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勒的阿登反攻
1944年12月15日,蒙哥马利写了一封信给艾森豪威尔,说他愿意在下次对莱茵河大攻势发动之前在家里度过圣诞节。他又附上一张5镑的账单以示向艾森豪威尔索取赌债,因为在一年以前,艾森豪威尔曾经赌过战争将在1944年圣诞节以前结束。这个玩笑开得并不漂亮,因为仅仅在14天以前,他曾经写过一封使艾森豪威尔心里非常不舒服的信——在那封信中他刻薄地批评艾森豪威尔的战略,以及他未能解决德国人,甚至于还暗示艾森豪威尔应该交出他的指挥权。
艾森豪威尔除表现惊人的忍耐力外,却故意把蒙哥马利的第二封信当作是一种玩笑而不是讥刺。他在12月16日回信时曾这样地写道:“我还有9天的时间,虽然你似乎是赢定了,但你必须要到圣诞节那一天才可以得到那5镑的意外之财。”
他们两人,以及他们下面的各级指挥官,都不认为敌人还有干预他们执行攻击计划的可能性。在这一天,蒙哥马利所颁发给其第二十一集团军所属各部的最近情况判断中是如此有信心地说:“敌人目前在所有各战线上都在打防御性的仗,其情况即为他不能够发动大规模的攻势作战。”指挥第十二集团军的布雷德利也有此同感。
但就在这一天(12月16日)的上午,敌人发动一个巨大的攻势,使联军指挥官的一切计划都受到破坏。这个打击是对着美国第一军团在阿登地区的战线,因为这是一个丘陵起伏、林木厚密的地区,所以美军的兵力曾经故意地减少,以便集中较多的兵力于较平坦的地区中。由于认为阿登对于他们的攻击是一个不适宜的地区,于是联军方面也就忽视了其作为敌方攻击路线的可能性。但是4年之前,德国人就是选择这个地区来发动他们的闪击,结果造成1940年的西线总崩溃。所以在1944年,联军指挥官们的盲目实在令人感到惊异,因为他们似乎应该想到希特勒会在同一地区重施故技的可能性。
德军攻势的消息很慢才传到后方的司令部,而他们认清其威胁的严重性则又更迟。直到下午很晚的时候,这些消息才到达艾森豪威尔设在凡尔赛的欧洲联军总部。当时他正在和布雷德利讨论美军下一个攻势中所应采取的步骤。布雷德利很坦白地说,他认为德军的攻势只不过是一种“扰乱性的攻击”,其目的在阻止联军的攻势。艾森豪威尔却说,他立即认清这并非一个局部性的攻击,不过值得注意的事实是他仍保留作为总预备队的两个师,直到次日(17日)黄昏时才奉命开往现场。 (原注:以上所云均见艾森豪威尔所著《远征欧陆》和布雷德利所著《一个军人的故事》。)
到那个时候单薄的阿登战线——由米德尔顿将军(General Middleton)第八军所属4个师据守全长80英里的地段——早已被德军冲破一个大洞。德军的攻击兵力共为20个师,其中7个是装甲师,集中了1000辆坦克及装甲突击炮。当布雷德利回到其在卢森堡的战术指挥所时,发现他的参谋长正以困惑的两眼瞪着作战室内的大地图,口出粗话地惊呼着说:“这个混蛋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的部队?”实际情况远比其指挥所中所知道的还要坏。德军的装甲矛头早已突入达20英里的深度,其中一部分已经达到斯塔佛洛(Stavelot)。直到此时为止,美国第一军团司令霍奇斯还不重视德军的攻击,而一心还在坚持要想继续推动其自己向北进攻鲁尔水坝(Roer Dam)的作战。仅仅在18日的上午,他才开始感到威胁的严重,因为他发现德军已越过斯塔佛洛前进,向他自己设在斯帕(Spa)的军团司令部接近——于是他立即匆忙地退向一个较安全的地区。
联军高级司令部对于情况的了解为什么会这样的迟缓呢?一部分是因为消息到达他们那里的时候已经太迟。这又应归功于德国的突击队,他们化装美军混进后方,切断许多电话线,并且还到处制造混乱。
不过这还不能解释为什么较高级司令部对于德军在阿登地区发动反攻的可能性会如此盲目不加考虑的理由。联军的情报单位自从10月间起就知道德军装甲师正从前线撤出,并开始整补以供新的作战之用,这些师也已经组成一个新的第六党卫军(SS)装甲军团。到12月初又获得第五装甲军团司令部已从科隆以西的鲁尔河地区移往科布伦次以南的情报。此外,又曾发现坦克部队正在向阿登地区行驶,并且在战线上也有新成立的步兵师出现。在12月12日和13日,又有报告说两个特别著名的“闪击”师,大德意志师(Gross-Deutschland)和第一一六装甲师,都已到达这个“安静”地区。14日又发现架桥装备已经拖到奥尔河(River Our)上,这一道河川正掩护着美军在阿登战线的南半段。早在12月4日,一个在这个地区内被俘的德国兵也曾透露有一个大攻势正在那里准备中,以后又曾俘获许多其他的人员,他们也都一再证实他的供词是真实的。他们同时还说攻势预定在圣诞节之前的那个星期发动。
为什么这么多的情报都不曾受到联军当局的注意呢?第一军团的情报处长与作战处长彼此间颇不友善,而他和集团军总部的情报处长关系也不好,他们都认为他是轻事重报,像一个喊“狼来了”的牧羊儿。而且甚至他不曾对于其所已搜集的资料作成一种明确研判的结论。反之,直接感受威胁的第八军却曾作成一个错到底的判断,他们说:在前线上敌军兵力的调动只不过是敌人想使新成立的师先获得一点战斗经验,然后再送往其他地区去使用,而这也正可表示敌人希望让这个地段维持“平静”和“静止”的状况。
