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战(续)掌玺大臣德·洛斯皮塔尔退隐高等法院的表现

第二十八章 内战(续)掌玺大臣德·洛斯皮塔尔退隐高等法院的表现

当代人奥古斯特·德·图长期以来一直亲眼目睹祖国的灾难,他希望减少这些灾难,但徒劳无功。他十分真切地、坦诚地叙述这些灾难。他告诉我们国王敕令不被遵从、肉刑、流放、剥夺财产以及一再发生而又始终逍遥法外的凶杀等情事。凡此种种最终使得新教教徒下定决心奋起自卫。他们当时为数已逾百万。这一百多万人不愿再受其他一千四百万或一千五百万组成法国的人的迫害。他们深信在查理九世巡幸法国各省期间,这位国王和母后在巴约纳秘密接见了阿尔贝公爵;深信在教皇和洛林红衣主教的煽动下,他们会同阿尔贝公爵采取了血腥手段在法国消灭人称经过改革的、唯一真实的宗教。

首先在巴黎城下进行了圣德尼之战。都统德·蒙莫朗西在这次战役身受七处致命伤。掌玺大臣洛斯皮塔尔在每个战役后,都设法发布一项和解敕令。这些命令过去既极为必要而又毫无效果可言。这次发布的这项敕令内容十分广泛、丰富。它给人最大的宗教信仰自由,由巴黎高等法院登记(1568年3月2日)。然而,当国王让一个名叫拉潘的曾经属于孔代亲王的宫内侍从把这道敕令带到图卢兹高等法院时,这个法院不查核这项敕令,而是砍掉拉潘的脑袋。可以判断出这样一起暴行是否有助于人心和解。尤其因为这起暴行没有受到惩处,因而更加有害。西皮埃尔公爵勒内·德·萨伏依遭到杀害。这位公爵因厚待并非他信奉的新教的教徒而在弗雷瑞斯同他的随从人员一起惨遭杀害,这是新的战争信号。

雪上加霜的是,恰好这时,从前曾是多明我会修道士,并对与他的权力为敌的宗教穷凶极恶,疯狂迫害的教皇庇护五世吉斯勒里,向法国国王送去一道教皇谕旨。这道谕旨准许让与法国国王教产岁入五万埃居,条件是法国国王在他国内消灭胡格诺教派教徒。

洛斯皮塔尔于是在御前会议中大声疾呼,竭力反对这项用法国人的鲜血进行肮脏交易的教皇谕旨。但是,洛林红衣主教却占了上风。洛斯皮塔尔于是辞去他的掌玺大臣职务,隐退到他乡下的居所。他可以相信,如果他保住这个职位,法国遭到的灾难会不那么深重可怕;人们不会看到圣巴托罗缪日惨案发生。

自从这个独一无二的激发人们温情的人从御前会议离去后,宫廷完全听凭洛林红衣主教和教皇支配摆布。和解敕令全部废除。接二连三发布了取缔罗马天主教之外的所有其他宗教的敕令,违者处以死刑。命令所有加尔文教派的讲道者或者牧师自命令发布之日起半月内离开法兰西王国。新教徒的行政职务和司法官职务都被剥夺一光。巴黎高等法院在公布这些敕令时添加了一条,这在从前从来不曾有过。这个条款规定:今后凡被吸纳担任公职者均应宣誓无论生死都是罗马天主教徒。这条法律从此以后就始终保持法律效力。

这些下令几千公民改宗的敕令只能引发战争。整个法国仍然是一个杀戮场地。

继1569年3月13日的雅纳尔克战役而来的是二十次战斗。雅纳尔克战役是1569年的标志。这一年以所有战役中伤亡最惨重的蒙孔图尔战役终结。科利尼海军上将当时是新教徒最负盛名的首领(1569年9月13日)。巴黎高等法院判处他死刑。判决书承诺赏付将其活捉解送官府者五万埃居。(9月28日)总检察长布尔丹命令赏给任何将其刺杀者同样一笔钱款;即使凶手将犯有弑君罪,也承诺对之宽饶赦免。判决书因此根据检察官的公诉状改变。对夏尔特尔的主教代理官让·德·拉费里埃尔以及蒙戈梅里公爵也作出类似判决。他们的肖像连同海军上将科利尼的肖像由一辆两轮载重车拖运,然后悬吊在一座绞架上,但是,德·拉费里埃尔和蒙戈梅里两人的头却没有被悬赏索求。

