重型炮弹能够击中深入内陆12英里的目标,在精神和物质上都足以产生摧毁的效力。

那天上午,又有一批战地记者从第八军团方面赶来。他们感觉到第八军团的前进实在是太慢,而且也没有那样慎重的必要,所以他们在前一天决定单独前进,分别乘坐两辆吉普车,利用偏僻小路以避免通过主要道路上已被破坏的桥梁,这样在“敌方”地区中走了50英里并未遇到任何德国人。又过了27个小时,第八军团的先头搜索部队才和第五军团取得联系。

9月16日的上午,德军再度从英军地区开始发动反击,一支部队从北指向萨勒诺,另一支部队则指向巴蒂帕里亚。这些攻击都被联军的炮兵、海军和坦克的协同火力所击退。这一次的失败再加上第八军团的到来,遂使凯塞林认为把联军赶下海去的可能性已经不再存在。所以,在那一天黄昏,他命令“摆脱海岸战线”,并逐渐向北撤退。第一步是撤退到那不勒斯以北20英里的沃尔吐诺河之线——他并且规定这一条防线应守到10月中旬为止。

由于在击退德军的反击时,海军的炮火提供极大的贡献——虽然是在大型军舰尚未到达之前即已如此——但使德国人感到安慰的,却是在那天下午,英国战斗舰“战恨”号被新型的FX 1400无线电导引滑翔炸弹直接命中,而丧失了行动能力。当德国前同盟意大利的主力舰队于9月9日从斯培西亚驶出,准备前往加入联军的海军时,他们也使用同样的新武器作了一次送别的打击——击沉了意大利的旗舰“罗马”号(Roma)。

从分析上看来,一旦当德军想把联军赶下海去的努力失败之后,其从萨勒诺的撤退也就势所必然。因为凯塞林虽然已经尽量利用他所谓的“蒙哥马利非常谨慎地前进”所容许的一切机会,但很明显的,当英国第八军团已经从狭窄的卡拉布里亚半岛钻出到达现场,并且已能从内陆前进迂回其阵地时,他也就不可能再孤悬在这一条西海岸之线上了。他的兵力太少,无法掩护如此日益加宽的正面。但是此种威胁的发展又还是不够快,所以并不能妨碍或加速德军的撤退。因为直到9月20日下午,第八军团才有一支加拿大的先头部队进入波坦察(Potenza)——那是意大利“脚踝”部分主要的道路中心,从萨勒诺湾向内地深入约50英里。在前一天下午,有100名德国伞兵匆匆赶到波坦察设防,他们使加拿大部队停顿了一夜。第二天为了克服他们的抵抗,加拿大部队用一旅兵力发动攻击——即差不多超过德军30倍的实力,这证明在混乱情况中,有技巧的防御是具有如何巨大的迟滞能力。这个攻击固然迫使德军那小型的支队撤退,并俘虏了16名德国兵,但在对该镇发动攻击前的空中攻击中,却冤枉杀死了将近2000名的意大利平民。在尔后的一个星期内,加拿大的搜索部队很谨慎地推进到梅尔菲(Melfi),只向北前进了40英里,并且也只与敌军后卫有极短暂的接触。此时第八军团的主力则早已停滞不前,因为其补给已经感到缺乏,而其补给线又正向意大利东南角的塔兰托和布林的西两个港口移动。

在意大利“脚跟”部分的登陆,不曾遭遇任何抵抗。在6月间,当联合参谋首长会议已经命令艾森豪威尔准备拟定在西西里被攻占后的计划时,塔兰托本是列为优先考虑的目标之一。但它却被剔除了,主要是因为它不合乎艾森豪威尔手下那些幕僚人员所杜撰的基本原则:即在战斗机掩护极限外绝不可企图作有抵抗的登陆。喷火式战斗机的作战半径为180英里,若以西西里东北部的机场为基地,塔兰托和那不勒斯都恰好位于这个半径之外,而萨勒诺却刚刚在其半径之内。仅当9月3日同盟国已与意大利签订休战条约之后,塔兰托的计划才又旧调重弹。于是才被加在整个侵入作战计划之内作为一种临时的辅助行动——其代号为“击板作战”(Operation Slapstick)。采取这个行动的理由系根据情报,德国在意大利“靴跟”地区只驻有极少量的部队,以后才又认清了,即令能够占领和利用那不勒斯港,也还是不足以同时支持在亚平宁山脉(Apennines)东西两侧的前进。