除了未能从情报方面对于这次攻势实力获得一种明确的认识以外,联军高级指挥官的失算似乎又是由于下述的四个因素:(1)他们一直都在采取攻势,所以也就变得很难于想到敌人也会采取主动的行动。(2)他们把“攻击就是最好防御”的教条已经印入了心灵深处,所以遂认为只要他们自己仍在继续攻击,则敌人也就不可能发动有效的反攻。(3)他们认为即令敌人是在企图发动反攻,那也不过是对于他们自己向科隆和鲁尔工业中心直接前进的直接反应。(4)由于希特勒已再度任命70岁的老将伦德斯特元帅充任西线总司令,所以他们也就更以为敌方的行动是会如此的正规和慎重。
在上述四方面他们都是完全错误的,而尤其最后一点错得最厉害,因为它足以增强前三者的效力。虽然联军称这次作战为“伦德斯特攻势”(The Rundstedt Offensive),实际上,他除徒拥虚名以外,可以说与这次反攻行动毫无关系。他根本上讨厌这一件事,所以也就彻底不管,而让他的部下去自由作主,他的总司令部对希特勒的命令只不过是一个转递信件的邮局而已。
一切的观念、决定和战略计划都完全出于希特勒本人。那的确是一个卓越的构想,假使他仍然具有足够的资源和兵力,也可能是一次卓越的成功。当一开始反攻时即获得惊人的成功,这一部分应归功于年轻的曼陀菲尔将军所发展的新战术——当时他只有47岁,希特勒最近才把他从师长升到军团司令。不过,希特勒的另一种新发明所产生的广泛瘫痪效力也是重要因素之一——他的目的是准备对于少数几百人作大胆的使用,来面对几百万的联军开辟一条达到胜利的道路。在执行时他又起用他所发现的另一位奇才——36岁的斯科尔策尼(Otto Skorzeny)——在一年前他曾奉希特勒之命,利用滑翔机的突袭,从一座山顶上的监狱中救出墨索里尼。
希特勒的这个最新发明被给予一个代号叫作“麒麟作战”(Operation Greif)——“麒麟”在德语中是一种具有神秘意识的动物。这个名称取得很恰当,因为它曾在联军战线的后方造成非常巨大的惊扰。
照原定计划,这个作战被分为两个部分,可以算是希腊神话中的“木马屠城计”(Trojan Horse)在近代战略中的翻版。其第一部分为一连会说英语的突击部队,在他们的德军制服上面套上美军的野战夹克,并乘坐美军的吉普车,乘着美军战线被突破的机会,即分成小群赶在撤退中美军的前面向其后方地区到处渗透——他们切断电话线,移动路牌使守军的预备队走错方向,悬挂红布条以表示道路上已经布雷——总之,使用他们所可能使用的一切手段来制造混乱。第二部分为一整个装甲旅,准备加以美式伪装,然后用它去长驱直入以夺取马斯河上的桥梁。
这第二部分始终不曾付诸实施。集团军总部所能供给的美国坦克和卡车,其数量尚不及所需要的零头,于是不足之数也就必须以伪装的德国车辆来充数。这样勉强的伪装也就必须行动小心,而在这个旅待命的地区中又始终不曾作成明确的突破,因此其前进遂一再地延缓,而终于完全被放弃。
但是第一部分则获得惊人的成功——甚至于超过所意料的程度。差不多有40辆吉普车混入美军的后方,并到处执行其制造混乱的任务——其中除8辆以外,也居然都能安全回来。而那少数落在美军手中的人员所造成的纷扰尤其严重——因为他们立即造成一种印象,好像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破坏队在美军后方活动。其结果之一就是到处拦截车辆来实施检查,有数以百计的美国军人因为在答复问题时使人感到怀疑而被拘押,连身为集团军总司令的布雷德利都曾经这样地说过:
“……50万美国大兵每逢在路上互相遭遇时,都会彼此怀疑对方是敌人。任何的官阶、证件和抗议都不能使旅行者在经过一个叉道时得以免受严格的查询。我个人曾经三次被慎重的士兵要求证明身份。第一次考问的是美国地理,第二次考问的是足球规则,第三次考问的问题为一位明星的现任丈夫是谁。这个问题虽然把我考住了,但这个哨兵在得意之余,还是把我放行了。”
对于英军的联络官和前来访问的参谋人员而言,尤其伤透脑筋,因为他们根本回答不出来那些纯粹是美国文化的考题。
于是在19日有一个被俘的突击队人员在接受讯问时供称,他们中间有一批人是负有刺杀艾森豪威尔和其他高级指挥官的任务。这本是一项无稽之谣言,当他们还没有知道实际任务之前,就早已在这些突击队的训练营中流传。但是现在,此种谣言即开始在联军的各级司令部中流传时,使联军当局采取一种瘫痪性的安全措施,其范围一直远达后方的巴黎——就这样的瞎忙了10天之久。
艾森豪威尔的海军助理布契尔上校(Captain Butcher),于23日那一天在日记上曾经这样地写道:
“我今天前往凡尔赛看见艾克。他是我们安全人员的一个囚犯,对于其行动上所受的限制感到异常的不愉快,但却毫无办法。形形色色的警卫人员,有的还带着机枪,环绕着他的住所。当他上下班的时候,前后都是警卫车,把他的座车夹在中间。”
总算是很侥幸,德国人本身也有许多内在的困难,尤其是其已经枯竭的资源根本上无法满足希特勒的过分野心。在这样大规模的计划中,他的幻想又对他产生了催眠作用。
曼陀菲尔对于这个计划曾作非常扼要的综述如下:
“阿登攻击计划完全是由OKW(希特勒大本营)所拟定,用一种干净利落的‘元首命令’形式送达我们的手中。其所确定的目标为使用2个装甲军团——迪德里希(Dietrich)所指挥的第六军团和我所指挥的第五军团——以期在西线获致一次决定性的胜利。第六军团应向西北攻击,在列日与于伊(Huy)之间渡过马斯河,再向安特卫普挺进。它是主力军团并负主要任务。我的军团则将采取一条较长和较曲的攻击进路,在那慕尔和迪囊之间越过马斯河,然后指向布鲁塞尔——以掩护它的侧翼……整个攻势的目的为切断英军与其补给基地之间的交通线,并迫使它撤出欧陆。”
(原注:在战争结束不久之后,我曾经和一些德军高级将领在地图上详细讨论这次会战的经过;在以后又曾用其他的证据来加以核对,我认为他们所说的话有一部分是可以在此加以引用的。)
希特勒所幻想的是,假若他能造成这样一个第二次敦刻尔克,则英国人实际上也就会被迫退出战争,于是他就可以获得喘息的机会,以阻止红军并在东线造成一种僵局。
在10月底,这个计划才送到西线德军总司令伦德斯特元帅和执行计划的集团军总司令莫德尔元帅的手中。在说明他的反应时,伦德斯特曾经这样说:
“我感到非常地踌躇,希特勒事先并不曾和我讨论此种计划的可能性。照我看来,对于这样一个具有极大雄心的计划,我们所能动用的兵力实在是太渺小。莫德尔也和我有同感。事实上,没有一个军人会相信到达安特卫普的目的是真正实际可能的。但我知道到现在还和希特勒去争论任何事情的可能性,那只是徒费口舌而已。所以在与莫德尔和曼陀菲尔商量之后,我遂感觉到惟一可能希望使希特勒放弃其荒谬目标的办法,即为另外提出一个也许可以使他感到欣赏却又比较具有实际可能性的计划。这就是一种有限度的攻势并以切断联军在亚琛附近的突出地区为目标。”
但希特勒却拒绝采纳这个远较温和的计划,并坚持其原来的计划。一切准备都是以尽可能保密为原则,曼陀菲尔这样说:
“我自己的第五装甲军团所属各师都已集结在特里尔(Trier)和克雷费尔德(Krefeld)之间,但其间却保持着宽广的空间——所以间谍和平民应该是不知道有关企图的任何暗示。对于部队只告诉它们是准备迎击联军对科隆的攻击。只有非常有限的几名参谋军官得知实际计划的内容。”
第六党卫军装甲军团所集结的位置还要往后,即在汉诺威与威塞尔河(Weser)之间的地区中。其各师都是从前线上抽出,然后加以整补和换装。很奇怪的是,负责执行的军团司令迪德里希,直到最后阶段才知道他的任务是什么,事先也从未征询其对于计划的意见。大多数的师长都是在前几天才获得命令。在曼陀菲尔的第五装甲军团方面,进入攻击发起线的行动是在3个夜晚完成的。
此种战略的伪装固足以帮助奇袭,但过度的内部保密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尤其是在第六装甲军团方面为最。指挥官接获命令的时间太迟,所以也就没有足够的时间来研究他自己的问题,侦察地形和进行一切的准备,结果使许多事情都被忽视,等到攻击一开始之后遂到处都感到脱节。希特勒坐在他自己的大本营里和约德尔一起,把计划的一切细节都完全拟定,并似乎相信这样即可以保证顺利的执行。他丝毫不曾注意局部的条件或是每个执行者的个别问题。对于所需要的兵力和资源,他也同样地抱着乐观的看法。
伦德斯特的说法是这样的:“没有适当的增援,也没有适当的弹药补给,虽然装甲师的数量很高,但他们在坦克方面的实力却很低——大部分都是纸面上的实力。”
(原注:柯尔博士〔Dr.Hugh Cole〕所写的美国官方战史也可以提供佐证。他指出每个德国装甲师的坦克实力约为90辆到100辆——仅相当于美国标准的一半。当时,联军的公报是以师的个数为标准来计算,所以说这是战争中所仅见的最强大的坦克集中兵力,实际上是未免言过其实。)
最严重的缺乏还是燃料。曼陀菲尔说:
“约德尔向我们保证能有足够的燃料供我们发挥威力并跑完全程。这种保证被证明出来是完全不实的。一部分原因是ΟΚW对于一个师行100公里需要多少燃料,所采用的是一种刻板的数学计算公式。凭我在苏联的经验早已体认在战场上的条件之下,所真正需要的数量是应比这个标准多1倍。约德尔对于这一点是根本不了解。”
“在一个像阿登这样艰险的地区中作冬季的战斗会遭遇到许多额外的困难,所以我曾经亲自告诉希特勒所应准备的燃料必须比标准数字超过5倍。但到实际发动攻势时,却只不过是比这个标准超过1倍半而已。尤其更坏的是大部分的燃料又都保持在太后方的位置上,用大卡车纵队载运着,还留在莱茵河的东岸上。一旦有雾的天气晴朗之后,联军的飞机即开始活动,于是向前线输送燃料也就受到严重的阻挠。”
德军部队,因为不知道所有这些内在的弱点,所以对于希特勒及其对胜利的保证仍能保持一种显著的信心。伦德斯特说:“当攻势开始时,参加的部队其士气之高昂实足令人感到惊异。他们真正相信胜利是可能的——不像较高级的指挥官,他们才知道事实的真相。”
自从希特勒拒绝接受那个“较小”的计划之后,伦德斯特即自甘退居幕后,而让莫德尔和曼陀菲尔(他们两个人对于希特勒比较具有影响力)去作有关技术性改变的奋斗,那也就是希特勒所愿意考虑的最大限度。12月12日在伦德斯特的总部中举行最后一次会议,他的参加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希特勒本人也亲临参加,并控制一切的议程。
至于技术性的改变和战术性的改进,在曼陀菲尔的记载中曾有极生动的描写——并与其他文件和证词所说的也都符合。他说:
“当我看见希特勒的攻势命令中是连攻势的方法和时间都已有详细的规定,所以也就使我感到很大的惊异。炮兵是预定在上午7时30分开火;而步兵的突击则定在上午11时发动。在这中间的几个小时之内,德国空军将轰炸敌方的司令部和交通线。在步兵未能达成突破任务以前,装甲师将不执行攻击。所有的炮兵是平均分布在整个攻击正面上。
照我看来在某些方面实在是愚不可及,所以我立即提出一种不同的方法,并向莫德尔加以解释。莫德尔表示同意,但他却很讽刺地说:‘你得自己去和元首争辩。’我回答说:‘好的,假使你愿意和我一同去,那我可以去和他争论。’所以在12月2日,我们两人一同去柏林谒见希特勒。
我开始这样说:‘我们谁都不知道发动攻击的那一天是怎样一种天气——面对着联军的空中优势,谁敢断言德国空军能完成它的任务?’我又提醒希特勒过去在孚日山(Vosges)地区曾经有两次经验都足以证明出装甲师在日间是很不可能行动的。于是我又接着说:‘我们所有的炮兵都在上午7时30分开火,那无异于唤醒美国人——因此在我们突击来临之前,他们也就可以有3个半钟头的时间来组织其对抗措施。’同时,我又指出现在德国的一般步兵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的良好,所以极不可能达成我们所要求如此深入的突穿,尤其在此种困难的地区中为然。因为美军的防线通常都是前面有一条由一连串防御据点所构成的前哨,而其主抵抗线则位置在很远的后方——因此也就很难突穿。
我建议希特勒作下述几点改变。第一是突击应在上午5点30分开始,并利用黑暗的掩护。当然,这会限制炮兵所能射击的目标数量,但也可以使它集中火力在少数重要目标之上——例如敌方炮兵阵地、弹药库和司令部等——那是可以确定其位置的。
其次,我建议从每一个步兵师内抽一个‘突击营’,由最有经验的官兵来组成(我曾经亲自挑选军官)。这些‘突击营’应于上午5时30分,不用任何炮火的掩护,在黑暗中前进,并从美军前线防御据点之间渗透进去。他们应尽可能避免战斗直到已经深入敌阵时为止。
由高射炮单位所提供的探照灯可以替‘突击部队’的前进照明,其方法是把光线射在云层,然后由上反射下来。我在不久之前曾经看过这样一次表演并曾获得深刻的印象,感觉到这是能在日出以前作迅速渗透的重要关键之一。
在把我的建议向希特勒说明之后,我就作了一个结论说,只有采取这种方式才能获得合理的成功机会。我更强调:‘在下午4时,天就要黑了,所以假使定在上午11时发动突击,那么就只有5个半小时的时间来供达到突破的目的。能否准时办到也似乎大有疑问。假使采纳我的建议,那么就可以多出5个小时的时间来达到这个目的。于是等到黑夜将至时,我们就可以出动坦克。他们将在黑夜里,从我们步兵中间超越前进,到了次日拂晓时,他们也就可以沿着一条已经扫清的进路向敌人的主阵地发动他们自己的攻击。’”
依照曼陀菲尔的记载,希特勒是一点罗唆都没有就欣然接受了这些建议。这是很值得注意的。对于他所信任的少数将领所作的建议,希特勒似乎还是很愿意接受——除了曼陀菲尔以外,莫德尔也是其中的一个——但他对于大多数的资深将领却具有一种直觉性的不信任心理;另一方面他虽然信赖其自己的直属幕僚,但他却又深知他们那些人缺乏战场上的实际经验。
虽然这些战术性的改变的确是足以增加攻势成功的希望,但由于兵力减少遂又产生抵消作用。那些负责执行的指挥官们不久就获得令人丧气的消息——由于东线吃紧之故,所以本来允诺给他们的兵力已有一部分不能兑现了。
其结果是原来预定由第十五军团——现在是由布鲁门特里特指挥——向马斯特里赫特所发动的牵制攻击现在就必须取消,这样也就让联军可以自由从北面抽调预备队。此外,本应负责前进以掩护攻势南翼的第七军团,现在也只留下几个师的兵力,而且没有一个是装甲师。
说到这个计划作为的本身,有几个要点是值得注意的,尤其在叙述这次阿登会战的全部过程时是必须经常记在心里。第一个要点是有雾的天气对于德军计划的重要性。德国领袖们都深知联军在必要时,能够把5000架以上的轰炸机投入战斗,而戈林对于空中支援所作的承诺只是1000架各种不同形式的飞机而已。希特勒对于戈林的承诺也早已不敢相信,所以当他把计划交给伦德斯特时,遂又把这个数字减为800到900架。事实上,他这种估计只有一天曾经达到,而那时地面战斗却早已决定胜负了。
第二个要点是,在7月政变之后,就没有一个将领敢于反对希特勒的计划,不管那是如何的愚蠢,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多不过是说服他接受若干技术性及战术性的修改而已,而且即令如此,他也只肯接受其所最亲信的将领们所作的建议。
其他的要点则可以列举如下:(1)原已允许拨配的兵力之被削减,原已指定由两侧军团所担负的任务之被取消;(2)11月间美军在亚琛周围所作的攻击曾吸引住一部分原已指定参加反攻行动的德军兵力;(3)反攻发动之期从11月延至12月,后者的条件比前者较不适当;(4)若与1940年相比,则这次1944年的闪击战在本质上有很多不利的差异。
最重要的关键即为迪德里希的第六党军装甲军团应作迅速的前进,因为它最接近马斯河上的重要地段。空降部队用来在这里开始将是最有价值的,但他们却早已在地面上的防御战斗中被消耗殆尽,故一共只搜刮到1000名伞兵,仅在攻势发动前的一个星期,才在海特上校(Colonel von der Heydte)领导之下,组成一个伞兵营。在和空军当局协调之后,海特发现所分配给他的飞机乘员中有一半以上都没有空降作战的经验,而且必要的装备也都感到缺乏。
