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对梅兰芳表演的接受
在种种猜测和期待中,经过了将近十年的摸索和准备,梅兰芳和他的剧团终于在1930年1月18日乘船离开上海前往美国。梅兰芳和其他二十多位演员、辅助人员组成的中国剧团抵达纽约后,于2月16日晚在四十九街剧院(theForty⁃NinthStreetTheatre)为受邀观众作了表演。2月17日晚,梅兰芳在同一个剧院开始了为期两周的正式公演。节目由五部分组成:三个短折子(《汾河湾》《刺虎》和《霸王别姬》)和两个舞蹈片段。美籍华人女演员杨素(SooYong)女士担任主持人,负责在每个节目开始之前向观众解释这出戏的内容和主题。(1)应公众需求,梅兰芳后来又到国家剧院(theNationalTheatre)演出了三周。(2)接着又到芝加哥(公主剧院,thePrincessTheatre)、旧金山(自由剧院和议会大厦剧院,theLibertyTheatreandtheCapitolTheatre)、洛杉矶(爱乐乐团礼堂,thePhilharmonicAuditorium)和火奴鲁鲁(自由剧院,theLibertyTheatre)等地巡演,前前后后一共演出了八个多星期。直到1930年7月19日,方才回到上海。(3)
1930年3月22日,在国家剧院最后一场演出之前举行的告别晚宴上,梅兰芳在向他的赞助人们致辞中强调,自己巡演的最终目的是“通过舞台这一媒介增进中美两国人民之间更亲密、也更富同情心的相互理解”(4)。在为梅兰芳的爱乐乐团礼堂公演举办的午宴上,华美协进社的美方代表梅其驹(ErnestK.Moy)表示,梅兰芳访美本质上是一次友好访问,既不是商业性的,也不是中国政府的宣传,而是一次对最优秀中国戏剧的展示。(5)访美期间,梅兰芳作为艺术和文化领域的亲善大使,同时也因为精湛的技艺,曾多次获得表彰、赞誉和奖励。梅兰芳及其剧团成员成为美国演员工会的名誉会员。(6)在中央大厦(theGrandCentralPalace)举办的第十七届国际花展上,美国人为了向梅兰芳表达敬意,还特地用他的名字命名了一种荷兰郁金香。(7)3月11日,梅兰芳和美国女演员凯瑟琳·康奈尔(KatharineCornell)、影评家约翰·梅森·布朗(JohnMasonBrown)等人一起,作为贵宾受邀出席了美国电影剧协会(theAmericanAssociationforBetterPhotoplays)的午宴。(8)3月18日,纽约的邻里剧院(NeighborhoodPlayhouse)邀请梅兰芳茶叙。张彭春在现场详细介绍了中国戏剧,梅兰芳则展示了京剧的程式。(9)同一天,来访的英国女演员帕特里克·坎贝尔夫人(Mrs.PatrickCampbell)为梅兰芳举办了午餐会。(10)4月19日,梅兰芳当选为美国中国学会(theChinaSocietyofAmerica)名誉会员。(11)此后,梅兰芳又先后被波莫纳那学院(PomonaCollege)和南加州大学(theUniversityofSouthernCalifornia)分别授予荣誉博士学位。1930年5月30日,梅兰芳在波莫纳学院专门为他举办的学位授予典礼上致辞时强调,自己访美是为了促进各国之间的和平。(12)剧团成员李斐叔回忆说,梅兰芳在旧金山时受到了好几千人的热烈欢迎。该市市长为了表达对梅兰芳的敬意,组织了一场盛大的巡行,巡行队伍中有300多辆挂满中美两国国旗的汽车。盛况之空前,远远超过了从前为在任的美国总统和来访的英国王储举办的巡行。(13)
访美期间,梅兰芳还会见了查尔斯·卓别林(CharlesChaplin),二人建立起了长久的友谊。(14)后来也正是卓别林率先向谢尔盖·爱森斯坦(SergeiEisenstein)介绍了梅兰芳的表演艺术。(15)当时已经70多岁的大卫·贝拉斯科身体不太好而且还正在住院,但他不仅会见了梅兰芳,更去现场观看了梅兰芳在纽约的最后一场演出。(16)由埃德温·布思创立于纽约的著名的演员俱乐部(ThePlayers),专门为梅兰芳举行了欢迎会。俱乐部主席沃尔特·汉普登(WalterHampden)在致辞中表示,代表全体美国艺术家的演员俱乐部用埃德温·布思永不消亡的精神来欢迎梅兰芳。汉普登认为梅兰芳是亚洲艺术的大使,并且对梅兰芳男扮女装的艺术和中国戏剧的艺术赞不绝口。他认为这些艺术虽说很古老,但又确实比美国戏剧中的新趋向还要新。
《旧金山纪事报》(SanFranciscoChronicle)在梅兰芳访美结束时宣称:“他不仅是一名演员,更是一位大使,为增进美国人对中华民族的同情理解做了很多事。在这方面,他所做的比大量的外交函件所做的要多得多。”(17)芭芭拉·斯科特(BarbaraScott)说梅兰芳在纽约的首演,不仅是“一种戏剧界的轰动性事件”,(18)而且“也是东西方的盛会——这不仅是西方人发自内心地向一位迷人的中国艺术大师致敬,同时也是向中国致敬”,“在促进国家间的和平相处方面可能比签署协定或外交会谈还要有用”(19)。在回顾梅兰芳美国之行的成功时,当时在太平洋关系协会(theInstituteofPacificRelations,这是一个旨在研究太平洋各国人民生活状况、改善他们之间相互关系的国际组织)当秘书的爱德华·卡特(EdwardC.Carter)如此总结梅兰芳访美的意义——这不仅对于美国的戏剧文化问题,而且对美国人接受和理解中国人的性格和文化都具有重要意义。卡特下面的这番话很可能会让那些批评梅兰芳的中国激进批评家们感到失望:
他受激赏,不是因为他“真的像美国人”,而是因为他是真正的中国人。他甚至让我们质疑我们自己的戏剧形式和做法。他以一种即使再多的宣传也达不到的效果,使得我们中的许多人开始尊重中国人及其文明。事实上,当梅兰芳将要呈现的现实结晶为戏剧姿态时,他也将中国人天性中最美丽也最关键的部分凝聚在了自己身上。(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