这是自罗马三头政治时期发布这类法令以后发布的这类法令的首例。洛林红衣主教让人把这一放逐判决书译为拉丁文、意大利文和英文。

一个名叫多米尼克·达尔布的科利尼的跟班,认为毒杀他的主子配得上领取悬赏的五万埃居。但是毒杀行为会使他获得允诺的赏金颇不可信,何况此事难以证明。他在犯罪现场被人认出,并被吊死。吊死时身上挂着一个字牌。字牌上有“上帝的、祖国的、主子的叛徒”字样。

新教党尽管在雅尔纳克和蒙孔图尔两次战役受挫,在王国国内仍然获得巨大进展。它控制住拉罗歇尔以及卢瓦河彼侧的地区的一半。此后成了法国国王的纳瓦尔国王、年轻的亨利以及他的表兄弟亨利·德·孔代亲王继承在雅纳尔克战役中阵亡的路易·德·孔代亲王。让娜·德·纳瓦尔亲自把她的儿子年轻的亨利交给军队以及新教教会的代表。这些代表承认他为他们的首相,尽管他还十分年轻。

新教徒东山再起,重振旗鼓,新的希望萌生。尽管下达了教皇谕旨,宫廷仍然缺少钱款。它被迫派人向亨利四世的母亲让娜·德·纳瓦尔求和。以这位亲王的名字命名的政党的首领海军上将科利尼对战争十分厌倦。最后,宫廷自认为十分幸运,恢复掌玺大臣洛斯皮塔尔的体制。它废除了所有剥夺加尔文教派教徒的职位以及他们的宗教信仰自由的新敕令。加尔文教派教徒在巴黎的所有教堂全都交还他们和宫廷。他们甚至获准在朗格多克不再属图卢兹高等法院管辖。这个法院曾经让人砍掉加尔文教派教徒、国王本人的特派员拉潘的脑袋。他们能够把所有涉及他们的案件从朗格多克的下级法院移送到王宫的诉状审理庭庭长处审理。他们可以在鲁昂、第戎、埃克斯、格勒诺布尔以及雷恩等地的高等法院中根据他们的选择拒绝六名法官(法院院长或者法官)审判,可以在波尔多拒绝四名法官审判。拉罗歇尔、蒙托邦、科涅克、拉夏里特交给他们两年。如此行事,大大超过曾经为他们采取的举措。这时,国王的敕令在巴黎高等法院登记,也被所有其他高等法院登记,无人提出任何异议。

战争引发的、而且变得极端严重的公众灾难,是这次普遍赞同的原因。这项被称为坐得不稳的和跛脚的和约于1570年8月15日缔结。罗马宫廷没有任何怨言。它的缄默令人想到它已被告知卡特琳·德·美第奇和她的儿子的秘而不宣的意图。宫廷给予新教徒过分优厚的条件,表明给予这些条件可能言不由衷,并非出自内心。安排制定了在和好期间消灭那些用战争手段未能摧毁的人的计划。如果没有这一点,国王敦促海军上将科利尼前来宫廷、大量施予异乎寻常的恩典,并把在御前会议中的席位归还给那同一个模拟像被施以绞刑,脑袋被砍掉的人,就不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了。他甚至获准在巴黎期间有贴身侍从五十名。这可能是人们使之落入陷阱的五十名受害者。

最后,策划筹备已达两年之久的圣巴托罗缪日惨案终于发生了。这一天国家的一部分对另一部分大肆屠杀。这一天人们目睹杀人凶手追捕被流放者一直追到一些为了保护他们徒劳无功地说情的公主的床下和怀抱中,这一天查理九世本人甚至从卢浮宫的一扇窗户向他的逃脱了杀人凶手的臣民射击。笔者应该在这里略而不谈的这些屠杀的详情细节,将永远在人们脑海里出现,直到最后的子孙后代。

笔者将只指出,这一天掌玺大臣德·拉比格连同此后成为德·雷斯元帅的阿贝尔·德·贡迪就是策划这一天的屠杀的人物。他们两人都是意大利人。比拉格过去常说,战胜胡格诺教派教徒必须使用厨师,而不是使用士兵。这里的掌玺大臣不再是掌玺大臣洛斯皮塔尔。

圣巴托罗缪惨案日这个日子,是曾经出现过的最令人毛骨悚然、胆战心惊的一天。宫廷意欲用来支持和为这些屠杀进行辩护洗刷的法律手段,是人们曾经目睹过的最卑鄙无耻、最凶恶残忍的事物。查理九世在惨案发生后的第三天,而且当屠杀还在持续期间,亲自前往高等法院。他猜想海军上将科利尼和所有已被割断喉咙但还继续遭受折磨的人会组织策划一起针对他本人人身和王室家族的密谋。他还猜想这起密谋即将在人们不得不在从犯的血泊中扑灭它的时候爆发。