最后指定给伞兵部队的任务,不是在装甲兵前进的先头攻占某困难的隘道,而是降落在马尔梅迪—欧本—韦尔维埃(Malmedy-Eupen-Verviers)交叉路口附近的里吉山(Mont Rigi),以构成一个侧面的阻塞阵地,俾使从地面来的联军援兵在行动上受到迟滞。但在预定发动空降突击的前夕,约定到达机场接运伞兵的运输机并没有来,于是空降遂顺延到次日夜间——到那时地面的攻击早已开始。只有1/3的飞机勉强到达正确的空投区,因为海特一共只能集中200个人,所以他无法攻占交叉路口和建立阻塞阵地。一连几天,他都使用小型的突击队来扰乱道路上的交通,但却始终不见迪德里希的部队前来与他会师,所以他就尝试向东推进去迎接它们,不幸在途中即被对方所俘。
迪德里希的右翼部队很早就因为美军在蒙绍(Monschau)的顽强抵抗而无法前进。其左翼部队却能突破敌军阵线,绕过马尔梅迪,于12月18日,在超过斯塔佛洛的昂布莱夫(Amblève)河上获得一个渡口——从攻击发起线到这里已经前进了30英里。但是在这个狭窄的隘道中,却开始受到阻止,然后又遭遇到美军的反击。再一次新的努力仍然失败了,因为预备队已匆匆赶到,所以美军的兵力正在不断地增强,结果德国第六装甲军团的攻击就此虎头蛇尾地告一结束。
在曼陀菲尔这一方面,攻势也有良好的开始,照他本人的说法是这样的:
“我的突击营迅速的渗入美国的阵线——像雨点一样。下午4时坦克开始前进,在黑暗中利用‘人工月光’的照明不断向前压迫。”
但渡过奥尔河之后,他们在克勒夫河(Clerf)上的克勒伏(Clervaux)又必须通过另一个险恶的隘道。加上冬季的气候,遂造成延误。曼陀菲尔说:“当大批坦克到达时,美军的抵抗即有软化的趋势,但是在这个最初阶段,运动的困难却抵消了抵抗的微弱。”
12月18日,德军逼近巴斯托尼(Bastogne)——已经前进将近30英里。但他们在19日想冲过这个重要道路中心的企图却遭到阻止。
(原注:这又不完全是由于守军的努力——因为一个先头指挥官在战后的讨论中曾经向我坦白地承认,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上,他却被一个年轻美丽的美国护士小姐所迷住了,他因为要和她在一起欢聚,所以遂在一个村落中逗留了很久而没有加速前进。决定会战的因素往往都是军事教科书上所不曾教授过的!)
艾森豪威尔的2个预备师终于投入战斗,并在12月18日向前线加速前进。当时它们还在兰斯(Reims),距离前线尚有100英里——而更糟的,是指定前往巴斯托尼的第一〇一空降师,又因为参谋作业的差错,而被送往北面。但应该感谢一次交通阻塞,才引起一个宪兵士官的询问,于是才发现错误而再向南回头,并终于在19日上午最紧要的关头上赶到巴斯托尼。这个师的侥幸赶到遂稳住岌岌可危的防御情况。
在此后的两天内,德军的连续攻击均被击退。所以曼陀菲尔决定绕过巴斯托尼,继续向马斯河上挺进。但到此时,联军的预备队已经集结在所有方面,其兵力之强大远超过德军所能投入攻势的数量。巴顿所指挥的2个军已经向北转进来援救巴斯托尼,并向通往该城的道路反击。由于兵力的抽调,遂使曼陀菲尔无力向前推进。
机会是已经过去。曼陀菲尔绕道向马斯河上的奔驰虽在联军总部中引起惊扰,但已经太迟,不足以产生真正严重的效果。依照计划,巴斯托尼是应在第二天攻占的,但到第三天才到达,而到第六天才被绕过。在地图上看只有一个“小指头”(small finger)在24日曾经伸到迪囊附近,距离马斯河已不到4英里,但这却是前进的最后极限,而这个指头不久也就被切断了。
限制前进的重要因素为泥泞和燃料的缺乏——由于燃料的缺乏,德军的炮兵只有一半能够参加战斗。最初的几天,多雾的天气使联军的飞机不能升空,所以对于德军的渗透颇为有利。但到12月23日,这种雾幕就销蚀了,于是德国空军的那一点残余兵力立即被证明出来不能掩护其地面部队使他们免受重大的空中攻击,反而由于时间延误而使损失变得更大。但是希特勒把主要的任务给予其北翼军团也是一个大错。那是因为第六SS装甲军团,是以他所宠信的党军(Waffen S.S.)为主力——尽管事实上,那个地区的地形是远较狭隘,而联军的兵力也比较雄厚,预备队也比较接近。
在第一个星期内,攻势的进展远不如所希望的那样顺利,而第二星期开始时的一度加速也只是昙花一现——因为那不过是在主要道路中心之间的空隙内作较深的插入,而那些道路中心现在却已经稳固地被掌握在美国人的手中。
对于这次作战作过上述的概括说明之后,现在就应对于某些比较重要的特殊部分加以较详细的分析。
在迪德里希的第六党卫军装甲军团方面——那是负有主要任务的,但其正面却比较狭窄——其计划是首先使用3个步兵师在于登布拉特(Udenbrath)的南北两边都打开一个缺口,然后转向西北构成一道面对北面的坚强防线(另加2个步兵师作为增援),于是4个装甲师分为两部,从这缺口中钻入,共趋列日(那是一个大城兼交通中心)。这支部队是完全由党卫军所组成——包括第一、第二、第九和第十二共4个党卫军装甲师,分组为第一和第二两个党军装甲军。它们大约有500辆坦克,包括90辆六号“虎”型(Mark VI,Tiger)坦克在内。值得一提的为迪德里希本人希望能使用其装甲师中的两个来作成突破,但这个构想却未获莫德尔的同意——他认为这个地区的地形太坏,坦克不适宜于担负此种任务。
