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主义与原型

二、自然主义与原型

根据我们一直在阐述的观点,对生物实体的意义是经验的一种功能,而经验始终是生物体特定的内外环境相互作用的问题。在我们追求意义的理解及其对成瘾作用时,我们寻求一个符合所有人的解释。在寻找解释成瘾现象的意义理论时,不仅要考虑概念问题,而且要考虑有关概念是如何构建的,以及这些概念的结构和功能的经验数据。这些问题都很重要,首先,由于意识不是与世界分离的,而是从世界中涌现出来的,所以我们不能认为意义是世界上事物头脑中的复制品。“复制”意味着表示和被表示物之间的分离,以及这2种事物存在的2种不同的媒体。这正是目前不存在的情况。其次,由于整个大脑大量重复和动态处理的意义产生,它们必然是情感和历史的注入和每个人特有的。此外,意义不是静态的东西,而是不断演变的过程。同样的物体或地方在1天或1年的时间里对同一个人来说可能会有不同的含义,而且在他成瘾或戒除成瘾的过程中也是如此。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知觉器官有任何相应的变化,尽管在另一个层面上的一切,包括个人的知觉器官,都在不断变化,这种变化需要一个解释。

在发展我们对成瘾者如何看待世界以及这些概念如何转变的理解时,我们要关注与这些问题相关的科学发现。除了弗里曼之外,许多其他的神经科学家也评论过这样一个事实:普通大众与许多哲学家和心理学家都误解了心灵对世界的表征的本质。首先要注意的是,我们并不是被动地接受这个世界的形式。尽管我们从这个世界获得的信息可能与它本来的样子很接近,但从我们极其有限的视角来看,作为拥有感知和处理机制的有机体,我们绝不可能遇到“本来面目”的世界。例如,神经学家安东尼奥·达马西奥(Antonio Damasio)就是这么说的:

尽管逼真度可能不高,但神经模式和相应的图像既是大脑的产物,也是促使它们产生的外部现实的产物。当你和我看着我们自己以外的物体时,我们在各自的大脑中形成了相似的图像。我们很清楚这一点,即使你我可以用非常相似的方式来描述物体,精确到细节,但是我们看到的图像并不是外部物体的复制品,而是基于生物体的变化。当物体的物理结构与身体相互作用时,我们身体各处的信号装置位于皮肤、肌肉、视网膜等部位,这些信号装置帮助我们构建神经模式,以反映有机体与物体之间的相互作用。神经模式是根据大脑自身的习惯构造的,并在大脑的多个感觉和运动区域短暂地实现,这些区域适合处理来自特定身体部位的信号。[51]

所以,在概念内部思考意义是没有意义的。我们对世界的体验是虚拟现实,每一种概念都承载着情感,从相互连接的神经系统中剥离出来,其中包括由大脑感知和处理设备的其他部分激活和激活的各种边缘结构。此外,这是一种个人行为,取决于之前在特定大脑中建立的独特连接,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所经历的世界不是由与世界的互动造成的。相反,它只是意味着我们的概念,以及它们所构成的世界,对我们来说不是外在的东西。正如哲学家保罗·丘奇兰德(PaulChurchland)所描述的那样,概念的内容是对世界某些方面的高度奇特的描述,往往是不准确的,没有自动地与外部世界产生参照联系。[52]从这个角度来看,任何概念的指示元素或指称,只是一种随着时间的推移由个人发展而来的传统抽象,而不是世界上那些引起我们感知的事物。这不是概念的意思,任何概念的意义都是概念的内容相对于个体世界的其他一切事物所占据的位置,是由他的特殊经历所塑造出来的。这并不是说在我们之外没有世界,也不是说没有任何这种荒谬的事情。相反,这只是说我们的概念并不仅仅是与那个世界互动的因果结果。概念是我们自己对这些事物的内部描述,由内部和外部因素产生。吸烟者对香烟的概念,除了最抽象的轮廓外,并不是不吸烟者;一个特定的吸烟者对香烟的概念的细节,完全是由他特定的历史、身体和环境,在情感和身体上与香烟和世界上其他一切事物的联系中表现出来的。

正如达马西奥所指出的,我们在生物学上非常相似,建立在个人头脑中的表征非常接近,以至于我们可以毫无异议地接受已经形成的某些特定事物的图像。[53]但是我们能接受这一事实并不能说明问题。我们形成的每一个想法和概念本质上都与我们自己独特的经历以及我们整个身体的神经、化学结构和功能有关。18世纪英国哲学家大卫·休谟指出,即使是最抽象的概念也是起源于个人经验。从休谟关于情感的例子来看,他认为心理表征或思想本质上是私人的和经验的。一个举止温和的人不可能形成根深蒂固的复仇或残酷的观念,自私的人也很难想象友谊和慷慨。对于外在事物的经验,休谟是这样说的:一个人如果没有机会品尝它,就不会知道葡萄酒的滋味。[54]我们还可以补充说,如果一个人从未体验过高与低的感觉,他就不会有一个明确的“高”的概念。我们的大脑只有在长时间的经验中才能得出我们的概念。不同的人对世界的看法也不尽相同,而且,在某些对比发生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对世界的看法。

与休谟的思想不同,原型是随着时间慢慢建立起来的。与印记理论家(the imprint theorists)所假定的相反,没有一个感觉经验的实例可以因此成为一个概念的起因。正如丘奇兰德所说,我们与世界的语义联系是通过多年的学习过程中进行的艰苦的认知活动获得的。这个持续学习的过程产生了一组相当稳定的类别及其关系的描述。我们一遍又一遍地经历一系列的输入,并学会识别规则的分组,期望找到它们。这意味着作为我们概念的原型本身就带有与世界上其他一切事物的关系。我们描绘个人在世界的嘈杂背景,越来越多的正是我们获得更多的经验,所以从一开始每个概念都有一个与内部结构有关的一切,整个世界在一起,构成任何和每一件事情的意义。概念本身,在这种理解下,本质上提供了人类使用的复杂语法的可能性,提供了我们能说能想的无限多种事物的可能性。它们通过在自己的结构(包括它们与世界其他地方的关系)中提供关于它们的推理角色集的隐含规则来做到这一点。

这种基于原型的整体意义系统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人们是如何从根本上误解他人的体验的。事实上,丘奇兰德在这方面认为,对于原子主义的信息理论家来说,“为什么有人会误解别人,这是一个小秘密”,但从整体的典型世界观来看,“任何人能理解别人,这只是一个小奇迹”。[55]当我们想到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如何进行的,尤其是当我们想到成瘾者与“外人”的交往与他们和其他吸毒者的交往有何不同时,后一种世界观就有了正确的解释。虽然个人成瘾者的经历都略有不同,与每个人发展自己的模式和他的物质或成瘾的活动有关,当他们想要被理解,成瘾者经常信任理解其他人也有类似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