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关模式与滚雪球效应
汉默的研究小组发现,研究对象叙述的另一个主题是“全速前进”。这种叙述的重点是,一种物质成瘾的吸引力从第一次见面就很明显。我们在艾莉森·摩尔的回忆录中看到了这种模式:
我告诉自己,我只会尝试一次,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但当我尝试停止,我不能面对被投入冰冷的现实生活,我无法忍受这些恐惧的回归。冰毒是我所有问题的答案。它让我感到平静、自信,对我的未来感到兴奋。[13]
尽管汉默的研究小组发现,在所有受访者所表达的类别中,这一类别是最罕见的,但摩尔的经历似乎最接近成瘾的原型。至少在海洛因和冰毒方面,这是最常被描述的模式,或许是为了阻止公众第一次使用它。与间断平衡模式相反,这一类别的成瘾行为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控制,当停止使用时,伴随而来的是生理上的戒断症状。汉默的一位受访者比尔(Bill)在一天之内就成了一名吸烟者。他在采访中说:
冰箱顶上有一盒香烟,我决定试一试,然后你就知道,我偷了她父母所有的香烟……我听说第一次抽烟的时候不能成包烟那样抽。但是我第一天晚上抽了三包烟!这就是我有多喜欢它。[14]
我们讨论过的理论都不能解释这种经历。这里不存在被瘾品控制大脑的问题,不存在脱离人际交往的问题。虽然在比尔的早期生活中可能有创伤,但他似乎并没有从第一次吸烟中得到任何缓解。相反,它是一种纯粹愉悦的体验。那么,也许到目前为止基本上被忽视的享乐主义理论比其他任何理论都更能抓住比尔的经历。第一次抽烟之后,他继续拼命抽烟,如果他整晚不睡觉,他可以抽6~8包烟。但快乐似乎并不是所有对某种物质或活动立即上瘾的人的关键因素。
许多以这种特殊方式经历上瘾的人认为,上瘾更多的是纯粹的冲动,而不是任何特定的快感。这些人当中,大多数人都接受过使用这种模型的治疗,他们似乎从疾病模型的角度来理解自己,具体地说,要么是基因遗传,要么是心理倾向。汉默的小组采访了一名叫诺拉(Nora)的女士,她这样解释自己的经历:
我甚至在第一次喝酒之前就上瘾了。第一杯酒就把我吸进去了。我不觉得如果我从来没有喝过酒,我也会有同样的难以控制的感觉,但我相信我是一个成瘾者,一个等待发生的酒鬼……我总是想要更多的东西。任何东西,比如我喜欢的食物,或者我想要的不止一种……我认为这是我性格的一部分,但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进步。我一喝酒就上瘾了。[15]
对于那些经历过这种直接的、强大的、完全上瘾的方式的人来说,使用一种物质或活动通常只能通过替代另一种来控制。经历这种成瘾过程的人似乎是那些从参与十二步程序的外部控制中获益最多的人,甚至把它们作为替代成瘾的程度,因为根本不上瘾的前景似乎是不可想象的。在接受冰毒成瘾治疗后,摩尔也觉得自己有成瘾的个性,注定要成瘾:
如果我当时停下来想一想,我就会发现我一直是个瘾君子。在我的一生中,我的瘾从来都不是一种物质。我对更多的东西上瘾。更多的工作,更多的控制,更多的锻炼,更多的性生活。我是那种有无底线的人。不管是什么,来吧,我会一直追随它直到死亡。[16]
如果他们没有接受十二步治疗,很难判断这些人是否会把自己描述成遗传上或是心理上有病的人。在任何情况下,回顾自己总是上瘾的描述是有趣的。就像催眠,成瘾人格是一个无法解释的说辞。然而,当事人是用这种说法来描述他们的经历的,因此这种描述不能被忽视。
在这些情况下,把遗传因素作为解释可能会有所帮助。即便如此,只有不超过50%的成瘾倾向归因于此,所以其他因素也必须起作用。而那些其他的东西似乎都不能用享乐或者双重系统分析来解释。我们似乎又一次通过1个或多个被提出的理论得到了对这些现象的部分解释。我们不能否认,这些成瘾者在他们生命的早期经历了创伤,以及其他可能导致他们陷入困境的事情。然而,我们再次得到的教训是,没有任何理论能够解释所有这些经历,而每一个理论都能对某些故事的某些部分起到一定的作用。
在某些情况下,一个人可以使用药物或从事一项活动多年而没有任何明显的负面后果,然后在某个时候,事情开始失控。汉默等人在大约1/3的受访者中发现了这种模式。以47岁的艾萨克(Isaac)为例,他说上瘾对他来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成为一个酒鬼。我必须非常非常努力……我身边有很多喝酒的人,就像我所有的工作生涯一样,我可以喝酒,也可以不喝酒。从来就不是……从来没有任何联想的,成瘾的行为。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在周末喝酒,然后整个星期都不喝酒。我知道不喝酒会不会有什么后果。我从来没有计划过,也没有必要期待它。那年我25岁,生活突然间就变得很艰难。这时,我会有意识地选择喝酒而不是做其他事情。[17]
汉默的研究小组发现,那些多年来一直饮酒、吸烟或从事其他活动,却在突然间成瘾的人,他们通常年龄较大,在谈论上瘾时往往更加理智,他们比其他人对自己的成瘾有更多的经验。这一群体对什么是成瘾的理解更富有哲学色彩。这似乎也合情合理,因为他们的行为与长期存在的习惯之间存在着难以察觉的差异,而突然之间,这些行为似乎就会产生与以往不同的含义和影响。玛丽是一名40多岁的新闻人,她经历了从整天工作到完全没有工作的变化。就像许多经历过这种物质或活动的人一样,玛丽完全被她的毒瘾搞蒙了。
这些经历似乎不能用我们迄今为止所遇到的任何理论来解释。如果这些自我描述的成瘾问题是由于大脑中奖赏系统的变化,人们会认为这些变化在20~40年内就会发生。但享乐主义、戒断主义或双重体系理论也无法更好地解释这些体验。当然,前2种解释都不能解释这种模式。然而,这种情况也不能描述某人使用系统2来控制某件事,直到系统不堪重负,被快速而习惯性的思维接管。此外,基因遗传和创伤似乎对药物使用模式的这种突然变化没什么影响。也许年龄本身改变了人们对某些物质的反应方式(赌博或购物也可能遵循这种模式)。但如果年龄是问题所在,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在典型的故事中,有的成瘾过程如“天鹅跳水的感觉,长长的缓慢弯曲的弧线”,而有的成因体验更像是从悬崖上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