坎宁安上将曾经主动建议采取此项行动,他告诉艾森豪威尔说,假使为了这个目的能够筹出必要的兵力,则他愿意负责提供载运他们的船只。那时候,在突尼斯能够动用的兵力就只有英国第一空降师,因为缺乏足够的运输机来执行空降作战,所以就决定使用该师来执行这个助攻计划。这些部队匆匆地装上5艘巡洋舰和1艘布雷艇,在9月8日黄昏从比塞大发航驶往塔兰托。次日下午,当这支舰队接近塔兰托时,它遇到以塔兰托为基地的意大利海军支队,该支队正在驶往马耳他向联军投降的途中。在天黑时舰队进入港口,发现大部分的设施都完整无恙。两天之后又连续占领布林的西(意大利国王和总理巴多格里奥元帅均已由罗马逃至此地)和60英里以外的巴里(Bari)——那是在意大利“脚踝”的背面上,所以在这个地区中已经获得三个大港,足够支持在东海岸方面的任何前进。而在西海岸方面却还是一事无成——同时这也是至为明显的,由于从萨勒诺的进攻,迟迟未能到达那不勒斯,所以也就给德国人以充分的时间,在放弃该港之前先加以彻底的破坏。

由于事先缺乏远见,事后又未能作适当的补救努力,所以尽管在东海岸上有这样奇异的机会出现,而联军当局却还是失之交臂。“击板”这个代号似乎是未免太适当。因为最初所考虑到的目标就是占领港口,所以当第一空降师出发时,除了几辆吉普车以外,并未携带任何其他的运输车辆。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9月14日为止。在这5天之内,少数乘坐吉普车和征集来的车辆的搜索部队,曾经一直向北推进到巴里,都不曾在这个广大的海岸地带内发现任何敌踪。因为在这个地区中本来就只有一个已经残破的德国第一空降师,它的一部分已经奉命开入萨勒诺地区增援,而其余的部分则奉命撤到塔兰托以北120英里处的福贾,以掩护凯塞林的东面纵深翼侧。但甚至于当运输工具已经运到足以恢复英国部队的机动时,他们也还是被扣留在那里不准自由行动,以便等待对东海岸方面作大规模前进所作的计划和准备,可以一板一眼地慢慢地进行。坚持这种小心翼翼的老毛病,在这个时候可以说是极为不幸,因为它把一切最好的机会都错过了。此时德国第一伞兵师的位置已经太退后,不能作有效的反击,而其全部战斗实力也只有1300人;反之,英国人已有的兵力比他们大4倍,而且还有更多的援兵正在增援的途中。但这一切都是空话,因为上述的老毛病还是改不掉。

这一方面的作战指导,是由第五军的军长阿弗里将军(General Allfrey)负责——去年12月间对突尼斯那次太谨慎和流产的前进就是由他指挥的——他现有的任务经亚历山大确定如下:“在意大利脚跟上确保一个基地,以掩护塔兰托和布林的西两个港口,如果可能,则巴里亦应包括在内,并同时注意对尔后前进的准备。”9月13日,第五军又归入第八军团的指挥系统之内,于是任何超越此种限度的提早攻击也就更无可能,因为蒙哥马利更是一生谨慎,在尚未集中充分的资源前是绝不肯冒险前进的。

9月22日,第七十八师开始在巴里下船上岸,接着第八印度师也在布林的西登陆,而登普西的第十三军也正开始向东海岸方面转移。但直到9月27日,才有一支小型的机动部队,奉命从巴里前进去搜索敌情。他们轻松地占领了福贾——因为德军知道英军来到时就立即自动撤退——所以那个非常有价值的机场遂未发一弹即被占领。甚至于到了这时,蒙哥马利还是坚持其原有的命令,在10月1日以前不准任何主力部队前进。而等到他开始前进时,所用的兵力又只限于第十三军的2个师,而把第五军的3个师都留在后方,以求确保一个“稳固的基地”,并保护其对内陆方面的侧翼。