此一地段是由美国第九十九步兵师防守,它是杰劳将军(General Gerow)的第五军最南端的一个师,正面宽约20英里——与其南面第八军各师的正面相当。对于任何一个师而言,这样的正面都嫌太宽——可以证明联军当局根本上没有考虑到任何德军的攻击。
炮击是在10月26日上午5点30分开始的,但在这个地段的德国步兵大约到上午7时才开始前进。个别的美军据点逐一被攻克,但战斗却很惨烈,并使德军受到重大损失——因此也延误其装甲师的前进。虽然在以后两天内德军仍能向西推进,但是在重要的贝尔格—布特根巴赫—埃尔森波恩(Berg-Butgenbach-Elsenborn)地区中,由于美军的固守,遂使德军无法依照计划建立一道向北的防线,并且使这个地区始终保持在美国人的手中以供未来的使用。一天又一天,守军都在抵抗德军的重大攻击。这要算是美国第五军的一项伟大成就——他们本应参加对亚琛地区的美军攻势,现在遂兼程南返,以作紧急的应援。(这次挫败对于党卫军部队的信誉大有损失,并使希特勒于12月20日决定把攻势中的主要任务移交给曼陀菲尔的第五装甲军团。)
在曼陀菲尔军团方面,其右翼部队——靠近迪德里希的方面——曾经作成一个迅速的突破。这个在施内–艾弗尔(SchneeEifel)的地段是由新到的美国第一〇六步兵师,加上第十四骑兵群(Cavalry Group)来防守的。它掩护着通到重要道路中心圣维特(St.Vith)的进路。在此处的显著特点即为攻击者缺乏像北面那样压倒优势的兵力——其主要的部队仅为卢赫特(Lucht)第六十六军的2个步兵师,另加1个坦克旅而已。但到17日,它们即成功地用一个钳形运动包围着第一〇六师的2个团,并且迫使至少有7000人投降,很可能多到8000至9000人。这也就是曼陀菲尔新战术使用的成果。只有在曼陀菲尔的地段中,是在炮兵射击之前,突击队即早已进入美军阵地之内。根据美国官方战史的判断,施内–艾弗尔的战斗为1944年到1945年之间美军在欧洲战场上所遭受到最严重的挫败。
再向南,曼陀菲尔的主力突击是由克鲁格(Krüger)的第五十八装甲军(在右)和吕特维茨(Lüttwitz)的第四十七装甲军(在左)来执行。第五十八军在渡过奥尔河之后,即趋向乌法利兹(Houffalize),以期在阿登和那慕尔之间的马斯河上获得一个桥头阵地。第四十七军在渡过奥尔河之后,即应攻占主要道路中心巴斯托尼,然后再从那慕尔之南渡过马斯河。
美国第二十八师的前哨阵地虽然曾使德军渡过奥尔河的行动受到一些迟滞,但却不能阻止它们的前进。到第二天(17日)夜间,它们即已迫近乌法利兹和巴斯托尼,以及在这两条道路中心之间的横路——这也是它们所需要的,以便展开其全部兵力并发展其向西的扫荡。
在极南端,布兰登堡(Brandenberger)的第七军团一共只有4个师的兵力(3个步兵师和1个伞兵师),其任务为采取攻势以掩护曼陀菲尔前进时的侧翼——这个军团的进攻方向为通过纳夫夏托(Neufchateau)指向美济埃尔(Mézières)。所有各师均渡过奥尔河,其在内(北)侧的第五伞兵师曾冲到维耳次(Wiltz),也就是在3天之内西进了12英里。但是美国第二十八师的右翼却败退得很慢,而美国第八军的其他2个师——第九装甲师和第四师,在敌人前进达3或4英里之后,即阻止了它们的进攻。到了19日,就可以明白地看出来德军攻击正面的左肩部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不久,从萨尔河上向北旋转的巴顿第三军团更增强了这一方面美军的兵力,于是从那一天起,德国的第八十军即开始改取守势。
曼陀菲尔曾经要求配给第七军团一个机械化师,以便使它能和他自己的左翼齐头并进,但却遭到希特勒的拒绝。这个拒绝也许具有很重大的影响。
在北面,即迪德里希的方面,直到17日装甲突击才开始发动,号称精兵的第一党卫军装甲师,现在由于其进路已经扫清,遂准备从南面对列日作迂回的攻击。领先的纵队,号称“派佩尔战斗群”(Battle Group Peipe)——拥有该师100辆坦克中的大部分——以攻占在于伊的马斯河渡口为目的。这支部队一路长驱直入,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挡,而且在路上任意用机枪火力屠杀了几批无武装的美国战俘和比利时平民。(在战后的审讯时,派佩尔宣称他是执行希特勒的命令,因为他曾经指示应以“恐怖的浪潮”来作为突击的前奏。不过在整个攻势行动中,德军也就只有派佩尔这一个单位曾经作过如此野蛮的暴行。)派佩尔战斗群在斯塔佛洛的郊外停止过夜,到马斯河还有42英里——为什么它不曾占领那里的重要桥梁,以及其正北面的大油库(其中储有油料250万加仑以上),实在是毫无理由。这两处要害在当时都只有极微弱的防御。第一军团设在斯帕的司令部也可以说是近在咫尺。美国的援军在一夜之间赶到这个地区,次日派佩尔即为一道燃油的火墙所阻,而在3英里之外的三桥(Trois Ponts)也就在他的眼前被炸毁。派佩尔遂又尝试从侧面的谷地迂回,但又在6英里外的斯图蒙(Stoumont)再度受阻。到此时,他也已经知道他的前进已被孤立,而且也跑在第六装甲军团其余部队的老前面。
