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

木瓜

5月—10月，9月、10月盛产

龙瑛宗《植有木瓜树的小镇》的背景是在日据时代，刚从中学校毕业的陈有三考进街役场担任助理会计，他望着梦想中的职工住宅：“右边连翘的围墙内，日人住宅舒畅地并排着，周围长着很多木瓜树，稳重的绿色大叶下，结着累累椭圆形的果实，被夕阳的微弱茜草色涂上异彩。”木瓜树在这里成为富足安逸的象征，只有日本人和职位高的人才有资格居住，奋发向上的青年坚定意志，期待努力几年后，升至一定的位置，住日本式房子，过日本式生活。

木瓜树总是以正面形象出现，公园里，“草地的边上，有一群木瓜树，静静地吸着刚升起的上弦月光。地上投射着淡淡的树影”。又如走访同事家，“十二三岁的少女端来一盘木瓜。美丽而黄晕的瓜肉上，圆圆小小的黑色种子发着湿濡的光”。

整篇小说色调暗淡，透露着无可奈何的哀愁和苦闷，陈有三日益消沉，倦怠，彷徨，“只有木瓜树都一样地欣欣向荣地长高着，并且展开大八手状的叶子，透出淡黄而滋润的果实，累累地密集于树干上。这美丽色彩的丰饶南国风景使他的心稳静下来，也给空洞的生活里投射入微弱的阳光”。

台湾人现在吃的木瓜皆为番木瓜，原产于中美洲，17世纪传至亚洲；20世纪初才引进台湾，当时栽培的木瓜果小质劣，甚至略带苦味，多当作饲料。木瓜从槽里的饲料变成桌上的水果后，开始大量栽培。从日据时代起，台湾木瓜持续改良品种，经分离纯化，杂交育种，目前种植最普遍的是台农2号，多采用网室栽培，以降低毒素病害。

番木瓜多作为水果鲜吃，中土的原生木瓜则作为药材使用，乃极佳的食疗水果，又称木冬瓜、石瓜、蓬生果、槲、海棠梨、木瓜实、铁脚梨。木瓜富含各种维生素，自古被称作“万寿果”，中医书即说它有许多功能：理脾和胃，平肝舒筋，抗菌消炎；还能促进消化，抗痉挛，帮助溃疡愈合，增强体质，保护肝脏，对结核杆菌、蛔虫、绦虫、鞭虫、阿米巴原虫有明显抑制作用。难怪世界卫生组织誉木瓜为水果类第一名。

除了解毒、改善体质，木瓜的蛋白酶（papain）能抑制发炎，帮助消化蛋白质食物，因此这种酶被提炼成嫩精，以软化不易熟烂的肉类。可能木瓜酶能促进乳腺激素分泌，具有通乳效果，江湖传言木瓜炖煮排骨可以丰胸，焦妻曾认真煮青木瓜排骨汤给发育中的女儿吃，可能煮得太难吃，人体实验结果失败，也证实胸大并不等于美丽。

不过凉拌青木瓜丝确实美味开胃，几乎每一家泰式餐厅都有供应。新疆“抓饭”有时亦佐以木瓜丝。要注意的是，青木瓜自古多用于避孕、堕胎，妇女怀孕时忌食。木瓜，尤其是木瓜子会抑制精虫泳动，具雄性避孕效果。

中国大陆原产的木瓜以安徽宣城所产最佳，其果实个小质硬，有木渣感；但可以药用，医用价值远甚于果用。宋·张耒《宫中词》称：“木瓜甘酸轻病股。”木瓜在古代还曾是互相传情的礼品，《诗经》有一首《木瓜》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人家赠我木瓜，我答赠以珍美的玉佩，并非表达礼尚往来，而是永结恩情。

木瓜盛产的季节，吾家天天吃木瓜，我爱它外形予人丰腴感，味道软滑微甜，若一次买多了，用报纸包妥置入冰箱冷藏，赏味期可延长几天。彰化诗人周定山（1898—1975）有七言律诗《屏东木瓜》盛赞南台湾的木瓜：

寿山南畔凤山傍，名果累累萃一乡。
地以物传征骨干，人为品重试瓤房。
味涵玉液甘逾蜜，囊蹙金砂色尚黄。
文旦香蕉争鼎立，宣州声价让炎方。

最后一句意谓屏东番木瓜胜过宣州宣木瓜。安徽宣城出产的宣木瓜，体型小，鲜食味酸涩，多蒸熟后用蜜浸之，或蜜渍为果饯、果酱。

木瓜花五瓣，淡红色，十分艳丽、柔媚，宋·王令诗赞：“簇簇红葩间绿荄，阳和闲暇不须催。天教尔艳足奇绝，不与夭桃次第开。”不唯花美，果实也气味芬芳，陆游咏木瓜：“宣城绣瓜有奇香，偶得并蒂置枕傍。六根互用亦何常？我以鼻嗅代舌尝。”可见当时欣赏木瓜很重视嗅觉。

《红楼梦》里的姑娘们常在房间中摆着新鲜木瓜，秦可卿房间飘散着木瓜甜香，令宝玉一闻到就眼饧骨软，乃在木瓜幽香中梦游了太虚幻境，醒来遂强要袭人领受云雨。

番木瓜叶大成掌状，多数撑开如同一把巨大的伞，在木瓜园，每一步都是风景，如宋·文同的五律《木瓜园》所歌咏。幼时寄居外婆家，舅舅种了一园木瓜树，我穿梭于累累的瓜树下，每每神往于那些淡黄带着微绿的果实，正是“沉沉黛色浓，糁糁金沙绚”。

最近登二担岛，到处是坦克、碉堡、坑道、轨条砦的蕞尔小岛，曩昔的前线，将来的观光地，竟有一“开心农场”，里面的木瓜树已结满绿色果实，等待成熟。世事变化如电如雾，在危疑肃杀的年代，炮弹如雨落的小岛竟开辟出迷你农场，供养戍守的军人。在沉闷空洞的旧战地，微弱的阳光透射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