德国第一伞兵师现在所据守的是一条沿着比费尔诺河(Biferno River)的防线,并且也掩护着在特尔莫利(Termoli)的一个小型港口——以其单薄的兵力而言,实在是一个非常宽广的正面。蒙哥马利对于此一线的攻击颇有良好的计划,他使用一支海运部队去进袭敌军后方。10月3日的清晨,一个特勤旅(Special Service Brigade)在特尔莫利的北面登陆,利用黑夜的奇袭,在大雨中迅速地攻占港口和市镇,并与正面攻击部队在河岸上所建立的桥头阵地连成一气。在此后两天之内,又有属于第七十八师的两个步兵旅,陆续从巴列塔(Barletta)以海运送达特尔莫利,以增强桥头阵地并支持继续的前进。但德国军团司令菲廷霍夫,利用英国人行动迟缓的机会,早已在10月2日从西海岸沃尔吐诺河防线上抽出第十六装甲师,以增援单薄的伞兵防线。这支部队迅速地越过意大利的中央山脉,于10月5日清晨到达特尔莫利附近,并立即发动攻击,把英军赶到该镇的边缘上,并几乎切断其向南面的交通线。但当第七十八师把它从海上运来的援兵投入战斗,再加上英国和加拿大坦克的强大增援之后,德军又终于被击退。

德军于是摆脱战斗,撤退到掩护次一道河川线的阵地上,那就是北面12英里外的特里尼约河(Trigno)。德军这一次的猛烈反击,对蒙哥马利产生了极深刻的印象,使他暂停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来重新部署兵力和集中补给,然后才敢进攻特里尼约防线。

此时,克拉克的第五军团也慢慢地从萨勒诺沿着西海岸向北推进,并试图促使菲廷霍夫的德国第十军团加速撤退。第一阶段颇为胶着,因为德军的右翼顽强的据守着萨勒诺以北的丘陵地带,以掩护其左翼的撤退,后者则正在从巴蒂帕里亚和佩斯通附近的南端海岸作车轮式的回转。在此种撤退开始后约一星期,英国第十军才在9月23日发动攻击,想要打通从萨勒诺到那不勒斯的道路。在这次攻击中,第十军不仅使用了第四十六师和第五十六师,而且还有第七装甲师,再加上一个额外的装甲旅。至于德军据守那些隘道的兵力则不过三四个营而已。一直到9月26日,英军还是没有什么进展,后来才发现德军已于前一夜安全地撤走了——他们已经完成争取时间以掩护其南翼友军撤退的任务。自此以后,联军的前进就只有被炸毁的桥梁构成主要的障碍。9月28日,第十军进入诺切拉(Nocera)附近的平原,但直到10月1日,其先头部队才进入那不勒斯城,其间的距离不过20英里而已。

此时美国第六军沿着一路为爆破所阻塞的内陆道路缓慢前进,亦已到达和第十军平行的位置——它平均一天只前进3英里——并于10月2日进入本尼凡托(Benevento)。这个军现在已由一位新的军长卢卡斯少将(Major-General John P.Lucas),接替了道利的职务。

第五军团自从登陆之日算起,一共花了3个星期的时间才到达其原定目标——那不勒斯城。其付出的代价为约近1.2万人的损失——其中英军约7000人,美军约5000人。这也是联军当局所应接受的惩罚,因为他们基于萨勒诺地区刚好在空军掩护极限内的理由,遂完全牺牲奇袭,而选择此一太明显的攻击路线和登陆地点。

德军早已撤退到沃尔吐诺河防线,但第五军团却又过了一个星期才开始向它前进。由于雨季比往常提早了一个月,在10月初旬即已来到,泥泞的道路和浸湿的地面,对于联军的前进也就构成最大的阻碍。沃尔吐诺防线现在是由3个师的德军据守着,第五军团于10月12日夜间开始向它发动攻击,这又比原来的计划行动迟了3夜。美国第六军在卡普亚(Capua)以上的地方,获得一处桥头阵地,但由于英国第十军的右翼尝试在卡普亚(在从那不勒斯到罗马的主要道路上)渡河时受到挫败,遂使美国人也未能继续扩张其战果。其他两师英军虽然在靠近海岸的地段分别作小规模的渡河,但都为德军迅速的反击所击退。所以德军能够达成凯塞林所赋予他们的任务,即坚守此线到10月16日为止,然后再撤退到15英里以北的次一道防线上——后者为一条在匆忙中设置起来的防线,从加里利亚诺(Garigliano)河口附近开始,通过一片险恶的丘陵,沿着第六号公路和通过米纳诺(Mignano)隘道,以达加里利亚诺河的上游和其支流——拉皮多河(Rapido)和利里河(Liri)——的河谷。凯塞林希望利用这一条外围防线来争取时间,好让他完成一道坚强的防线供长期防御之用。这一条稍为退后的主阵地称之为“古斯塔夫防线”(Gustav Line)或“冬季防线”(Winter Line)——那是一条有精密设计的防线,沿着加里利亚诺河和拉皮多河,而以卡西诺(Cassino)隘道为其枢轴。