在南面曼陀菲尔的正面上,德军正在向圣维特和巴斯托尼两个重要道路中心继续施加压力——占领这两个要点即足以决定此次攻势的前途。12月17日德军对圣维特(距离开始进攻时的战线约12英里)发动第一次攻击,但其实力却很小。到次日前来增援的美军第七装甲师的大部分即已到达这里。18日德军发动猛攻,外围的村落一一陷落,由于这种压力才使美军未能救出被围的第一〇六师的2个团。此外,德军装甲纵队也已从南北两面绕过圣维特并继续前进,而又有1个德军坦克旅前来增援这个攻击。
到18日,吕特维茨的第四十七装甲军已经带着2个装甲师(第二和装甲训练师)和第二十六国民步兵师(Volks-grenadier,简称VG)接近巴斯托尼。但美国方面也有援军到达——第九装甲师的1个战斗群和1个工程营。由于每个村落都必须争夺,而德军方面也发生运输上的混乱,所以遂使其攻击的进度减缓,因此才让艾森豪威尔总部的战略预备队第一〇一空降师能够恰好在最危急的关头19日的上午,赶到巴斯托尼。这个师是暂时由麦考利夫准将(Brigadier-General Anthony C.McAuliffe)指挥,因为其师长泰勒少将正好在美国度假。在巴斯托尼的激烈防御战中,美国的工兵尤其有最优异的表现,终于使德军未能冲入该镇。于是德军的装甲纵队分别从两侧绕过——它们早已在该镇的北面打开一个缺口——只留下第二十六国民步兵师和一个装甲战斗群去扫清这个道路中心。从12月20日,巴斯托尼遂被切断。
直到17日的上午,艾森豪威尔和他手下的高级指挥官们才开始承认德军已经发动全面的攻势——而直到19日,他们才开始感到那是已无怀疑的余地。布雷德利命令第十装甲师北上增援,同时也认可第九军团司令辛普森中将(Lieutenant-General William Simpson)的主动措施——他首先派第三十步兵师南下,接着又加派第七装甲师跟着前来。所以,一共有6万名生力军正在向感受威胁的地区移动,而在此后8天之内还有18万人继续开到。
第三十师——师长为霍布斯少将(Major-General Leland S.Hobbs)——本在亚琛附近休假,首先奉命进到欧本,然后又移到马尔梅迪,接着再向西进以阻止派佩尔的装甲战斗群。在战斗轰炸机协助之下,收复了斯塔佛洛的一部分,于是切断了派佩尔和德国第六装甲军团其余部队之间的联络,而他本人在斯图蒙受到的抵抗也正在不断地增强。到19日他开始感到燃料非常缺乏,而美国第二十八空降师和一些装甲增援部队的到达也使他变得居于绝对的劣势。而此时,那2个党卫军装甲军的主力却还在老远的后方。因为缺乏足够的道路,使它们大量的坦克和运输车辆无法前进和展开。派佩尔的战斗群不仅被围困,而且燃料也已用尽,最后于24日徒步撤退,丢下了其所有的坦克和其他的车辆。
在南面,美国第三和第七装甲师的部队已经前往阻止德军从圣维特地区的西进。在曼陀菲尔指导之下,德军向圣维特镇发动强烈的攻击,使守军受到重大损失之后,终于被迫撤出。对于他们而言可以说是相当幸运,由于严重的交通阻塞,遂使德国第六十六军未能作迅速的扩张,而让美国第一〇六师和第七装甲师的残部退回到较安全的地点。这也就帮助阻止德军在这个地区中向马斯河作迅速的前进。
当正面被撕开之后,艾森豪威尔立即在12月20日命令蒙哥马利统一指挥在裂口以北的全部军队,包括美国第一和第九2个军团在内,而蒙哥马利也已经使用其自己的预备队——第三十军(4个师),在防守马斯河上的桥梁。
蒙哥马利那种充满信心的态度固然是一项重大的本钱,假使不那样盛气凌人,则其贡献也许还可以更佳,诚如其自己部下的某一位军官所云:“他大踏步地走入霍奇斯的司令部,就好像基督来清扫神庙一样”。以后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中,他又令人产生一种印象,好像是全凭他个人对于这次会战的“调度”,才使美军得免于崩溃——所以也就引起非常广泛的反感。他同时又说,使用了“英国集团军的全部可用实力”,才使战斗转败为胜。这种说法不仅引起更大的反感,而且也与事实不符。因为在南翼方面,巴顿自12月22日即已开始反击,而到26日即已解除巴斯托尼之围,而蒙哥马利却坚持必须先稳住自己的阵脚,所以直到1月3日才从北面开始发动反击,而直到那个时候为止,他都保留着其英军预备队不让它投入战斗。
在12月20日联军战线重组之日,缺口以北的一边由柯林斯少将(Major-General J.Lawton Collins)负责指挥,他的美国第七军在此以前曾参加趋向鲁尔河和莱茵河的攻势。蒙哥马利特别声明他需要柯林斯——他的绰号是“闪电”——并认为没有任何第二个人可以担当这样的重任。蒙哥马利给予他的新任务是集中第二和第三2个装甲师的精兵,再加上第七十五和第八十四2个步兵师,向南对曼陀菲尔前进中的矛头发动一个反击。
在巴斯托尼的情况仍然颇为危急。德军一再的攻击并迫使守军后退,但他们却始终不曾被压倒。22日吕特维茨派遣军使携着“白旗”去要求被围的守军作光荣条件的投降,但麦考利夫却只用含意难解的美国土话回答说“发疯”!(Nuts!)——自此以后这也就变成一个传奇的故事。当时这个地区的一位低级指挥官,为了尝试把这个字的意义解释给德国人听,但他又还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所以只好把它解释为“下地狱”(Go to Hell!)。