科利尼三天以前似乎就已经在国王的眼皮底下被莫雷维尔刺杀,并且伤势非常严重,因此他不可能躺在床上进行这次所谓的密谋。

这时正值高等法院休庭时期。特别为此召集了一次非常法庭会议。1572年9月27日,已经死亡并遭到碎尸的海军上将科利尼被判处置于柳条筐里被人拖去吊在格雷弗广场上的一个示众架上。然后他将被从该地带往蒙福孔的绞刑架。根据这项判决,他在卢万河畔沙蒂永的城堡被夷为平地。花园的树砍光。这块领地的属地撒上盐。人们以为如此行事就可以使这片土地五谷不生、一片荒芜,似乎在这个令人悲叹、不堪回首的时期,在法国还没有足够的荒地一样。一种古老的偏见让人认为盐会使土地失去它的肥力,而情况恰好相反。但是,当时人的蒙昧无知和他们的凶狠残暴不相上下。

科利尼的子孙虽然出生就具有最高贵的血统,却被宣布为平民,不但被剥夺了所有财富,而且被褫夺了公民权。他们不能立遗嘱。最后,高等法院下令每年在巴黎举行一次宗教行列游行以便感谢上帝让他们进行屠杀,并纪念屠杀。这种游行后来从未举行,因为星移斗转,时移事易。这至少没有让国家蒙上这种耻辱。

根据同一天巴黎高等法院发布的另一项判决,布里格摩和卡瓦涅这两个侍从、海军上将的两个朋友逃脱了圣巴托罗缪惨案日的凶手的魔掌之后,被作为所谓的密谋的从犯判处绞刑。同日,他们被用两轮马车连同海军上将的雕像拖到格弗雷。德·图肯定国王同母后卡特琳曾经来到市政厅观看这个场景。他们把纳瓦尔国王、我们的亨利四世强带领到那里。

宫廷首先在好些外省出面声称,巴黎的惨案只不过是海军上将煽起的轻微骚乱。但是通过派出的第二个邮班,向各个外省发出一道要像在巴黎对待新教徒那样对待各省新教徒的明确命令。

里昂和波尔多的民众灭绝人性、丧尽天良地对巴黎人的疯狂暴怒行为亦步亦趋,群起效尤。一个名叫埃德蒙·奥吉耶的犹太人煽动波尔多民众手执十字架进行杀戮。他把杀人凶手带领到他认为有可责难埋怨之处的两个高等法院的法官家中。让人在他目睹下割断他们的喉咙。

洛林红衣主教当时身在罗马。法国宫廷向他派去一个宫内侍从,告知他这些消息。这个主教立刻赠送这个宫内侍从一千金埃居。教皇格列高利十三立即下令从圣昂日城堡鸣炮庆贺。当晚在整个罗马城燃起欢乐之火。第二天教皇由全体红衣主教陪同前往圣马克教堂向上帝谢恩。他参加宗教仪式行列,步行前往该处。德意志帝国皇帝的大使为他手捧执燕尾服。洛林红衣主教念弥撒。就这起事件轨制了奖章(笔者手中有一枚)。让人绘制了四幅巨型图画。画上绘有圣巴托罗缪惨案的图景。在画的上端,在一个标语横幅上用拉丁文写着这样几个字:教皇赞许杀死科利尼。

查理九世在这些恐怖暴行后不久于人世。他看到,雪上加霜的是,这些恐怖暴行徒劳无益。他的王国的新教徒受到绝望的推逼,除拼死斗争以外别无他途可循,因此绝处逢生。圣巴托罗缪惨案日的暴行使得颇多天主教徒疾首蹙额。他们无法相信一种如此血腥的宗教会是一种真正的宗教,因此转而信奉新教。

深受悔恨、内疚、不安折磨的查理九世身罹绝症,一病不起。他的血液沸腾,败坏。血有时通过毛孔渗出。他无法入睡。当他享受到片刻安宁时,以为看见奉他之命被割断喉咙的臣民。他惊恐万状,大声喊叫,从梦中醒来,全身都浸泡在自己的血里。他自己流的血使他万分恐惧。只有他的乳母是他的安慰。他哽咽地对她说:“我的乳母,多少血啊!多少凶杀啊!我干了些什么呢?我完蛋了。”

他于1574年5月30日死去,当时还不满二十四岁。艾诺尔院长注意到在为他在圣德尼举行葬礼的那天,高等法院开会,派遣一名执达员命令大指导神甫阿米约前来像饶恕法国国王那样,饶恕他。人们很清楚,这位大指导神甫拒绝前来参加这个仪式。