恶劣的天气和爆破的桥梁使第五军团对德国外围防线的攻击又再延迟了3个星期,直到11月5日才发动。到那时德军的抵抗已经显得如此顽强,以至于虽然经过10天的苦斗,除了沿海岸的侧翼方面以外,几乎是毫无进展可言。克拉克只好调回他的疲惫部队,准备加以重组之后,再来发动一次更强大的攻势。这样又拖到12月初才完成一切准备。到11月中旬为止,第五军团的损失已经增到2.2万人——其中约有1.2万人为美国人。

在这样长久的拖延战中,希特勒的看法也就发生非常重大的改变。由于联军从萨勒诺和巴里的前进都非常地缓慢,于是使他受到鼓励,而感觉到也许已没有从意大利北部撤回部队的必要。于是在10月4日他下了一道命令,认为“加埃塔到奥尔托纳(Ortona)之线必须坚守”——并从在意大利北部的隆美尔“B”集团军中抽出3个师给凯塞林,以帮助他尽可能守住罗马以南的地区,时间愈长愈好。希特勒已经逐渐偏向凯塞林所主张的长久据守的观念,不过一直到11月21日,他才确定采取这种路线,并开始把在意大利境内的全部德国军队都交给凯塞林指挥。隆美尔的集团军被解散,所剩下的部队现在都移交给凯塞林使用。尽管如此,但对于凯塞林的帮助实际上却并不太大,因为凯塞林还是要在北部留下一部分兵力,以控制和保护那样广大的地区,而且4个最好的师,其中3个都是装甲师,又已被送往苏联方面,代替他们的却是3个已经残破而需要整补的师。

第九十装甲步兵师的到达虽然是一个较小的增援,但却比较有价值。当意大利休战时,这个师还驻在撒丁,但接着就越过狭窄的博尼法乔(Bonifacio)海峡,撤退到科西嘉岛。然后再利用空运和海运撤到意大利大陆上的里窝那(Leghorn)港。那是化整为零以躲避同盟国海空军的拦截,所以一共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不过这种拦截的努力还是很轻微。一直又过了6个星期,这个师才拨交给凯塞林指挥,凯塞林立即将其南调,用来帮助阻止第八军团在东海岸方面拖了许久才再度发动的攻势。

在希特勒决定把意大利境内所有的德军都交给凯塞林指挥之后,就定名为“C”集团军。此时蒙哥马利已经开始对沿着桑格罗河(Sangro)的德军阵地发动一个试探性的攻击——这个阵地是掩护奥尔托纳以及古斯塔夫防线在亚德里亚海方面的延长段。

自从10月初在越过比费尔诺河时受到顽强的抵抗以后,蒙哥马利即已经把第五军调到沿海的地段,而第十三军则移向多山的内陆方面,在那一方面德军的后卫曾一再地阻止加拿大部队的前进。经过这次重组之后,第五军就进向特里尼约河上(距离比费尔诺河不过12英里),并于10月22日的夜间攻占了一个小型的桥头阵地。在27日又作一次较大规模的夜间攻击将战果扩大。但却受到泥泞和火力的联合阻力,所以直到11月3日的夜间才终于突入敌军的主阵地。德军乃再行撤退至北面17英里外的桑格罗河之线。

接着又停顿了很长的时间,蒙哥马利一方面准备攻势,另一方面把新的新西兰第二师又调上前线,加上这一支强大的援军之后,其在桑格罗攻势中的兵力已增到5个步兵师和2个装甲旅。此时面对着第八军团的德国第七十六装甲军已经接收了第六十五步兵师,用来接替第十六装甲师防守沿海岸地段,而后者则正要被调往苏联方面。除此以外,它就只有第一伞兵师的残部和第二十六装甲师的一个战斗群,那是在联军第五军团的压力减轻之后,才又陆续地再调回到东海岸方面来的。

蒙哥马利在桑格罗攻势中的目的,是想首先击破德国人冬季防线,然后再前进20英里到佩斯卡拉(Pescara),切断由东到西从那里通往罗马的公路,并威胁正在与第五军团相持的德军后背。亚历山大则仍希望依照2个月前他在9月21日所颁发的训令行事,其中曾把联军所应达到的目标分为4个阶段——(1)巩固萨勒诺到巴里之线;(2)攻占那不勒斯港和福贾机场;(3)攻占罗马和其机场,以及在特尔尼(Terni)的重要公路和铁路中心;(4)攻占罗马以北150英里的里窝那港和佛罗伦萨(Florence)及阿雷佐(Arezzo)两个交通中心。11月8日,亚历山大颁发一道新的训令,再度说明罗马的迅速攻占实为全部作战的关键,而艾森豪威尔也曾给予类似的指示。

