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福与维利之间的关系

当罗斯福继任美国总统时，维利已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了将近20年，属于华盛顿政治圈内为数不多的元老级人物，且因食品药品纯净运动而在全国范围内享有较高的知名度，是当时美国政坛的明星官员。与维利相比，罗斯福在担任总统前同样也有着显赫的政治履历：从纽约州议员开始，先后转任纽约市警察局局长、助理海军部部长、纽约州州长，直至成为麦金莱政府的副总统，两人虽同属共和党，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却难称“热络”，纷争与不和倒是常有之事。有学者更是直言不讳——“从种种迹象来看，哈维·维利与罗斯福总统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正轨”^[31]。

两人之间的不睦起因于国会有关糖关税问题所引发的争论。罗斯福认为国会应扫除所有贸易壁垒，坚信此举将能促进美西战争后古巴的经济繁荣和社会稳定，这对于美国经济来说亦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与罗斯福不同，维利在此问题上则持截然相反的态度。他担心一旦敞开大门，对古巴市场放开糖进口后会危及国内生产者，“我认为这是一项极为不明智的做法，它将严重损害我们国内的制糖工业”^[32]。维利进一步认为降低糖关税不论对古巴种植园主还是美国消费者都不会有多少好处，因为他相信最终的利润终被垄断托拉斯所得。对于维利的这番独立姿态，已贵为总统的罗斯福大为光火，马上责令农业部部长威尔逊将其解雇。威尔逊与维利虽时有龃龉，但他看重维利的专业才能，毕竟这有利于农业部顺利地开展业务。最终，在威尔逊的说服下，罗斯福同意继续留任维利，但他也在通过威尔逊递给维利的一张便条中直接警告后者，“如果再犯，我将让你卷铺盖走人”^[33]。两人的关系此后就再也没有从这次争吵中恢复，维利也在背后抱怨罗斯福从来就对他没有好印象。^[34]

然而，原本处于数轴两端的维利与罗斯福却因食品药品纯净运动而走在了一起，并结成了推动国会立法监管的“统一战线”。

维利一直是国会立法的推动者，罗斯福的新国家主义也不仅使他对食品药品掺假问题极为关注，而且也强调政府应该担负其应有的职责，“我建议颁立此法，以对州际食品药品贸易中涉及伪标和掺假的行为进行监管”^[35]。罗斯福宣称“将在法律上保护生产者和商业，保障公众健康和福利”^[36]。应该说，在推动国会通过《联邦食品与药品法》和《联邦肉类检查法》的过程中，罗斯福与维利有着较好的配合。但由于罗斯福的总统身份以及他那鲜明个性，新闻媒体的报道重心自然也都侧重于罗斯福，而维利则似乎被选择性地遗忘了。罗斯福本人虽在与私人朋友的书信中对维利表示肯定，但在涉及这两部法律的公开讲话中却对维利缄口不提，就更别提维利的贡献了，似乎也在有意暗示维利所起的作用其实很小。针对媒体和罗斯福的刻意贬低，维利以退为进，承认罗斯福作为法案签署者的历史地位，却也明确指出这场国会立法斗争的领导者并非总统。^[37]维利《自传》中的夫子自道已经不言自明——不是罗斯福，而是他自己，领导了食品药品纯净运动最后关头的冲刺。

平心而论，罗斯福与维利都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和个性。罗斯福个性鲜明、坚定执着，既有远大的政治抱负，又能处事灵活。有学者甚至把他与古罗马政治家提比里乌斯·格拉古（Tiberius Gracchus）相提并论，认为罗斯福的行事风格很像格拉古，“是个不鲁莽，充满自信，极具活力，有进取心、耐心和坚定意志的人”^[38]。在与维利打交道的过程中，作为总统的罗斯福更多地从政治角度和全国性高度去考虑问题，食品药品纯净运动在他看来也要服从于他的整体政治安排。罗斯福试图借助打击食品药品掺假来达到提升政府治理能力和公共权威的双重政治目的，而维利则始终未能在政府官员与技术专家这两者之间找到平衡，最终也导致罗斯福对他产生强烈的不信任感，“他（指维利）在重大问题上的判断力极其不准，即使我（罗斯福）接受了他的意见，也总觉得这种决定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39]。虽然罗斯福和维利之于食品药品纯净运动都有着巨大贡献，但他们的出发点和具体考量却存在较大差异，这是两人发生矛盾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