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蒜
大蒜
2月—3月
冬日,街头火锅店总是门庭若市,往往一位难求。可惜多数火锅店都乏善可陈,许多时候我走进火锅店,只是为了大蒜,在调味碟中加进些许生萝卜泥、辣椒末、酱油和大量的大蒜,遮掩那些奇怪的加工食品。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大蒜,吃香肠没有大蒜怎么办?吃水饺、吃面、吃各种腌渍食品没有大蒜怎么办?
我大胆以为,英国食物乏味,可能是大蒜用得太少。华特夫人(Mrs. W. G. Waters)在《厨师十日谈》(The Cook's Decameron: A Study In Taste)中说:“英国人从未认识到应该谨慎地使用大蒜。”“大蒜适当地运用在汤里,是烹调术的灵魂和基本核心。”
在普罗旺斯,几乎所有菜肴都离不开大蒜,空气中弥漫着大蒜气味,大仲马在他的书中断言:呼吸这样的空气有益健康。
大蒜是调味佳蔬,印度医学之父查拉克说大蒜“除了讨厌的气味外,其价值高过黄金、钻石”。其硫化物含量是蔬果之冠,也许如此,欧洲民间传说,大蒜能驱逐吸血鬼。
西班牙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痛恨大蒜,下达禁令:吃了大蒜的骑士,至少一个月内不准在宫廷露面,而且不准跟别的骑士交谈。
完整的大蒜是没有气味的,只有在食用、切割、挤压或破坏其组织时才有气味。大蒜的辛辣味源自大蒜素,它会刺激身体中热和痛的受体分子,令人感到灼热、刺痛。其性格辛烈、泼辣、刺激、炽热,有点像美国小说《飘》里的郝思嘉,直来直往,务实,叛逆,性格坚强却缺乏理性。
大蒜以辛烈之性刺激、融合他物,丰富他物的味道,也温柔了自己;如面包上的香蒜,辛辣消失了,变得柔滑、芳香;又如鱼、肉因为有了大蒜去腥而鲜美,大蒜成就了鱼、肉的同时,也柔和了自己。《飘》里的白瑞德也很辛辣,几近无赖,爱上郝思嘉之后,变得深情而温柔。
大蒜,一般叫蒜头的是指其鳞茎,有膜质外皮包覆;蒜叶则唤青蒜、蒜苗;其花柄则称蒜薹;全都可作为蔬菜吃。大蒜品种甚多,按鳞茎外皮的色泽可大别为紫皮蒜、白皮蒜两种。有一次餐会,郭枫先生赠我一颗大蒜,谓徐州独头蒜,剥开来吃,甚为辛辣。独头蒜为中国传统的蒜种,最好的独头蒜在云南洱源县。
目前常见的分瓣大蒜原产南欧、中亚,乃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故又称“胡蒜”,北魏·贾思勰引《博物志》曰:“张骞使西域,得大蒜、胡荽。”《齐民要术》载“八和齑”制作方法,其中重要的一味就是大蒜:“蒜:净剥,掐去强根,不去则苦。尝经渡水者,蒜味甜美,剥即用。”
红蒜一般较柔和,有些甚至带着甜味,如美国华盛顿州所产的英吉利红蒜(Inchelium Red)、切特的意大利红蒜(Chet's Italian Red)、危地马拉依柯达大蒜(Guatemalan Ikeda)。西班牙罗杰(Spanish Roja)被形容为世界上最辛辣开胃的大蒜,口感最受欢迎。
有些个性较强悍的品种,送进嘴里,好像刀尖摩擦舌头。然则我还是喜欢生食大蒜,加热过的大蒜会失去辛辣味,变得温和,缺乏主见。台北有些较高档的牛排馆,炭烤牛排上桌时,总是附上整球的烤蒜瓣;蒜头经烤熟,已无辛辣味,口感像糕点。
大蒜具保健与治疗功效,《本草纲目》:“其气熏烈,能通五脏,达诸窍,去寒湿,避邪恶,消痈肿,化症积肉食。”《随息居饮食谱》:“生者辛热,熟者甘温,除寒湿,避阳邪,下气暖中,消谷化肉,破恶血,攻冷积。治暴泻腹痛,通关格便秘,避秽解毒,消痞杀虫。”它有明显的抗菌、杀菌、抗原虫作用;也能利尿、抗衰老、保肝;还能降血压、血脂、血糖、胆固醇、甘油三酯,防止动脉粥样硬化。少量食用大蒜,能促进胃蠕动和胃酸分泌。
据说吃大蒜要先切成薄片,让它接触空气一刻钟,氧化之后才能产生抗癌的大蒜素。中医说,大蒜素能有效抑制癌细胞活性,造成癌细胞死亡,还能激活巨噬细胞的吞噬力,有延长生命的作用。常吃大蒜可以防止铅中毒,抑制亚硝酸盐在体内合成和吸收,减少胃、食道、大肠、乳腺、卵巢、胰腺、鼻咽等器官的癌变。
元·王祯盛赞大蒜:“虽久而味不变,可以资生,可以致远,化臭腐为神奇,调鼎俎,代醯酱,旅程尤为有功,炎风瘴雨之所不能加,食腊毒之所不能害,此亦食经之上品,日用之多助者也。”
我服兵役时演习,部队急行军来到乡下,半夜草草睡在鸡寮旁,农舍妇人深表同情,赠予一袋大蒜,说生吃能杀菌消毒,希望她在金门服兵役的儿子也有人关心。那袋大蒜伴随着几天的军事演习,陪伴我,永远在记忆中飘香。
似乎没有任何草本植物能像大蒜,在烹饪、医药、信仰习俗上扮演这么繁复的角色,人类热爱大蒜已经超过六千年。埃及第一位法老的陵墓建于公元前3750年,墓穴里发现大蒜模型,显然是用来抵御恶魔,保护灵魂顺利渡到来生。
古希腊作家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的喜剧中,常提到大蒜。相传古埃及在修金字塔的工人的日常饮食中添加大蒜,以增加力气,预防疾病。
希腊诗人荷马在诗中描述奥德修斯多亏了黄蒜(Yellow Garlick)才智取邪恶女巫喀耳刻(Circe),逃过一劫;那些没有黄蒜的同伴都变成了猪。
华人食蒜较晚,大约到了西晋,老百姓才常以大蒜佐饭。《太平御览》载晋惠帝逃难时“道中于客舍作食,宫人持斗余粳米饭以供至尊……市粗米饭,瓦盂盛之。天子啖两盂,燥蒜数枚,盐豉而已”。
我无法克制对大蒜的爱慕,虽然很多人厌恶它的味道;厌恶是他家的事,莫来跟我讲话就是。然则中医理论认为,长期吃太多生蒜,易动火、伤肝、损眼;我经常从早餐就开始吃大蒜,难怪变成一个头昏脑涨、记忆力衰退、脾气暴躁的糟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