蒙哥马利的攻势计划在11月20日发动,但由于天气转劣与河水暴涨,迫使他把最初的突击缩小成为一种有限的努力。经过几天的战斗,才获得一个宽约6英里和深仅1英里的桥头阵地。又经过很大的困难才勉强把这个阵地维持住,直到28日夜间大规模攻击发动时为止——比预定的时间已经迟了一个星期。但蒙哥马利对于这次攻势的胜利似乎还是深具信心,当他在25日亲自向其部队训话时,曾经这样宣布说:“现在是把德国人赶到罗马以北去的时候了……事实上,德国的一切情况正如我们所预料,我们现在可以痛击他们。”但当他走出他的指挥车撑着一把伞站在豪雨中向部队训话时,似乎即已暗示不祥之兆。

攻击的发动很顺利,在巨大空军和炮兵火力掩护之下,联军在数量上也享有5比1的优势。敌方的第六十五师——一个由不同国籍人员混合编成的新部队,而且装备也很恶劣——在这样的压力之下遂自动撤退,于是到11月30日,在桑格罗河对岸分水岭的德军即被肃清。但德军却退而不溃,又重新集结兵力据守其主阵地线。由于蒙哥马利一再强调“稳固基地”的建立,所以也使德军所感受的压力逐渐减轻。尤其是在12月2日和3日,英军对于内陆侧面上的奥尔索格纳(Orsogna)更是坐失良机。于是也就使凯塞林有时间调集第二十六装甲师的剩余部分和从北面来的第九十装甲步兵师去增援东海岸方面。因此英军的前进遂日益困难,真是“过了一道河又过一道河”。直到12月10日,第八军团才渡过莫罗河,那距离桑格罗河不过8英里,而又到12月28日才肃清奥尔托纳镇,该镇距莫罗河岸也只有2英里远。然后就在里西奥河(Riccio)上被阻,那是到佩斯卡拉、佩斯卡拉河和通往罗马的横贯公路全程的一半。这也就是1943年年底僵持局面的顶点。此时蒙哥马利已经把第八军团的指挥权移交给利斯(Oliver Leese),而他本人则调回英国接管第二十一集团军,并准备诺曼底的渡海攻击战。

此时,克拉克在亚平宁山脉以西,于12月2日再度发动新的攻势。此时,第五军团的兵力已经增到相当于10个师的标准,不过其中的美国第八十二空降师和第七装甲师,正在向英国撤回,以便参加越过海峡的攻击。凯塞林的兵力也已经增加,现已有3个师据守亚平宁山脉以西的战线,另有1个师充任预备队。

在第五军团新攻势的第一阶段,其目标为耸立在第六号公路以西的山地和米纳诺隘道。英军第十军和新来到的美国第二军——军长为凯斯少将(Major-General Geoffrey Keyes)——被用来执行此次攻击任务,支援的火炮在900门以上,在头两天内向德军阵地一共发射了4000吨以上的炮弹。12月3日英军几乎已经达到3000英尺高的卡米诺峰(Monte Camino),但却被德军的反击所逐退,直到12月6日才再度确实占领该峰。这样也就使他们进达加里利亚诺河之线。此时在右翼方面的美军已经攻占拉迪芬萨山(Monte La Difensa)和马乔列山(Monte Maggiore),这些都是较低的山峰,但比较接近通过隘道的公路。在12月7日开始的第二阶段中,美国第二军和英国第六军同时以较宽广的正面向拉皮多河进攻,希望从两侧作深入的突击,以肃清在第六号公路以东山地中的敌军。但他们所遇到的抵抗却日益增强,在以后的几个星期之内。虽然曾连续不断地努力,但所获得的不过是全程几英里中的“寸进”(inching)而已。到1月的第二个星期,这个攻势遂渐成尾声,但仍然还是没有到达拉皮多河与“古斯塔夫防线”的前缘。第五军团的战斗损失已经增到接近4万人之数——这个总数远超过敌方损失的数字。此外在这两个月冬季的山地苦战中,专就美军而言,其病患的损失更高达5万人之多。