次日好天气开始来临,于是容许联军作第一次的补给空投,而且对于德军的阵地也作了多次的空中攻击。同时,巴顿的部队已经从南向北兼程赶来。即令如此,在圣诞的前夕,12月24日,情况还是很紧急,防御四周围已经缩到16英里。不过吕特维茨的部队也没有获得任何的增援和补给,而且也正受到同盟国空军日益加重的攻击。圣诞节那一天,德军作一次全面的努力,但他们新到达的坦克受到重大的损失,而防线仍屹立无恙。此时巴顿第三军团的美国第四装甲师,在加菲少将(Major-General Hugh J.Gaffey)的指挥之下,已经从南面杀开一条血路,在26日下午4点45分与守军取得联络,于是巴斯托尼遂告解围。
虽然德国第七军团在企图掩护曼陀菲尔左翼的进攻中最初略有进展,但它自己的弱点却暴露在南面的反击之下。到12月19日,巴顿即奉到命令要他放弃其自己趋向萨尔地区的攻击,而集中全力去扫除曼陀菲尔所作成的突出地。巴顿为了达成这个任务遂动用了他的2个军。到24日,他的第十二军已经把德国第七军团的各师逐退,消灭它们所企图建立的南面“肩部”(shoulder)。
再往西,美国第三军(第四装甲师和第二十六与第八十2个步兵师)则集中全力来援救巴斯托尼。著名的第四装甲师真是以“马不停蹄”的方式,来执行巴顿在22日所下的“拼命狂奔”的命令。但是地形却有利于防御,而挡着其进路的又是德国的劲旅第五伞兵师。这些顽强的伞兵现在在地面上作步兵式的苦战,所以几乎是寸土必争,每一个村落和每一片森林都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能获得通过。不过侦察的结果却发现在纳夫夏托—巴斯托尼道路上的阻力比较脆弱一点,于是在25日,美军的进前遂放弃直接顶冲的方式,而改行采取东北向的轴线。次日,第四装甲师所残余的少数谢尔曼坦克遂进入了巴斯托尼南面的防线。
此时,曼陀菲尔的装甲师在绕过巴斯托尼之后,已经在那慕尔以南的地段,正向马斯河上前进。为了掩护河上的渡口,不仅已有美国生力军开到,而霍罗克斯的英国第三十军也在纪韦(Givet)和迪囊附近分别进驻马斯河的东西两岸,至于美国的工兵则在准备爆破河上的桥梁。
希特勒现在已经把他的视线缩短,两眼只盯在马斯河上。他从其大本营预备队中抽出第九装甲师和第十五装甲步兵师,来支援曼陀菲尔肃清接近迪囊的马尔凯—塞勒斯(Marche-Celles)地区,所以双方都计划在圣诞节发动攻势,但却因为彼此间正在作激烈的缠斗,遂无法照计划执行。但是柯林斯却慢慢地得手;在圣诞节上午,他的部队(在英国第二十九装甲旅协助之下)克服塞勒斯这个村落——那里距离马斯河岸和迪囊仅有5英里,这也就是德军前进的最高水平线,以后还有许多孤立的“口袋”或由步兵加以肃清,或由空军加以扫除,到了26日,德军在白天里也寸步难移。德国第九装甲师虽在圣诞节前夕赶到,但却太迟,未能击败美国第二装甲师的坚强防御。到26日,德军遂开始后退——并承认马斯河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迪德里希的第六装甲军团也已奉命作一次新的努力以支援曼陀菲尔的攻击,它虽然也将其装甲师投入战斗,但却殊少进展,不仅美军防御现在已经大事增强,而且又随时能获得战斗轰炸机的支援。第二党卫军装甲师在最初突入时虽曾使美军发生惊扰,但在三桥西南12英里的芒阿村(Manhay)作了一次长时间的战斗之后,遂受到惨重的损失而不得不撤退。总之,第六装甲军团的攻击只是徒然损耗兵力而一无所成。
远在联军主力反攻开始之前,德国人即早已放弃其北面的攻击,而其南面的最后努力也归失败,这个努力是在希特勒决定把攻击重点移到南面,并倾全力以支援第五装甲军团的前进之后,但是已经太迟,机会也早已错过。曼陀菲尔很感慨地说:“直到26日,其余的预备队才给我——但到此时,他们已经不能行动。因为缺乏汽油之故,他们站在那里大排长龙——分布的地段长达100英里——而这正是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尤其讽刺的,是在12月19日那一天,德军距离斯塔佛洛的联军大油库已经不到1/4英里——那里储存着大约250万加仑的油料——要比他们所实际俘获的最大储量多了100倍。
“当我们刚刚作最后一次新的推进时,联军的反攻也立即开始发展。我用电话告诉约德尔,并要求他报告元首说我已经把突出地尖端上的部队向后撤退……但希特勒却禁止撤退。结果是不能作适时的撤退,而只能在敌人重压之下,一步又一步地被逐退,并遭受无谓的牺牲……由于受到希特勒‘不准撤退’政策的影响,我们在较后阶段的损失远比以前重大。结果也就造成破产,因为我们已经吃不消这样的损失了。”
以上是曼陀菲尔所作的判断,并且也深获伦德斯特的许可。这位老元帅说:
“当这个攻势显然已经不可能达到其目的时,我就希望能使它在较早的阶段提前结束。但希特勒却愤然地坚持必须继续打下去,于是它也就成为第二个斯大林格勒。”
在阿登会战开始的时候,联军由于忽视其防御的侧面,遂几乎酿成大祸。但最后还是希特勒把“攻击就是最佳防御”的军事信仰发展到物极必反的程度。它被证明出来是“最坏”的防御——终于使德国人丧失任何再继续作认真抵抗的一切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