对意大利攻击战的经过实在是非常令人感到失望。在4个月当中,联军以萨勒诺为发起点,一共只前进了70英里——大部分是最初几个星期的成就——但距离罗马还差80英里。亚历山大把这种情形描述为“步履艰难地走向意大利”。但在那年秋天,一般人所常用的形容词却是“寸进”,这个名词那也就是一寸又一寸地向前移动。因为这个国家的地理形状很像一条腿,所以“蚕食”也许是一种更适当的形容。

即令把地形和气候的困难都计划在内,这个战役仍然应该可以进展得较快。从对战役的检讨中可以明白地显示出来,联军曾经多次错过迅速进展的有利机会。联军指挥官在尚未前进之前花费太多的时间去集结充足的兵力和补给,每进一步又要停下来“巩固”其所得的地步,在“稳固的基地”尚未建立之前,又决不敢再继续推进。一次又一次,都因为他们害怕获得“太少”(too little)而结果终于变得“太迟”(too late)。

在评论这次战役时,凯塞林曾经非常有意义地指出:

“联军的计划彻底表现出其高级指挥部的基本思想就是希望有必胜的把握,这种思想也就导致它使用正统的方法和物资。其结果是尽管侦察工具既不适当,而情报又极感缺乏,但我几乎仍然能够准确的预知对方次一步的战略或战术的行动——所以也就能够在我所有的资源限度内来寻求适当的对策。”

但对于联军来说,最大的错误是他们根本就不应该选择萨勒诺和意大利的“趾头”作为登陆的地点——这种选择是以他们的谨慎习惯为基础,所以也就太容易被对方猜中。凯塞林和他的参谋长韦斯特法尔——是那种太明显决定的获益人——都认为由于联军希望能对空中攻击确保战术性的安全,所以结果也就付出了严重的战略代价——实际上,当时德国空军在意大利南部的实力非常地薄弱,所以这实在是一种过虑。同时他们又感觉到,联军总是把攻击的范围局限在经常有空中掩护的极限内,这种习惯真是防御者的救星,因为它使复杂的防御问题变得大为简化。

关于联军所应采取的路线,韦斯特法尔曾发表下述的意见:

“假使用在萨勒诺登陆的兵力能够改用在契维塔韦基亚(Civitavecchia)——在罗马以北30英里——则结果将大不相同,而远具有决定性……在罗马只有2个师的德军,而且……没有其他的兵力可以迅速抽调供防御之用。若能更进一步与在罗马地区所驻扎的5个意大利师取得联系,则一个联合性的海空登陆应在72小时内攻占意大利的首都。这样的胜利除了能产生重大的政治影响外,又还可以在一击之下切断正在卡拉布里亚后撤的5个德国师的补给线……那也就会使在罗马——佩斯卡拉之线以南的整个意大利都落入联军的手里。”

韦斯特法尔同时又认为,让蒙哥马利第八军团在意大利“趾头”上登陆也是一大错误,从那里必须经过“脚部”的全长,而耽误了在意大利暴露的“脚跟”和沿着整个亚德里亚海岸线的较大机会。他说:

“英国第八军的全部实力应该在塔兰托地区登陆,德军在那里只有1个伞兵师(并且仅有3个连的师炮兵)。若能在佩斯卡拉——安科纳(Ancona)地区登陆,那当然更好……因为我们缺乏可用的兵力,所以将无法从罗马地区去对此一登陆作任何抵抗。而且这时从意大利北部波河平原也无兵可调。”

同样的,假使联军的主力——第五军团不在萨勒诺而改在塔兰托登陆,则凯塞林的兵力也不可能迅速地从西海岸调到东南海岸方面去加以拦截。

总而言之,自始至终联军对于他们自己的最大本钱——两栖能力,也不曾好好地加以利用——而这种疏忽也就变成他们的最大障碍。凯塞林和韦斯特法尔的证词,也可以反证丘吉尔所作的结论是正确的。他曾在12月19日从迦太基(Carthage)发了一份电报给英国的参谋首脑。其中有说:

“意大利方面整个战役的迟滞,简直是可耻……完全忽视了在亚德里亚海方面采取两栖行动,以及在西海岸也未能作任何类似的攻击,实在是大错而特错。”

“3个月来留在地中海的所有登陆艇,都不曾作最轻微的使用(为了突击的目的)……对于如此有价值的力量竟然如此完全浪费掉,在这个战争中是很难找到同样的例子。”

不过他还是不曾认清,联军方面错误的根源乃在于战争准则(Doctrine of War)——也就是采取了银行家谨慎的原则:“无担保就不得借支”(no advance without secur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